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驮经开象教,竺腾衍行启法门。
五更天,日头刚刚升起,这闷热的天气,使得萧逸再也无法安睡,遂起身在寺庙中溜达,路过正殿时,就见一块石碑刻着字。
“象教?呵呵,倒也贴切。”
这佛教起源与古印度,除了佛陀之外,恐怕汉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大象了,因此早年很多人把佛教称呼为象教。
接着看下去,但见石碑上刻着:‘大地僧众,无不皈依佛祖,三千世界,尽皆兰若庄严。今有慈云禅寺,古佛道场,焚修圣地。
启建于汉武皇帝,开山是檀回法师,规制恢弘,千园黄金铺地,雕楼精制,万垒白玉为阶。高阁摩空,紫檀气直接九霄云表;层基福地,大雄殿可容千众禅僧。’
“好大的气派,浪费无数民脂民膏,于国无益,若不是还能劝人向善,这三千世界,亿万僧人,又有几人不是骗子?”
冷笑一声,萧逸再也不看那巍峨正殿一眼,转身回返,深植内心的无神论者,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抹掉的。
不理会沿途打扫庭院的沙尼,即使是身穿袈裟的高僧,一样视而不见,不时看见信男善女神色虔诚,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已上山烧香拜佛。
用过早饭,萧逸手捧一本唐朝时孩童启蒙用的‘千字文’,用心的辨识文字。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小青含笑迈步进来,一见少年不是跪坐于地,而是盘膝而坐,不禁莞尔。
“好用功的郎君,赫赫。”巧笑倩兮的上前,小青低头一瞧,惊讶的道:“千字文?”
抬头迎上少女哭笑不得的表情,萧逸坦荡荡的笑道:“旅居异邦,少有时间学习,因此学识浅薄,现在要用心从基础学起。”
秀眉扬起,小青神色疑惑的道:“明明郎君谈吐不凡,还会作诗啊!”
“那是因为环境不同,小时候学的东西不一样。”萧逸含糊的解释一句,当即住口不言。
“原来如此。”小青不是文人,对于此事也不想深究,笑吟吟的道:“我家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萧郎君,是否前去一见呢?”
“嗯,走吧。”
含笑点头,萧逸随手放下书本,起身跟在小青身后,两人朝着后院而去。
穿过层层院落,来到那清幽的花园之中,一方池塘内,满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小巧精致的拱桥横跨两边,凉亭假山,鲜花满园,闹得萧逸心中震惊,暗道好一个世外桃源。
“这里位于山谷中,景色与外面都大不相同,不过也因为景致太过优美,寺里的高僧们,担心会影响到修禅时的心境,故移居他处苦修,这里则用于接待官眷,世家女客。”
边走边说,听着小青的讲解,两人来到阁楼前,自有两位侍女含笑上前,蹲下身子服侍。
幸好前生光顾过洗浴场所,萧逸倒也不算是个土包子,入乡随俗,对于清秀佳人用芊芊素手为自己脱鞋,虽然心中有些不忍,但更多的是一丝窃喜,哪个男人不梦想此种腐败生活?
褪去那双半旧的旅游鞋,小青眼尖,咦的一声蹲下身子,也不嫌弃此乃男人脚上的臭鞋,拾起来仔细端看。
“哦,此鞋乃是得自极西之地,据说世间仅此一双。”
萧逸又一次胡说八道,就见小青一脸惊异,爱不释手的道:“匪夷所思,这鞋做的真好,尤其是这形状,穿起来定然很舒服。”
“小青你看,这鞋甚为合脚呢,哎呀,咱们怎么就没想到,今后就照此纳鞋穿吧。”一位侍女满脸欢喜的笑道。
“·····”
萧逸呆呆的站在回廊上,脚下传来地板那冰凉的舒服感觉,就见三个少女兴高采烈的议论纷纷,好半天才听明白,原来人家是惊奇于旅游鞋的左右脚之分。
难怪,这古时的鞋子都是一个模样,根本不区分左右脚,穿起来自然不舒服,不过古人也不傻,也会稍微做些改动,只是没有一个标准罢了。
听了一会儿,萧逸哑然失笑,干脆自己到处走动,回廊内白绸飘飘,装饰雅致,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忽然,一副字吸引了萧逸的注意力,其字体娟秀飘逸,应该是出自于女人的手笔,不过字与字之间藕断丝连,不甚工整,好像是一气呵成的,只可惜时有停顿,个别比划处稍微有些走形,以至于给人的观感不大舒服,能体会到,当时主人的心境应该很乱。
努力去挨个辨认,幸好这些日子一直研习千字文,这籫花似地字体又是正规的宫廷笔法,非常容易辨认。
看了一会儿,萧逸神色变得有些疑惑,情不自禁的念道:
“梦遥当年拆凤凰,至今思绪几惶惶。
盖棺不作金缕妇,永世不见弑君郎。
彭泽晓烟繁华日,潇湘夜雨断愁肠。
青丝谢地空山寺,雪涧云帆过豫章。”
后背双手,萧逸低头细细品味着,从这首诗中,为何觉得有些奇怪,凤凰,金缕,弑君,这些用词都非寻常人敢用的,显然这主人家出身不凡。
再结合整首诗的哀怨意境,萧逸隐隐间有些明了,突然一对照自己的萧姓,顷刻间,多日难题至此解开。
心神震荡,萧逸踱步走至昨日丽人使用的矮桌前,跪坐后拾起毛笔,就着一张宣纸,笔走龙蛇。
淡淡如兰如麝的香气盈入鼻尖,萧逸并未回头张望,而是全神贯注的继续书写。
空谷幽兰,好听之极的软语响起,丽人静静的立在少年身后,美眸迷离,轻声念道:
“巧话谗言媚暗君,满图富贵百年身。
一朝谋逆同诛戮,落得千秋骂佞臣。唉!”
