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来到唐朝,现今又独自一人来到慈云庙,乡亲们赠送的礼物,萧逸一样也未带走,全都留给了罗家姐弟。
此事自然遭到姐弟俩的强烈反对,萧逸竟然连一文钱都不带,还美其名曰:“我独自的来,又独自的去,正如天上的云彩,轻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白云,只留下满地的思念。”
即兴发挥的诗词,当时某人还非常自得,没想到思念未曾留下半点,却闹得满地都是乡亲们恶心喷出的呕吐物。
闲话休提,其实身无长物又如何?此时还不是赚钱的时候,萧逸根本就不着急,背手在卧室内转了一圈,没过多久,就有两个小沙尼捧着崭新的被褥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僧人端来蒸饼清粥,可口小菜,萧逸席地而坐,匆匆用完后梳洗歇息不题。
···········
黄石岗下,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一条蜿蜒小河流经此处。
附近的客舍中,伙计小毛子从外堂走出来,眼看左右无事可做,当即拉开架势,在院子里踢腿打拳,活动筋骨。
“你这孩子又在练武,唉,白费力气。”
客舍的主人赵子虚溜达出来,一见这孩子又在习练武艺,微微摇了摇头。
小毛子今年不过十四岁,或许是因为常年锻炼的缘故,身体长得非常强壮,看上去像是个成年男人,人长得很不错,眉清目秀的,口齿伶俐,做事勤快。
一见舍长出来,少年当即慢慢收拢拳脚,得意洋洋的道:“今日咱得了隔壁李二郎的赏赐,在做满两年的活计,就能买得起战刀了。”
“咦!李驿长为何赏你?”虽说经营着旅店,赵子虚的身份却是驿站的副驿长,因此用官职称呼隔壁的李二郎。
“您就别问了。”小毛子嘻嘻一笑,一脸向往的道:“真想早日做个兵士,好生在沙城上立下几件战功,娘亲就能在家里扬眉吐气了。”
“不经事,战场岂是好玩的?”
经历过连年战乱的赵子虚,自然清楚战场上的残酷无情,不过他也懒得劝解,不说小毛子根本听不进去,再说如今大唐军队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从军确实是普通青年的好出路。
很喜欢小毛子的孝顺,也是为了成全他,赵子虚才把这小子从家中带出来,话说小毛子姓黄,其家族在黄石岗一带,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可惜小毛子的生母乃是婢女出身,按照大唐律,下人是没有授田资格的。
“真想成为一名骑兵,咱大兄据说在大漠立下了大大的战功,都被提升为伍长了,可是我,唉!”
小孩子到底情绪变化快,前一刻还得意非常的,此刻就变得有些无精打采,赵子虚笑骂道:“骑兵?莫说是你,这附近除了你大哥,谁家养得起战马?有那钱财还不如购置几十亩良田呢。”
原来这唐初的府兵制,凡是从军都要自行购置武器,战马和战甲,其中兵器都是由官府统一打造的,在低价卖给百姓,等退役之后,这些珍贵的武器都会自行带回家去,而能够配置的起昂贵战马的兵士,其家世大多富有,算是地主一类的人家。
“小时候帮着大兄放马的时候,我曾经偷偷骑过,那滋味,真是好威风。”
异常向往的说道,小毛子生平最大的理想,就是使母亲能够在家族中抬起头来,第二个理想,就是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骑士。
看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蓬勃,有些感慨年轻真好,年过四十的赵子虚笑呵呵的道:“成,好生干活,等过两年,你在长得结实一些,阿叔就送你一副盔甲。”
“真的?”小毛子眼睛一亮,这有了盔甲,那上了战场,就更不怕受伤了,杀敌的时候就更有自信。
“阿叔什么时候骗过你,咦?来客人了,去,好生招待人家。”赵子虚还想说些闲话,却看见门外走进两个大和尚。
“唉。”小毛子急忙转身迎了上去,就见两位一身上等绢布袈裟的僧人,推着一辆独轮车进来,那车上还放置着一个东西,上面铺着柴草,似乎沉甸甸的。
砰砰的声响传出,好像里面藏着活物?小毛子眼珠一转,含笑问道:“两位大师请,这东西是?”
“里面藏着邪物,莫要多问。”
走在最前面的和尚抬起手中的法杖,哗啦一声,那法杖顶端的铜环发生清脆的声音,很是高深莫测的道:“快准备一间僻静的上房,今夜要做法除去妖邪。”
“哎呀,那可不成,这鬼祟邪物的,焉能放进来。”赵子虚上前伸手一拦,苦笑道:“还请两位大师另寻他处,小店可接待不起。”
“咄!”
和尚大吼一声真言,法杖收回来,一只手从后背的包裹种抽出一物,迅速挂在法杖的顶端,沉声道:“贫僧乃降妖除魔的罗汉,眼看天色已晚,这妖邪定要及时除去,不然方圆十里的百姓都得送命,你还敢阻拦吗?”
