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江南,梅雨季还没来,夜色中仍可见处处绿肥红艳簇拥着粉墙黛瓦的宅院,零星的灯火投映在幽幽的水面上拖出长长的光影,清淡的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莲叶的斑驳的影子中不时传来几声蛙鸣。
子时将尽,扬州南郊的江家大宅还在忙碌。今天是江家二小姐出阁的好日子。
江家才从外地搬回江家老宅,搬家前就定了亲的二小姐的夫家王家就提出迎娶了。据说江家搬回老家就是为了让在老家定了亲的几位小姐完婚,日后娘家夫家也近些。
江家家主江老爷江远亭是江南巨贾,富比王侯。可惜江老爷先后娶了十房妻妾也没有儿子,只得了五位千金,其中二小姐、四小姐都在襁褓里就许了同乡的人家,这不两位小姐都到了年纪,江家就搬回了老家扬州,早备齐了嫁妆,这不一回来就办喜事了。
这时,一队人马到了江家门口,早在门口等待多时的家人一见来人惊喜道:“少爷,您可到了,里面正等着您呢。”
这个半夜赶回的少年正是江家的过继过来的少爷江雁尘。今天本该他做兄弟的送江二小姐出门,可惜他现在三山五岳的走,号称闯荡江湖,得了信往回赶,偏偏路上因故耽误了,好容易总算在花轿出门前赶到了。
江雁尘往里走,果然见沈夫人沈氏的丫鬟曼腰正等他,“少爷可到了,奴婢还担心二小姐今个儿怎么出门呢!”江雁尘性格好,没架子,所以相熟的下人在私下里也敢和他开开玩笑,曼腰从小跟这沈夫人,在江家下人里算是和雁尘熟悉的。
江雁尘果然不恼,笑骂:“怕你二小姐出不了门还不快带路。”
曼腰急忙带路,边走边笑说:“夫人不到中午就打发奴婢在这等着少爷了,奴婢这是等了大半天,少爷再不到,奴婢的望成对眼了。”
“这么多回廊影壁,你要成对眼也不容易。”雁尘一边走一边观看沿途的景物,“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老宅呢,听说这宅子在杨州有些名气,里面看起来果然和一般宅子不一样呢。不过这路也太绕了,要不是有人到扬州城接我,我自己可找不来。一片林子,几条岔道,到处是树,到处岔道。”
曼腰把江雁尘带到正室,沈夫人沈氏果然没睡,正忙着最后的确认。倒是江老爷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正休息呢。
沈夫人见了雁尘露出喜色,带这八夫人卧雪迎过来,雁尘急忙上前行礼。
沈夫人和八夫人又问他这小半年在外边可好,路上可顺利等等,雁尘都说好,本是要细说,但沈夫人因他才回来,怕他路上辛苦,便说:“累了吧?先去洗洗,休息休息。我给你准备了参汤夜宵,好歹垫垫肚子。你的院子是我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先就住那儿,以后喜欢哪,咱们再换。我把送亲的衣服送你屋里了,到时候丫鬟们叫你起来。忙完了你二姐姐的大事,咱们一家人再好好叙叙。”又吩咐丫鬟们好生把少爷送到少爷房里。
雁尘跟着丫鬟到了给自己准备的房舍处,一路上走在青石铺成的甬道上,可见园林的风光。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峦在夜幕中如同泼墨山水一般,在青色烟雾般的树荫里掩映着一弯弯错落有致的飞挑的黛色檐角,月光下一道道粉垣边摇曳着凤尾竹和芭蕉叶,处处显示出园中亭台楼阁的秀雅画意。
转过一条飞廊,迎面可见的碧池边的院落,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芳香被荷叶的清幽的气息所取代。
水墨色的石板铺成的小路印衬着月色散发着水色的萤光,曲径通幽的苔痕上,散落着点点杂色的繁花。
低矮的花墙临水围起一座院落,院门洞开,上题二字,是石刻秦篆的“寒水”。江雁尘就这门上的明角灯光看了这秦篆匾额,不由喜欢:“这倒别致。”
曼腰便说:“少爷您不知道,里头房舍才叫别致呢。说是叫卍字房,房舍连在一起成一个卍字形状。而且大半房舍建在岸上,一部分建在水面上,带着一个小码头,可以直接上船。”
正说着里头的人听到了,“少爷到了!”
只见几个笑靥如花的侍女从室内跑出来,拥了上来,一时间一片衣香钗影。虽然迁入陌生的旧宅,但侍女还是多是原来的熟悉旧人,所有一切的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又熨贴妥当。
洗浴,更衣,享用过温热的参茶和美味的夜宵和点心。江雁尘终于躺在嵌螺钿孔雀纹剔彩描金床上,侍女放下大红百福百寿朝凤丝帐,雁尘舒服的舒口气,困意慢慢控制了意志……
“少爷!少爷不好了少爷出大事了!”沈夫人的侍女春巧撞了进来。
“少爷我好着呢。”雁尘无奈的起来,“难道晚了不成?这天刚亮,一清早的急什么啊?”
