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虎不晓得这帮仆人有什么计划,只知道知州府整个内乱起来了。以前后宅为分界,几乎所有前宅的僮仆都集合起来,手里拿着家伙,猛攻通往后宅的大门。那道门有一队装备精良的卫士守住,门板都有尺多厚,还镶着铁钉,坚牢无比。僮仆们的家伙以大木棍,草叉等等民器居多,连手握刀枪的都没有几个。那队卫士高踞门旁木阁子里,张弓发箭,来一个射一个。僮仆们攻了几次,丢下二三十具尸首,却不得前进半步。
甘虎心想,虽然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变故,但明摆着那队卫士是跟死去的方老头一伙的。如今正是要愈乱愈好,何不插上一脚。有念及此,他大吼一声:“看我来!”便腾空而出。
嗖!嗖嗖!嗖嗖嗖!
那队卫士看甘虎陡然跳出来,一齐都对准他放箭。瞬间总有二三十根箭一起奔甘虎而去,原拟着不将他射成刺猬,也要教他毙命于此。未料到甘虎随手两拨,竟然将来势凶猛的乱箭一起拨开。从他藏身的廊下到大门前一百步的距离,真是转眼即到。甘虎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猛烈轰在那厚实无比的大门上。就听沉闷至极的轰隆一声,那两扇门板仰天倒下,将后面撑住的十几个人砸得话都说不出来。
甘虎跳进门去,抢了两柄单刀在手,冲上旁边木阁子里乱杀。正是刀光如雪,人头滚滚,一时不知砍了多少颗脑壳!那些顶盔贯甲的府衙卫士在甘虎势若狂风乱雪的两柄刀面前,竟然全无抗手之力,被砍得哭爹喊娘。许多人跪地求饶,但甘虎也顾不得那许多,统统砍翻拉倒。
进攻大门的僮仆们一看,士气大振。有人振臂一呼,便全都乱哄哄地冲入门里,见了卫士就杀。门口原本聚集着七八十个府衙卫士,被甘虎一个人先杀了一半。剩下三四十人,在僮仆们这波冲锋里又折去一半。最后只剩下十几个带伤的,且战且退逃入**,将中门紧闭。
**里其实也不安静。一样有火光和喊杀声。冲在最前,带领僮仆们猛攻大门的一个壮汉望见**火起,大喊一声:“快,打破中门,将方知州救出来!刚才破门的好汉呢?给我上啊!”
将方知州救出来?
甘虎听得疑惑不定,方老头不是被我捏死在那道观的地洞里了么?救什么方知州?
他正在疑惑,身畔早有十几个人凑过来,殷切地望着他说:“好兄弟,再威猛一把。救出老知州,咱们给你披红挂彩!”
“等等,”甘虎把双刀一击,镇住场子,看着左右的人问,“谁是老知州?”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静默。过得几个呼吸,忽然有人问:“兄弟,你不知谁是老知州,却在此作甚?”
甘虎脑子里飞快地转动,随口捏道:“我乃河阳县蒙童,因今科河阳县试舞弊,上孟州首告来的。本住在前面的客房里,半夜听得喊杀,只怕是有盗,就起来助拳。”
他这话其实漏洞颇多。你说是助拳,却不助一看就是正规军的府衙卫士,倒助这伙作乱的僮仆做甚?但当时乱成一锅粥。这帮人得甘虎之力,刚刚打破了大门。正在狂喜兼士气大涨的节骨眼上,心里生怕甘虎不帮忙,有谁敢来挑他的刺?
那大汉疾步过来,一头拜在甘虎面前,痛哭道:“小哥,且听我一言!老知州落在这伙贼人手里,已有三载。我等日日恨得咬牙切齿,但因怕老知州坏了性命,故而不敢动手。今日里面传出消息说,伪知州已被人刺杀,那伙贼子自己乱起来了。我等想此时若不动手,更待何时!小哥,你武功高强,便救老知州一救!”
甘虎听得云里雾里,脑子里捋了一遍,总算捋出些头绪。敢情自己在地洞里捏死的那个方觉晓,竟然是西贝货?这帮人胆大包天,竟然挟持了朝廷命官,在这孟州府地界上做起土皇帝来?有这么大的胆子?不管怎么说,眼前这群人说话不像是作伪。自己这一票算是押住了。只消救出老知州,便是有杀无赔的局面。甘虎想到此节,心头兴奋,大笑道:“好!且看我的手段!”
大笑声中,甘虎舞起两柄单刀,浑身上下银装素裹,如飘瑞雪。这钢铁旋风笔直往中门撞去,府衙卫士一连串地放箭,却哪里挡得他住?只听轰隆一声,中门又被打破。那壮汉早引了健壮有力的僮仆们紧紧跟在甘虎身后。见中门大破,呐喊一声,纷纷杀上前来。
甘虎砍翻中门附近几个靠得近的府衙卫士,更不停留,直往**最高的那座楼杀去。他来过一次,记得路途。那两个侍女正是将他和晁老头引入那楼里等待方总管,暗道也在那楼里。如今外面被僮仆围得铁桶也似,这群瓮中之鳖急了眼,定要从那暗道逃走。自己只消把住了暗道入口,怕他们能飞上天去?他计较已定,便撵着那些逃跑的府衙卫士一股脑地杀过去。一路人头如熟透的西瓜,落个不亦乐乎。他今天杀得人多,堆起来只怕这府衙大门都出不去了。
杀进楼里,甘虎见那群卫士都往楼上跑,他却不追,掉头杀向侧面耳房。他记得那方总管引他走地道,就是下了楼梯,转入耳房,又从耳房的另一扇门出去。当下沿着那条旧路杀过去,路上凡是披甲执兵器的,见了就是一刀。一路杀到地道口往下的那道楼梯附近,果然一个将官模样的人,引了一队重甲卫士在那里把守。见甘虎抡着双刀来得猛恶,这将官大吼一声,绰起手中一对短铁戟喝道:“好贼子,敢杀到这里来。俺乃孟州府正牌军韦典,可敢与我一战?”
甘虎也不管他什么正牌军不正牌军,抡起双刀就上。将官使开双铁戟,直取甘虎。他这兵器又沉又大,使起来风声赫赫,威力惊人。换作前几天,甘虎便怕他,但眼下看来,这将官却浑身无一处不是破绽。待那大铁戟刺来,甘虎侧身一让,双刀直进,轻松便从他一对琵琶骨上插下去,直没至柄。将官大声惨叫,发了性,竟然弃铁戟在地,将甘虎死死抱住。甘虎冷不防被他一抱,终究是身量短小了些,竟然连头带脸都没在他怀里。这可不好!甘虎心里一凛,双拳贴身发力。只听咔啦啦啦一阵乱响,那将官胸口一排肋骨尽数折断。周围重甲卫士见这将官口鼻都溅出血来,转眼冻如青黑冰渣,一时大骇。有几个胆小的,甚至拿不住兵刃,铛铛都掉在地上。
“一起……上,杀……”
那将官受了绝命的重伤,兀自死死抱住甘虎不放。当时房里重甲卫士尚有十余人,若是刀枪齐上,虽不敢说必胜,总有一丝转机。但大家都被那将官可怖的死状吓得胆落,不知是谁先发一声喊,便都往那地道里一拥而入,逃了个干干净净。
甘虎将死去将官的尸体推开,见这将官仍然僵立不倒,一双环眼死死地盯住自己,便叹道:“你是好男儿,可惜跟错了人。”将他双眼一拂,眼皮阖上,就手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