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十字先生请我们吃了冰棒,我们并肩坐在店铺外面的长椅上,一边吹着风,一边舔着不断滴下来的冰棒。
石子路上的商铺看起来都很旧,但是里面卖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十字先生不仅是性格,连口味都很像个小孩子,最爱吃冰欺凌,有时候打开冰箱的冷冻室发现里面已经被他买来的各种口味的冰欺凌塞满了。
他是彻底的“甜嘴”,每天吃很多甜食,却也吃不胖。巳酉说他总有一天会得糖尿病,但我觉得这个人是完全违背了常理活着,说不定糖尿病这种小病根本就不会找上他。十字先生已经吃完了冰棒,用牙咬着剩下来的棍子。小木棍子随着他牙齿的动作上下摆动着。
“中护师跟你说什么了?”巳酉打破了沉默。
“啊?什么说什么?”十字先生从嘴里拿出棍子。
我不明白这两人在说些什么。中护师说了什么——??
“……”巳酉没有做声,她直勾勾地盯着十字先生看。
“哈哈,巳酉真敏锐啊。和迟钝的笼生君可是天壤之别呢~~~~”说着他的大手拍了拍我的头。
我有些不悦,弹开他的手。“唔~~~~”本想说些反驳的话,却找不到句子。在不知道事实的情况下,我无法做出任何的评论或者是发言。
“十字……”巳酉忽然用很低沉的声音说话,我坐在他们两人之间,也就是说,他们是夹着我在说话。巳酉的声音让我忽然寒毛竖了起来,即使在这个温暖的夏日里。
“呀~~~我只是开个玩笑嘛~~~”他不正经地说着,“那个疗养院很有意思啊。”我只能通过余光看到十字先生的表情,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并不一致——
惊人的大眼睛眯了起来,深色的眼眸显得越发深邃——嘴角浓浓的笑意——他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一样的表情。
“那里有问题。感觉不对。”巳酉咬了一口冰棒。
“啊!”我突然惊叫,十字先生似乎被惊到了,整个人抖了一下。
“对不起……我想起来,那个疗养院的全称叫做宫钦家疗养院。是不是跟槐静她们家有什么联系呢?”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清楚多了呢。”十字先生玩味地抚摸着下巴,像个长者一样意味深长地说。
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脑子非常混乱。他们从刚才到现在都在说什么?这整个过程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我们在做些像警察一样的事情?
好晕——莫名的焦虑感涌上心头,我感到自己背后在流汗。流动的空气不冷不热,我的体内也正经历着这模糊不清的运作。
“这个宫——环静?,和这个疗养院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呢。”
“是槐静。啊啊,宫钦家——槐静父亲的名字叫做宫钦氏,祖父为宫钦夏。这个疗养院从100多年前就已经在那里了。宫钦家指的可能是这个疗养院的创始人。”
“疗养院以前是医院,在那女孩5岁的时候改成疗养院。槐静很有可能小时候在那里呆过。”
十字先生满不在乎地转着自己的一缕头发。
“槐静天生就身子弱,从小就大病小病不断,经常出入医院——就是疗养院吗?!……但是,这和她透视有什么关系??”虽然找到了两者的连接点,但我不能理解这和她透视之间的联系。
“笼生君,你不仅是迟钝,你还很愚钝啊!”这个人都毫不掩饰地出口伤人,由于我做出不满的表情,十字先生象征性地摸了摸我的头,继续他的言词“槐静自从两年前休学以来一直都在通过‘透视’能力看到自己身边发生的人和事的实际的情况。她的能力在最近几个月忽然变得家喻户晓就是因为牵扯到宫钦家疗养院。
疗养院是槐静度过幼年的地方,不仅如此,还是宫家的家产的一部分。这个疗养院就像她的第二个家一样,那样以来那里工作的医生和护士,甚至一小部分病人都应该认识她。就像今天见到的中护师。”
“是啊,但那又怎么样呢?”
