赵扩隐在舞厅的一个离舞台最近的拐角,目光专注的看着舞台上那个专注的在半空中垂藤间飞来舞去的女子。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光洁的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还有那紧咬的牙齿,她每摆出一个优美的舞姿,她的眼神中便露出一丝痛苦。
空气里有一丝淡淡地铁锈味,伴着各种脂粉花香很快消散于无形,赵扩眯起眼睛,知道她的手掌已经磨出血。可是她的舞姿依然优美,她的肢体舞动间没有一丝停顿。在剧痛间,她依然给所有人带来了一场震撼的视觉盛宴,让人们看到了她的美,看到了一个翩然迁飞的蝴蝶在藤间嬉戏。
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
赵扩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强烈,想到了这三日,他闲来无事总是偷偷地看着这个女子在舞坊拼命的练习着,那练习时的专注劲儿并非是他与之见面时所展现的妩媚妖娆,而是褪去了人前的脂粉气,带着一种生命中的不屈和倔强,那种生命的张力再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同时,也使他困惑。
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
赵扩再一次在心里问着。对于这样一个来自底层女子所表现的挣扎与不屈,使赵扩觉得自己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左右了思维,令他不断地去关注这个女人,这种感觉令他没由来得恐慌。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系上了!”
“她系上了!!”
细小的惊呼令有些失神的赵扩回过神来,他看向那条垂藤上飘扬的红丝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视线转向了那个依旧在垂藤间曼妙舞动的身影。
看着她低首扭腰,看着她抬臂屈腿,在藤与藤的飞跃攀腾间,艰难地将一条条红丝带系在一根根垂藤上。
一条,两条,三条……
优雅的飞挪,华丽的纵身,惊险的跳跃,眼花缭乱的旋转,红歌专注的舞动着。
四条,五条,六条,七条……
努力啊!还有两条!
红歌感觉自己的手掌火辣辣已趋近麻木,眼睛也有些涣散,可是她却不敢有一丝懈怠,因为她必须将最后一个丝带系上!
一个旋勾吊挂,使红歌身姿优美悬吊在垂藤上,她一边将红丝含在嘴里,一边使巧劲儿让挂着垂藤腿用力一荡,垂藤在力的作用下开始飘转,红舞散开的左手抓住另一条垂藤,同时另一只手将嘴里的红丝往垂藤上一绕,右腿翘起,低首仿若亲吻接近的红丝,其实是手嘴并用将其打住一个结。
第八条……
伴随着逐渐高亢的吟唱与密集的鼓点声,红歌脸上露出一个喜悦的微笑,她侧身悬挂做一个飞天动作,低眉垂眼,在藤蔓飞舞之际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身着官差服饰的男子站立在舞台的一处拐角,仰头看着她。
在璀璨琉璃的光芒映射下,可以看清那人英俊的脸庞,还有那嘴角勾勒出的极淡的微笑,他的眼神清澈,带着柔情似水的波光,就那样直直的看着她,仿佛天地间她就是唯一。
红歌觉得自己眼花了,垂藤带着她在离舞台约有八丈高的空中绕了一圈又一圈,那个男人依旧站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各自心跳若擂鼓。
不能再看他。
红歌逼自己将视线收回,咬牙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注意到这最后的动作上。
二楼的杨奕坐在位置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中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今日原本只为应付了事来此,没想到竟然可以看到如此精彩的《垂藤舞》,看来这青州真是卧虎藏龙,就连一个小小的歌坊,竟然有人可以跳出连宫廷舞姬都跳不完整的惊世一舞。
这个包厢的看台正对着舞台中央,从这里杨奕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个跳舞的舞姬脸色并不好看,也可以很明显得感觉到她很吃力。不过从她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舞蹈动作来看,这个女人是一个很要强的人……美丽、自信、要强、灵活、多才,狡诈,若是生在贵胄之家……
饮下一口酒,杨奕心中一动,似在思考什么一般眼睛虚眯了了起来。
舞台上的红歌已经马上要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只见她在两条垂藤间腾挪,完成了一个惊险的后空旋转后,左手将腰间系着的最后一根红丝带抽了出来,双脚勾挽住垂藤使力一荡,使垂藤荡了起来。从远处看去,红歌就像是一只被绑住双腿失去自由的红色烈鸟,挣扎翻飞。
