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以至,街道上却没有丝毫萧条破败之感,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沿街叫卖的小贩扯着嗓子叫喊,热气腾腾的馒头,晶莹剔透的糖人,还有姑娘们围簇着的胭脂水粉。凤雅突然觉得自己像回到了曾经挽着顾念的手臂逛街的时候,那些平凡的时光随着一千年的回转,竟然化为甜蜜柔软的丝线,一寸寸缠绕她的回忆和心脏。
顾念,我是否还能回去呢?凤雅心下一黯,放下马车的帘子,对面的绮色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凤雅却捕捉到她眼中的那丝紧张。
她想开口问绮色,姜止墨为什么要她来天央寺,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问了,绮色也不会说。
马车停下来,绮色掀起帘子警觉的看了一眼,然后率先下去伸手来扶凤雅。凤雅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把手交给她,自顾自的跳下车来,绮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姑娘,我们进去上香祈福吧。”绮色出声道。
凤雅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也好。”回过脸去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超凡脱俗的翩翩佳人,云髻峨峨,明眸皓齿,一双漆黑清澈的眸子里波光流转,不染一丝世间尘埃。千姿百态,姹紫嫣红的万物与她相比皆坠入失色虚无,只有她一人,带着日月的光辉盈盈而立,翩若惊鸿。
凤雅被众人盯得心里发毛,不大自然的踏上石阶。突然有一个淡蓝色身影从台阶上身形不稳的冲下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凤雅迷茫的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泪眼。
若说苏绾灵是天上皎洁不可欺近的朗朗明月,那眼前淡蓝衣衫的女子就是娇媚如春的俏丽芙蓉,芙蓉如面柳如眉。那女子的手指极其用力,凤雅的手腕被攥得生疼,眉头一皱,刚要开口,那女子却颤着声音道:“绾灵姐姐……你别来无恙……。”
凤雅盯着她,不知如何开口回应,绮色却率先开口回道:“姑娘你认错人了,这是我家小姐,并不是你口中的人。”
“怎么会?!”女子显然不相信,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凤雅:“姐姐,我是姜晚,我是晚儿啊!”
凤雅竭力把手抽出来,道:“姑娘,我真的不认得你。”她说的是实话。
“姐姐……,”姜晚的手悬空着不舍得收回去,她看着凤雅,眼神是受伤的无辜:“哥哥想见你。”
凤雅一怔,姜晚,姜晚,莫非她的哥哥是姜演?那她岂不是当今的公主?!身边的绮色轻轻咳了一声,凤雅心领会神的挽起一个笑容来:“大概是我与姑娘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可我确实不是姑娘口中的人。”
“如果你不是绾灵姐姐,那你是谁?”
“她是我桑家小姐桑怡。”绮色接口道。丧家小姐?凤雅脸上的笑容稍微有点垮下来,她不是姜止墨的走狗阿怡么?怎么又变成丧家小姐了?自从来古代,她的身份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桑怡……,”姜晚一双美眸中的落寞失望转瞬即逝,转而嘴唇上扬,勾勒一个清亮欣喜的笑容出来:“这也是我与桑小姐有缘,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陪桑小姐上香祈福,然后找个僻静地方说说话可好?如此一来,也能了却我对故人的一心思念。”
凤雅刚要答应,却被绮色拦下来:“小姐,夫人卧床不起,还等着小姐回去。为夫人祈福以后,我们还是速速赶回吧。”
夫人?那不就是桑怡的妈,而她是桑怡,那不就是说他妈卧床不起么?凤雅横了绮色一眼。
凤雅赔笑道:“正如我这丫鬟所言,恐怕要让姑娘有失所望了。”姜晚看着她,神色踌躇复杂,但还是勉强笑着应了下来。两人一同进去寺里,又惹得纷纷目光看过来。凤雅有些羞涩,姜晚倒是坦然。
祈过福后,姜晚又执意要送凤雅回府,被凤雅好说歹说的才劝了回去。姜晚静默不语的目送着马车远去,身边的丫鬟低声道:“公主,方才那位小姐,奴婢怎么看怎么像苏姑娘。苏姑娘那样的绝色美人,世间怎么会有第二个呢?”
