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一行人穿过小巷走了大概五分钟,两辆牧马人便出现在面前。上车后小七改变主意,吩咐司机朝城东开去,那里有家一个月要放假二十天的粉末厂,是奥武集团下属的一家公司,这层关系甚少有人知道。占地两百多亩的厂房里只有寥寥几台机器,工人很少,而且经常放假,不过待遇还不错。
凌寒和房子器被分别推上一辆牧马人,经过将近一个半小时的颠簸,牧马人开进了那家工厂,绕过厂房,在后面一排平房前停车。路上小七终于将身上的碎玻璃清理干净,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他却毫不在意。
光头男和两个同伴将凌寒二人推搡进平房,分别绑在一根立柱上,小七过来检查后,没有再为难二人,嘱咐光头男等人小心看守之后,便返身登上牧马人。他现在必须得回去见马启武,确定下一步的动作。
平房很宽敞,长三十多米,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摆设,几盏节能灯发出暗淡的光芒。光头男等人走到另一边的大桌子旁边,从角落里拎出啤酒小吃,有滋有味地享受起来。
房子器看着对面跟自己一样被绑的不能动弹的凌寒,两人其实差不多的狼狈,凌寒嘴角的血迹已经凝成黑色,他自己浑身都是泥土,头发凌乱,俊俏的左边脸颊肿得像个包子。这样站立被绑很不舒服,而且绳子很紧,他挣扎着让自己的姿势变得舒服一点。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过来。”房子器认真地说道,这并非是他天性凉薄,而是很实际地觉得,凌寒和自己的感情并没有深到那种程度。如果换做是自己那几个从小混在一起的死党,他信,但从凌寒的性格来看,这位宿舍长并不是那种冲动的热血青年。
“想听真话吗?”凌寒的神情有些疲惫,没等房子器回答,他便近似于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房子器却开心地笑出声来。
“从我家到天津,要走一千一百二十七公里,也许在你看来,这不过是坐在飞机上看看报纸就过去的几个小时,但我整整走了二十年。我上火车的时候,我父亲告诉我,要争气,要出人头地。我一刻都不敢忘记。来到这里,城市很大,比我们那个小村子要大几万倍。有钱人很多,漂亮女孩也多,高楼大厦,豪车美酒,看的人眼睛都能花掉。所以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必须要活出一个人样。房子器,你是不是在想,我这么拼命救你,是因为看出你的家世,想和你拉上关系,然后凭借你家的实力平步青云,少走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弯路?”凌寒平静地叙述,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哪怕是感觉到房子器的怀疑,也没有丝毫的怒意。
房子器没有摇头,他只想听听凌寒继续说下去。
“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如你一般的想法。我的家离县城很远,很穷,但是很漂亮,没有工厂没有噪音,要说污染的话就只有那几辆会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可我觉得它们很亲切。我们一块有很多同龄的玩伴,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小学的时候我们会跳房子,会比赛打水漂,会上树掏鸟窝,有很多女孩子比我们男生还厉害。她们的皮肤很黑,衣服很普通,有的还打着补丁,但是我敢说,她们的眼睛都很漂亮,比萧潇的眼睛还要漂亮。”凌寒望着节能灯暗淡的光,觉得有些刺眼。
“的确,很漂亮,可惜我没有看到过。”房子器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去。
“从初中开始,我的成绩便一路领先,整整三年,所有的第一名都是我拿的,老师都说我以后肯定能考上北大清华。我不知道北大清华是什么模样,可我知道这是最好的大学。那时候,我喜欢一个女孩,也许还算不上喜欢。她没有那些好看的衣服,基本上一年到头都穿着式样很难看的校服,可我喜欢她的笑容。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我们还会留在教室里,点着从学校后边山上搜集来的树脂,聊天,说学习,说游戏,基本上都是我说她听。有时候,趁老师不注意,我会带着她翻过学校那矮小的围墙,坐在后山上看月亮,我没有亲过她,没有牵过她的手,但我们都很开心。”凌寒轻声地讲述着,偶尔会停顿,似乎是在寻找着回忆里的片段。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考上了县二中,省重点高中。她成绩不好,没有复读,去了深圳打工。我们会经常写信给对方,她会告诉我工作很累,老板很凶,工资又特别少。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努力学习,以后要赚很多的钱。后来,她写的信越来越少,从半个月一封变成两个月一封。高二放寒假的时候,我在家里看到了她,变得很漂亮,打扮得很时尚,可眸子里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纯洁的小女孩,会看着我脸红的小女孩。再后来,她就没回来过,也再没给我写过信。”凌寒抬起头,声音沙哑,房子器看到他的眼睛很红。
“这不是恋爱,这只是我和她生命当中一个插曲,改变不了谁的命运。我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自己。为了供我上学,我妈妈只有大年三十晚上才能睡个好觉,我的父亲才过五十岁就已经是满头白发,而我那个比我更聪明的弟弟,只上了小学就出去打工,给人刷盘子做苦力,如果不是被一个好心人看中,也许他早就累倒在工地上。可我呢,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读书,读书,不停地读书,只想快点读完,然后赚钱去补偿他们为我做的一切。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却仅仅走完这一千多公里。”凌寒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然而笑容苍凉,浑不似一个二十岁的青年。
“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房子器沉声说道,心底很不是滋味。
“房子器,其实我不喜欢你们这些公子哥,打心底不喜欢。你说我们是兄弟,我不否认,可这不是真的兄弟。你有你的圈子,我也会去建立我的圈子。你想的没错,我这么帮你救你是因为你的家庭。我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欠我凌寒一份情,这是我拿命换来的,以后如果有必要,你要还给我。”凌寒盯着房子器的双眼,毫不犹豫地说出这番话,没有半点矫揉造作。
“我会记住的。”房子器用力点头,说完却嘿嘿一笑道:“难道这里面没有一点点我们之间的感情因素存在?”
凌寒一愣,罕见的翻个白眼,不再说话。
房子器哈哈大笑。
“吵个**,信不信老子撕了你的嘴!”光头男在那边怒斥。
房子器心情不错,没有和他做口舌之争的打算,弄不好还会挨顿暴揍,这很不划算。他回想起自己的以前,不由感慨道:“和你这二十年相比,我觉得自己真该被拉出去枪毙。”
“也许就像你说过的,这就是命。不过在我还能改变生活的时候,我肯定会狠狠地强奸命运这玩意。”凌寒出乎房子器意料的爆了一句粗口。
房子器努力地伸出右手,冲凌寒竖起大拇指,眼神温暖。
凌寒冲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注意点光头男那边,然后左手用力挣扎,寻得一点空隙后伸进裤子口袋里,摸索半天掏了一块狭长的碎玻璃出来。
房子器难以抑制的满眼惊喜神色,冲凌寒比划着的大拇指再度高高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