“不是,不是!”春巧跑得喘息不止。这时侍女绿腰也进来了也是一脸慌张“听说二小姐殁了。”
春巧忙说“夫人让您快去呢。”
“殁了?怎么殁了?”雁尘蒙了“好好的怎么死了?”
“就是说好好的突然死了。”
“父亲知道了没?母亲他们在哪呢?”雁尘问着。
“夫人他们在二小姐院子里呢,让您也直接过去。”
和雁尘一起被惊起的侍女们也顾不得梳妆,掩了衣服就赶紧侍奉雁尘梳洗。绿腰找出一件月白的袍子给他换上。
雁尘到的时候,已经院里院外都是人了。
却说早上的事。
几位小姐本住在一个大院子丹参院里,由女墙分成各自的小院。
因为今天是二小姐江逢春的好日子,喜娘们要来的。所以有的起的分外早,也有的还没起来。但一早,都听见二小姐房里丫鬟妈妈们的惊叫。起的早的,表小姐高绿儿,四小姐江采蘋正梳妆呢,听得不对,齐齐的带着丫鬟妈妈们出来。其他小姐们并房中丫鬟们也赶紧起身,匆匆穿了衣服就赶过来。
高绿儿和四小姐采蘋先到,穿户绕屏,撩帘而入,只见引教妈妈和丫鬟婆子们正围着二小姐床前,一边哭叫着。
高绿儿和四小姐采蘋虽然觉得不对,但是这场面实在看着不像话:“二姐姐大喜的日子,你们闹什么?二姐姐这是怎么了?”
引教妈妈到底有见识,先反应过来,斟酌着说:“二小姐大不好了,赶紧回老爷夫人去才行。银蓖你快去回夫人去。”看了看小姐们又道:“姑娘们,还是先别太近了。”
二小姐的大丫鬟银蓖,愣愣的爬着床边,抓着自己小姐的绸被只是不动。因为二小姐要出阁,夫人派了两个经事的婆子来照看她。这时候,那两个婆子也反应上来,见银蓖不动,一个叫白旺家的就赶去回夫人。
小姐们听了“大不好”就一惊,哪里还听妈妈的什么不靠近呢。四小姐采蘋早自己上去推开楞在床边的丫鬟,看向床上,高绿儿也边问“到底怎么了”边也顾不得仪态,挤过去看。
二小姐平躺在锦褥上,一头秀发散在枕侧,身上盖了粉色绸被,双眼闭合,旁边闹的如此,也没反应。四小姐就要伸手去推她,背后引教妈妈和夫人派来的婆子王宝家的一起说“小姐快别!”
四小姐吓了一跳,忙缩手,奇怪的看向她们。
“这是怎么了?”高绿儿问。
引教妈妈吸一口气,顿了一顿,才说:“二小姐已经去了。小姐们还是赶紧回老爷夫人才是。”
“去了?去哪了?二姐姐不能这么出门啊?前面还没动静呢!”五小姐江花红年纪小,听见二小姐房里声音,就一翻身起来,也不等丫鬟们,自己穿上衣服,就往外跑。反正是小姐们的内院,她奶娘也不很管她,加上二小姐房里着实奇怪,只是穿好衣服跟了来。所以五小姐她们正好听到“二小姐已经去了”,五小姐就急急问了出来。
倒是高绿儿反映上来,也不忌讳,伸手就探二小姐鼻息,一探之下,果无丝毫气息,大惊;又摸二小姐放在被子外的手臂,二小姐穿着藕荷色的睡衣,袖口开到腕上,露着一段皓腕,一只玉手,高绿儿把手搭到上,发现二小姐的手腕冰冷僵硬了,吓到急忙缩手,退后一步。四小姐见了高绿儿的行动反映,又见她花容失色,也明白过来,这时,五小姐凑上前来,眼见要扑到二小姐身上,四小姐采蘋急忙把她拉住,扯到外屋。正撞上撩帘进来的三小姐江浸月。
隔着绣帘,里外看不见对方,三小姐浸月没提防,被撞的退了几步,后头丫鬟玉梳赶快扶住了。
三小姐浸月从没见过四小姐采蘋如此鲁莽,只见她脸色惨白,嘴张了又张,泪水先下来了,才喃喃的说“二姐姐不好了。”
三小姐浸月素来知道四妹采蘋最是谨言慎行的,她说“不好了”恐怕……顾不得别的,赶快绕过她们就进去了。
五小姐花红不知道四姐干什么不让自己接近二姐,不禁要问,却见四小姐采蘋已经泪流满面,不由吓住了,不知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五小姐花红的奶娘丫鬟此时也跟进来,见了这场景不由一团雾水,只是感觉一定大事不好。
这些丫鬟婆子们好没搞清怎么回事,但是也知道是出了大事了,内有四小姐的奶娘张妈妈为人稳重经事,悄悄问高绿儿:“表小姐,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