心惊肉跳的接连后退三步,赵子虚被唬的三魂飞出,一见那法杖上,竟然悬挂着九丑天魔变相,身披璎珞琉璃,颈挂骷髅,口咬婴儿,坐跨妖魅,腰缠蛇蠇,或四头八臂,或手持戈戟,朱发蓝面,丑恶无比,怎能不惊得魂飞魄散?
再也不敢拒绝,赵子虚忙不迭的掩住面孔,叫道:“快送大师进去,去,去那最里面的院子。”
“是,大,大师,请。”小毛子虽然胆子大,但这漆黑黑的夜晚,一样被吓得不轻,磕磕巴巴的说完,也不敢上前帮着推车,几步就跑出老远。
那大和尚无声的笑笑,回头和后面的和尚对视一眼,两人神色有些古怪,接着同时一起费力的推动独轮车,追着伙计朝里面而去。
··············
慈云庙。
清幽的花园内,小桥流水,荷叶飘香。
换过一身绯色轻纱宫装,此刻的小青翠黛施粉,长袖披肩,慢慢踱步到一座阁楼前。
隔着轻盈飞舞的白纱,一位丽人慵懒的跪坐回廊中,正在低头描绘一幅青莲图,晚风吹拂,幽幽清香随风飘散。
“儿见过夫人。”小青恭恭敬敬的弯腰施礼。
半天不见主人回话,小青忍不住偷偷抬头,一脸委屈的道:“儿昨日被贼人打昏,幸得萧郎和河间王家的庶子李睿无意中搭救,不然就回不来了。”
“啊!”那丽人吃惊的抬起头来,缓缓放下手中画笔,声音竟如黄鹂般清脆动听,关切的问道:“可否受了伤?”
耳听夫人不问经过,先是探问自己的安危,原本的满腔委屈,立时不翼而飞,小青眼角含笑,笑嘻嘻的娇声道:“所幸身子无恙,夫人,那李睿突然来到这里,好古怪。”
“莫要多嘴多舌,我如今不过是个出家的女冠,那些俗事不想听。”丽人轻蹙峨眉,不悦的道。
调皮的吐吐舌头,小青混不在意,嬉笑道:“那萧郎君的事呢?”
“咦?”
一直平静无波的丽人终于动容,急切的问道:“刚刚你说被他搭救,难道,难道他已经动身而来了?”
急切的语气中带着丝丝颤音,可见美丽妇人心中很是焦急,惹得小青越发疑惑,一直不明白,为何自家夫人会对这位陌生的少年如此关怀,甚至当日一听说此人的姓名,年纪,就亟不可待的跑到这里。
“夫人,萧郎眼下就住在外面。”不敢怠慢,小青伸手朝远处一指。
“你这孩子,他来了为何不请进来?”丽人大急,就想要起身,没想到心急之下,竟然碰到了矮桌,顷刻间,打翻了一方名贵砚台,漆黑的墨汁洒了一身。
“哎呀。”小青赶忙拎起长裙,甩掉木屐上了回廊,几步走到丽人身边,叫道:“快来人,端盆清水来。”
浑然不顾身上的污渍,丽人眼眸含泪,痴痴的遥望着漆黑黑的远方,想要直接过去相见,又心中不安,最终还是不敢面对现实,幽幽的道:“你说,他为何不进来?”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两位侍女端着雪白的丝巾和一盆清水走来,小青接过丝巾仔细的擦拭掉墨汁,摇头道:“夫人,还是去沐浴吧,这衣衫已经脏的不能再穿了。”
“你这孩子。”丽人气道:“问你话呢,快说。”
“嘻嘻,夫人勿怪,是萧郎想等明天一早来拜见您的,儿劝了几次,谁知他偏偏不领情,非要等明早。”
悄悄的告了一状,小青心中很是得意,谁知丽人一脸感动,叹息道:“真是个好孩子,懂事,守礼。”
这次轮到小青气的直翻白眼,又不敢继续告状,闷闷的低头擦拭衣衫,身旁的两位妙龄侍女,一同跪在丽人身前,三人忙乎了半天,那衣衫却是越檫越黑。
强行压抑住激动就要跳起来的美好心情,丽人紧闭双眸,双手合什,喃喃的说些心语。
好半响,丽人忽然问道:“这么晚回来,他是不是还未用膳?快去,吩咐厨娘做上一顿美味佳肴,在取出那壶玉荷桂花酒,一并送过去。”
“夫人。”不满的抬头娇慎,小青嘟着嘴,叫道:“人家还未用过晚膳呢,那萧郎不过是个外人,干嘛如此厚待他?”
美滋滋的开心着,丽人慈祥的微笑,伸手轻抚小青为图省事,随便梳着的双飞燕发髻,柔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或许是我认错人了,最近一直心绪不宁的,唉!但愿祖先保佑,能够今次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