“笨蛋们!回想一下之前她通过透视得到的消息。不是菜市场大妈的穿着就是别人家里的家具摆放位置,而这些东西跟她本身是一点关联也没有。”
啊啊,所以——“除了宫钦家疗养院——”
“透视的能力可不是像不用打开保险箱就能看到里面有多少钱这样的穿透功能。它是一种视觉上的意象,可以不辜时间的约束,自由地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里穿梭。比如说你丢了钥匙,你首先做的事情并不是动手去翻找它,即使你的动作和意识到丢失钥匙发生的时间间隔只有0.01秒,但是在那短短的0.01秒里,你的大脑也进行了一下‘透视’。
你开始翻自己的口袋,因为你透视到自己的钥匙可能在口袋里面。东西摆放的位置像一张照片一样会在脑海中闪过,哪怕只有一瞬间,那幅照片已足以让你的中枢神经调动你的四肢去翻你身上的口袋了。
透视本身,在日常生活中并不罕见,只是人们不会特意去意识这些东西。心中偶尔想到的人,过一会儿就会听到关于那个人的消息,走路时看到走在你前面的人向左拐,结果那人就真的走去左边,类似于这样的‘透视’体验,是很正常的,并且有时会发挥一定的作用。就像刚才说的找东西。大多数情况下,这些都会成为一种常识,槐静的透视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她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东西而我们所能透视的都是与我们相关的事物。要说厉害,人们倒是应该去惊讶她看到的菜市场大妈的衣着什么的。”
“关键在于大众的注意力都在这家疗养院上。与她息息相关的疗养院。”
是宝藏。我脑海中浮现出一群人张大眼睛,伸着舌头,贪婪地扑向金灿灿的宝藏的情景。人们忘我而狰狞的面孔,用力地舔着,抓着,爬着。相比之下,银草中的少女是那样的简单,脱俗。
“不错。估计一听说有宝藏这件事就开始散发出有人的味道了吧。可以吸引一大票老百姓和多个媒体。话说回来,
槐静既然在疗养院里呆过一阵子,那么她必然对那里的环境是非常熟悉的。这就和做梦的原理一样,梦境里出现的东西,再怎么陌生也与自己曾经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是想到的事物有一定的联系。梦见了医院并不代表你现在就生病了,而是在过去的某一个时间段,像是一个晚上,即使自己病得要死要活的,连意识都不清醒,但那种视觉意象会完封不动地保存在你的大脑记忆库中,然后偶尔出现在梦境里,充当一下场景。我们之所以觉得梦是虚幻的,夸张的,是因为我们大脑中的多个记忆被同时打开,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而一个崭新的意境。这种意境不会成为现实,因此醒来之后我们也不会出现搞不清梦和现实这种事情。但是——如果是预知梦——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您是说槐静可能做了预知梦?”
“只是假设。她通过透视看到宝藏被埋的时间是七月三十日,披露这个消息的时间在八月一日。八月一日的时候据说是疗养院最热闹的日子了,一大堆媒体记者堵在门口要问清楚真相。里面的工作人员都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啊,中护师也被迫采访过呢。”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地打了个响指。
这个男人看到了。我确信。
“大家都完全没有头绪吗?”
“好像说是的。疗养院那边也不愿意谈这件事。他们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宝藏的事,有几个老员工已经辞职不干了,说是被每天被媒体炮轰受不了了。”巳酉像刚才的十字先生一样咬着棍子说。
“那只是官方说法。事实上是被革职了,给了一大笔慰劳费之后一个个告老还乡去了。”
“啊?您怎么知道?”
“荷幽阅社的编辑那边拿来的消息。”
“既然他消息那么灵通,为什么还要我们去……”巳酉幽幽地说。
“就是啊~~~搞得人累死了~~~”十字先生揉了揉肩膀,表现出很辛苦的样子。
“您根本就没做什么吧……”我小声反驳。
“不过呢,槐静的透视眼的真假还有待考证。”
“只要找到宝藏就真相大白了不是吗?”如果真的有宝藏的话。
“啊啊。”十字先生说完,忽然沉默了。他的眼睛像是看着前方但又不太像,到像是在看着远处,很远很远处的东西。
“十字先生……?”
“那个是被烫伤的还是…………?”
他小声说的话,被突然吹来的风掩盖了,我只看到他薄薄的嘴唇在动。
※※※
少女站在银草丛中,风依然吹着,只是少女不再是玄色的短发,皮肤不再泛黄。
雪白的躯体。
纤长的四肢。
长的快到拖地的——银色头发。
风将少女的头发吹到了脸上,看不清她的脸。只在头发的缝隙见扫到了她的红唇。
啊啊,在诉说着什么。
我依旧没有捕捉到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