垂藤与垂藤之间的间隔有些大,红歌不得不使出坠力引导,飞快地找到一条还没有丝带捆绑的垂藤。双手兰花指叠,双腕交叉旋转,红歌挽了个优美的腕花后,如蛇一般地扭动自己的身躯,使双手灵活的攀上了另一条垂藤,同时双脚放开另外两条缠绕的藤,一只腿缠上藤蔓悬挂稳住住身形,另一支腿前侧微弯,从舞台下看去,此时的红歌就像是一支攀附在藤蔓上的红色木香花般,妩媚妖娆。
可红歌的脚裸和大腿因不断与粗糙的藤蔓相摩擦,使她浑身上下已如被火烧般灼痛不已,尤其足腕间的辛辣和掌心的锥心之痛告诉她,这几处地方不仅仅是磨破皮那么简单。
就差一步,马上就可以成功了。
红歌深吸一口气,侧脸靠近藤蔓,准备将最后一根丝带系到藤蔓上。
所有的人们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这最后一个系垂藤的动作听闻乃是最复杂最惊险的,听说这个时候是要使自己的身体一边缓缓下滑一边将丝带系上去,然后完成三个完美全身旋转回落。
没有人想错过这最后一幕。
人们屏息静气,就连音乐声都停了下来。
突地,变生肘腋。
舞台拐角的赵扩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微地破空声音突然出现又很快消失。
赵扩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捕捉,便突听红歌惊叫一声,她攀附的垂藤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断裂,使她的身子不由的随着断掉的藤蔓急速下坠。
也就在这一瞬间,躲在暗处的赵扩向舞台激射而去。
人们下意识惊呼,二楼包厢中的杨奕、何令舟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了一跳。
可就在这惊呼的电光火石之间,包厢二楼上方突然发出“碰!”的一声爆响,不知何故包厢屋顶突然坍塌,人们呆愣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坍塌处飞射而下,那黑影手执一根黑不溜秋的巨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笔直的向杨奕激射而去。
棍子激射而过之处绞带出一股劲风,刮的包厢里的其他人纷纷向后倒去,杨奕躲闪不及,情急之下狼狈的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躲开那向心口袭来的巨棍,可还是被扫到了后背,那巨棍带仿若着千钧之力,即使被扫到后背都令杨奕觉得脊背剧痛无比,不由闷哼一声趴在地上。
从巨汉出现到杨奕被砸趴下,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不到一息的时间。来袭者便完成了这一击,却仍旧不满足,手上发力,棍子顿时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向杨奕头顶砸去,杨奕狼狈的躲在狭窄的地上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变故突生,原本一直待在杨奕身后的那名青年护卫在关键时刻举剑以一个刁钻的弧度刺向来袭者的肩窝,硬生生阻挡住这一记雷霆攻势,逼得来袭者不得不后退一步,论棍挡剑。
“护驾!!”青年护卫爆喝一声,已经反映过来的重护卫团团将来袭者围住。来袭者哈哈大笑数声,笑声震得包厢内一干人等耳鼓生痛,众人尚未看清楚来袭者的模样,就听见耳边风声呼啸,下一瞬,便觉一阵剧痛袭来,连人带身子飞射出去。
一个回合都不到,那些个围着来袭者的护卫和那些来不及逃窜的官员权贵便被巨棍扫的七零八落,有的甚至在巨棍的千钧之威下,落了个暴尸的凄惨下场。
漫屋血雨中,青年护卫就地一打滚,一抹脸上的血水,来到杨奕身前急切问道:“王爷安否?!”
“身子不能动,我们先离开这。”杨奕倒抽一口冷气回道。
“逾矩了!”青年护卫抱起在地上显然受伤颇重的杨奕,再巨棍扫来之前,翻身跃下抬去,几个闪落间将杨奕带到听到坊内有动静而围涌进来的官差群中。
“好好保护王爷!若有差池,事后诛尔等三族!”将杨奕交个一个官差,命他们围守好阵脚,在身后官差们措手不及的慌乱中,青年护卫这才抬眼虚眯看向二楼。
就在他救出杨奕的这短短的几息时间,二楼看上去亦一片狼藉。那么多的护卫与官员权贵,生死不知的倒在地上,而那个魔神一般的巨汉手执一根黑漆漆的巨棍,踩着护栏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不蒙面,不掩饰,就那么持棍傲然而立。
借助舞台处的光线,青年护卫可以清楚的瞧见来袭者的面容。仰有七八尺高、面若夜叉、身壮若熊。
那么多的护卫,竟然都不是这男人的一合之敌,青年护卫又惊又怒,仰头喝道:“来着何人?!”
“你谷爷爷我!”大汉狞笑一声,飞身而下,“碰!”的一声落在楼底摆设的桌面之上,硬生生将其压得四分五裂,吓得那些原本就躲到墙角权贵们连滚带爬的向门口跑去。大汉也不管他们,轮着巨棍就向杨奕这边奔袭而来。青年护卫自知不敌,却依旧咬牙迎头而上,与那巨汉战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