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会允许你牺牲自己去做什么纽带！”白炎面色不变，盯着我直直地吐出这句话。“我不会独自离开！”
我静静地伸出右手，细细地描画他的眉目。这是第一次，可以这样仔细地触摸他的眉眼，却又或许，是最后一次。
“歆儿，你说过，两相随，我们同生共死。”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他只是看着我，清楚地说出心中所想。
可是为什么那日红叶尽染，你却不愿牵着我离开？而现在，已经不再有丝毫的可能……
我双睫轻拢，对他一笑，道：“人是会变的。我长大了，小白。”笑意惨淡。
长大，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不是因为我们必须背负各种责任，而选择坚强面对生活。而是因为这生活和责任，我们，必须分离。
“只要心没有变。”白炎迫近我，“歆儿，时间是没有意义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其他的一切，生亦或死，没有什么不可以一起面对！”他将我拥入怀中，狠狠地握紧我的肩头。
只要心没有变？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小白，我以后，能为你做到的，只有这一点了吧……
笑，我的生命，早就如那汴梁烟柳，活着，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
“小白，你也说过，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玩一玩和一辈子，这不一样。”我窝在他的怀中，轻轻叹息。
“那我们就一起，去创造一个世界。”小白的语气坚定，不容我有丝毫质疑。
“那我的族人呢？我的国家要怎么办？”
我垂眸，双手交握，脑中生生闪回的，是那些音容笑貌：
春来花送雪，母亲手植的枇杷树下，爹爹呆立良久。新生枝芽有还无？爹爹的铮铮铁骨，只留一个惨淡的背影，被树荫笼罩，微微颤动。
夏日苦眠长，姑母抱起贪凉的我，轻轻置于水床，那把绣花团扇，摇起清爽的晚风……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梦中母亲对我柔柔地笑着，满眼宠溺，却不觉鬓边，生华发。
袅袅秋风寒，年少却不苟言笑的哥哥，眉眼坚毅，将从秋千上重重摔下的我，稳稳护入怀中，不惜跌伤自己。
凄凄岁暮霜，暖如朝阳的璟灏，紧紧握住我的手，将我迎入他的世界，许给我一个永远安稳幸福的未来。
……
时光游走的十数载，任我如何不争气，不离不弃的，都是他们……
我宇文歆这一生，渴望一个人，宠爱我、珍惜我、为我赴汤蹈火。
却原来，从我出生，便找到了这一切，何其幸运。
离开？！我的春夏秋冬，如果没有了他们的陪伴，还有什么意义……我又能，为着什么，而活下去……
长大，难道就一定意味着，分离么？……
“小白……你能告诉我说，你喜欢我，我就已经，无憾了。”
就这样结束吧，在这最美的时刻。
我轻轻脱出他的怀抱，“你走吧，我们争不过这命运。站在对面的，是这人世间至高无上的天子，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歆儿，你曾说过，‘有没有用，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既然能来到这里，自然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白炎凝视我的双眼，“天子又如何？那我便把这天翻过来！只要活着，我们便可一力承担。相信我。”
“活着？”我心下恍惚，是啊，只要大家活着，大家一定要活着。活着。活下去。
“小白，对不起。”我在他耳畔轻轻说。
“对不起？”白炎语音未落，我双眼瞳孔瞬间放大，仿佛看到了那许多流年，向我铺天盖地的砸来。手中一暖，是什么，什么溅了出来呢？我迷茫地四处张望着，爹爹，我又打翻了您的墨砚么……
白炎轻哼一声，眸中惨淡如水，透着不尽的悲凉，他说：“为什么？”
为什么？！我呐呐地重复着，目光不知该落往何处。
为什么？！！
为什么？！！！
“小白！”
“子晰！”
几声惊呼同时冲破我的神经，慕容明德布下的暗影瞬间全部出动。白炎被韩朔抢在怀里，梅清护在一旁，旁边数十个面带乌纱的黑衣人与影卫斗做一片……
我双手颤抖，却仍然紧紧握着那只匕首，那只在炎歆洞，小白亲手交给我的玉梅匕首。我的眼睛霎时盈满液体，眼泪早就哭干了，这是什么？我伸手去抹，眼前只是一片猩红狰狞。又是那天的红枫么？漫天漫地的红枫，我吃吃地笑着，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温暖热烈的颜色包裹了我全部的感官……
这是我的血么？我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我的血，和小白的血，混在一起了呢？！
我大笑不止。小白，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们，在一起了！
红色，满眼的红色。
小白，你已经换好喜服了是不是？你要等一下我，姑母还要帮我，一梳到白头呐。
小白，虽然你总着白衣，可是你穿红色，也很好看呢。
小白，你怎么就醉倒了，你还要帮我掀开红盖头呢。
小白，你以后要对我好，不可以再敲我的头了呢。
小白，我笑的好看么？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呢。
小白……
茫然中我只觉头痛欲裂，如被铅锤击中。
血色中，我骤然被人将拉出围合，匕首在拉扯中，当的一声，金石相击，落在地上。
天地之间，莽莽雪色，红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