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甘虎翻过墙去,见李柯学和两女童都跌在草里,便一股脑搬起来扛在肩上,如风一般发足狂奔。跑出十几里路,只觉脚下轻捷,竟是欲罢不能。就在这时,忽然两女童中大些的那个嗳哟一声,睁开眼苏醒过来。她此时尚且悬在甘虎肩膀上,上下不得。本就是惊魂未定的人,如何认得清形势。甘虎见她张口要叫,赶忙捂住道:“不要叫,我是好人,从地洞中将你二人救出来的。你可是这县里的人?家住哪里?”
那女童睁大双眼看着甘虎,一个字也说不得,只能小声呜呜。甘虎说:“你听懂我的话了,便点点头。”那女童很乖地点了两下,甘虎才将她放开。又问:“你家住哪?”
“奴奴和二妹家住孟州城北,”女童小声说,“家里是开豆腐坊的,因大人姓王,招牌唤作王豆腐。”
“怎么被抓到道观来的?”
“道观?”这女童惊讶了一下,茫然道,“奴奴不知。那天下午阿娘带奴奴和二妹去集市玩耍,忽然不知怎么就失了知觉,醒来就在那洞里了。”
“我这就送你们回去。也不要你家金银酬谢,只求让我舍弟在你家暂避一夜,可好?”
女童听说能回家,鸡啄米一样点头答应。
此地虽是孟州城外,距离城墙却不甚远。甘虎望了望灯火的方向,拔腿飞奔,直抵城墙脚下。这内地的城池不比西面或北面,兵丁巡夜大多都是虚应故事而已,并不认真。甘虎寻个城砖凸出的地方,手一抓,脚一踩,轻轻松松扛着三个小孩翻落城内。
溜了好一会儿城墙根,那女童才找到方向。此时她妹妹也醒了,紧紧抱住姐姐不放。甘虎按那女童的指引,不一会儿便寻到一间小豆腐坊门外。只见门板上都落了些灰,似乎几日都未开店的样子。门口贴了一张帖子说:“小女走失,若有善信之人告知下落,定有银钱相酬,不胜感激!下面细细写着两女童的身高相貌云云。”
甘虎扫了那帖子一眼,随手揭起来道:“此物贴在门外无用了,且拿进去做个凭认。”说着也不敲门,略一按那七尺高的土墙,已翻进院里。里头青灰冷灶,黑鸦鸦一点声响都无。甘虎按女童指点,径直去北面窗下叩了几下,道:“你家女儿回来了。”
就听里面一阵乱响,没过多久,一盏油灯燃起来。有人贴着窗户,颤颤地低声问道:“是谁?”
甘虎未答腔,那两名女童先忍不住了,爹呀娘呀乱纷纷地叫嚷起来。里面听得真切,再也把持不住,慌乱地推门出来。甘虎在两女童后心轻轻一推,她俩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正好投到爹妈怀里。两头都哭了一场,乱糟糟地诉说别离痛苦。甘虎静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走过去悄声说:“且进去说话如何?”
他家娘子尚在抹眼泪,那王豆腐本人却先醒过神,应道:“恩人说得是,此地不是说话处,且容进屋拜谢!”便邀甘虎他们进屋。进去掌了灯再细细一看,见甘虎不过十几岁一名少年,李柯学更是身貌俱小,不过七八岁。王豆腐揉揉眼睛,见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不觉失声道:“是你家大人差你把我家女儿送回来的?”
甘虎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都是我一个做的,并无别人。”
王豆腐唯唯诺诺,脸上却一副不信的表情。甘虎见状,两根指头在地下一捏,把铺地的青砖夹了一块起来。在王豆腐一家惊骇的眼光里,他随手将那青砖如豆腐一般搓碎了,又道:“凭这一手,救不得你家女儿么?”
王豆腐见了甘虎神力,惊得舌头半天回不去。他这才理会得甘虎并非常人,连忙改容谢过。甘虎看他和他娘子要跪下来磕头,手一伸,搀住道:“大礼就不必了。只有一桩事相扰。且容我兄弟今晚在舍下打扰一夜。明日便走,如何?”
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如何有不答应的道理。王豆腐没口子地应了下来,保证说:“小兄弟放心,令弟在我这里,绝不出一点事情。”
“如此便好。”
甘虎谢了那王豆腐一声,翻身出屋,直投知州衙门而去。
这孟州知府官邸其实就是孟州内城,修得高大坚实,墙上有步道有女墙,宛若一座小城池。甘虎寻了个火把稀疏的角落,抓住块凸出些儿的墙砖,一个翻身,轻轻松松从墙上翻过。此时天色全黑,只闻一声声空寂的梆子响,街上却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甘虎倚在城角,见知州府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动静,心头犯了些嘀咕。他琢磨着,我杀了知州,何等大的事情,如何现在都还没有闹起来?这知州衙门和那道观有地道联通,照理说很快就该发现的才是……
正思想间,忽见后面灯火稠密处乱纷纷有些动静。甘虎心想,是了,必是发现知州死了。他想此事必有人通知晁老头,若要浑水摸鱼,就是现在。当即顺着城墙根溜下来,就附近空房子里寻了一套小厮的衣服胡乱套上,往后面摸去。
正在走廊上走,忽然斜刺里一连串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他连忙一翻身上了梁,却是一队如他一般的使唤小厮冲往后院。若说是赶着过去护持的倒也罢了,但这群小厮却各持刀枪,默默地赶路赶得甚急,却是蹊跷。甘虎心中一动,想到:莫不是有些其他古怪?他想到这一节,便翻身跳下来,追在那队小厮之后,也默默地赶路。
未料到,这队使用人的队伍竟是越聚越多。不停有穿着青衣,僮仆打扮的人冲出来与他们会合,手里拿什么的都有。都默不作声往前赶路。甘虎心里疑惑,悄声问旁边一个人说:“哥哥,咱们这是干啥啊?”
“嘘!”那人严厉地制止他说,“不要多问,一切听上面号令。”顿了顿又疑惑地说,“我也不知道,若是按着计划,却不该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