念完后丽人默然,已知自己的身份被少年猜到,关于当年那段惊心动魄,不堪回首的往事,妇人早已看的淡了,但此刻见到萧逸毫不留情的跃然纸上,依然胸口泛起揪心般的痛楚。
“往事云烟散尽,今朝田园修心,两袖清风舞鹤,一轩明月谈经,寄语萧夫人,凡事要开心。”
最后的一段孩子似的留言,顿时使得原本勾起往日痛苦回忆,愁肠难解的丽人破涕为笑,这般情绪上大起大落的变化,一时间有些禁受不住,玉手抚心,颤声道:“孩子,你是否想起自己的身世了?”
隐隐约约的,萧逸猜测到了几分隐秘,这位萧夫人,要是所料不差的话,应该就是当年隋炀帝的一个女儿,那位嫁给宇文家的南阳公主。
早些日子,萧逸从李翠萱那里,听了里正李通一些往事,当然,一并知晓当年隋炀帝的皇后,去年从突厥被迎回京城,而对于他乃是兰陵萧家身份的猜测,一并回忆起关于隋炀帝的一些事迹来。
众所周知,隋炀帝是被宇文化及杀死的,这段故事,稍微喜欢历史的人都清楚,而那位历史上最有名的萧艳后,更是在网络上引起很多人的兴趣和讨论,因此萧逸知道隋炀帝杨广有两位比较有名的公主,一位就是嫁给宇文化及弟弟宇文士及的南阳公主,一位则是如今李世民的嫔妃,前些日子遇到的蜀王李恪的生母杨妃。
后世记载,南阳公主流落到窦建德的手中,因其人坦荡敢言,深得窦建德和身边部属的敬重,因此得以保全自身,后来在北方出家做了女冠,过了一段深山修行的日子。
等回到长安城时,宇文化及的弟弟跑来想要重修旧好,却被公主断然拒绝,直言我与君是仇家,只恨不能手刃君,只是因为另兄谋逆之际,君并不预先知情罢了。
就因为清楚这段史实,因此萧逸很快判断出丽人的身份,敢写出梦遥当年拆凤凰,盖棺不作金缕妇,永世不见弑君郎的女人,这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身世?”
就算准确猜出身后之人的身份,这句话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懂,当下萧逸皱眉回头,突然整个人都呆滞了。
但见一位长身玉立的绝色美妇人,俏脸含愁的站在身后,天姿国色,仪态端方,流盼之际,光彩照人。
头绾双环望仙髻,身穿锦绣绫罗衣,蓝田玉带曳长裾,白玉圭璋擎彩袖。
脸如莲萼,天然眉目映云鬟,唇如金朱,自在规模端玉体,乍见之下,犹如王母宴瑶池,也似嫦娥离月殿,好像二八佳人,明媚皓齿,温婉怡人。
话说萧逸不是没见过美女,但这姿态高雅,风情万种的皇族公主,完完全全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尤其是见多了普通女人的简单装扮,骤然遇见这位盛装打扮的绝色丽人,焉能不惊得目瞪口呆?
不消说某人看得傻了,就是不远处的三位侍女,此刻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任是打破她们的小脑袋瓜子,也想不到仅仅为了和少年一见,自家夫人就如此重视,连早年贵为公主时的宫装都穿出来了。
嫣然一笑,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容颜,会是怎样的美若天仙,丽人微微有些自得。
十四岁时嫁人,谨守妇德的公主,一直素颜不喜打扮,后来父皇被臣子杀死,战乱时更是故意遮掩容貌,不像她的母后那样使人垂涎,因此躲过了劫难。
因为这些年一直闭门不出,昔日的南阳公主早已被世人所遗忘,这论起容貌来,眼前丽人,其实才是隋末时期的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