“即便有第二个,怎么就让我难得出宫一次的日子给碰上了呢。世间巧合未必就巧到了这样,”姜晚眸中一凛:“她不认识我是真,受制于人也是真。皇上肯放她走,但绝不会容她犯险。”
凤雅闭着眼睛随着马车的颠簸回府,所到之处,竟然是完全陌生的一座府邸。凤雅有微微的错愕,又马上反应过来,冷冷一笑:“这就是桑家?”
“公子已经在府内等着姑娘了。”
随着绮色进去,发现府中不是一般的富丽堂皇,厅中姜止墨一袭白衣,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身边低首站着的是一面容平和的中年男子。
“哟,这就是桑老爷吧?”凤雅看见眼前的景象,竟无端有了气,好端端的她倒变成了人家的闺女!她冷冷的瞧着那男子,脸上还是一贯讨好的笑:“听说你的结发妻子快断气了,是真是假?”话说的却煞是恶毒。
“谢姑娘挂心。不过桑誉并未娶妻。”
“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讨不到媳妇?”凤雅大大方方的坐下来,轻笑道:“这桑家怕要断了香火吧?”
桑誉闻言,仍然是一脸的平和。断子绝孙这么恶毒的话都刺激不到他,凤雅觉得好奇,又觉得自己鸡蛋砸到石头上,更憋屈。姜止墨悠然自得的喝了口茶,出声遣退了桑誉和绮色,厅中只剩下了他跟凤雅两个人。
“有气冲我撒就是,何必对一个无辜的人如此恶毒。”
凤雅愣了愣,突然问道:“他厉不厉害?”一时冲动舌头毒了也就算了,这万一惹到不该惹得,日后打击报复怎么得了。真是后悔当时脑热。姜止墨抬眼看着她一脸的紧张兮兮,心里觉得好笑,这丫头这般欺软怕硬,点点头:“厉害。”
好似一个晴天霹雳,凤雅竟觉得一手都能碰着死期了。“你倒也不用害怕,桑誉虽然阴郁些,好记仇,爱报复,心狠手辣……,”姜止墨一边说一边满意的看着凤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你若与我同吃同住,我还是有把握胡你周全的。”
“同吃同住?”凤雅听到这儿,才看到姜止墨促狭的笑意,冷哼道:“那还不如找桑誉死也死个痛快。”话说到这儿,才又想起今日的事,不由得脸色一黯:“你倒是说说,今日把我打扮好了送出去,给我编排这么个身份去见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让公主知道苏绾灵变成了桑怡,受困于江城而已。”
“你是故意不让我知道这事?”摆明了不相信她的演技是不是?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不知情,才更像,”姜止墨笑笑:“姜演一定会来的。”
“你到底想怎样?”蓦然一瞬,一丝紧张竟爬上心头,她的心中仿佛有千万朵担忧凝聚而成的水滴,寒森森的落在心头,她竟然担心那素未谋面的姜演!
“你还不该知道这些。不过他是来见你,还是来把你接回去。都一定会来的。”姜止墨的语气转而凛冽,凤雅竟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他对姜演有着极大的恨意和敌意。
苏绾灵这个身份,果然是重重谜团。凤雅心灰意冷的想要死过去。忧心忡忡的看向姜止墨:“他要真是把我带走了,解药怎么办?”
“我自会去见你的。”
“说得轻巧,那是宫里。”兜了一圈还是要去宫里,凤雅觉得这人生虽是无常,可冥冥之中也确实有定数。
“哪里是我姜止墨去不得的地方?”姜止墨语气里带着不屑和骄傲,悠然起身走到凤雅面前俯下身来。凤雅整个身子顿时僵住,嘴角抽搐着看向他:“公子你,又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