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簌簌落下,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样子,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势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中的魏森转眼间便变成了雪人。
但是对于这些他似是一无所觉,嘴角泛着阴森的弧度,整个人仿佛冻住了一般。只是眼中不断闪过的异色,才让人感觉他还有几分生气。
此时他的心中真是畅美的无以复加了,过不了多久,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能让他高兴了。
在心中,他已经开始佩服自己了。除了他,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切事情其实都是他一手策划的,虽然这其中有许多无心插柳的巧合成分。
如果不是自己通过秘密渠道查出了清教在荣兴的隐形分舵,然后派人暗中送了情报,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同伴被押在哪里,更不会发展成眼前的局面。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这么迅速,否则今天是断不会陪着父亲到狱中犯险的,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秋子风竟然也这么巧出现在那里,看来就连老天爷也站在自己这边了。
至于父亲的死,他并没有感觉到多伤心,平时在心里已经很瞧不起他窝囊的样子了,这样的人怎么配做自己的父亲。成大事总是要有些牺牲的,他也算死的有价值。
而且这一切也不能怨自己,要怪就怪那个秋子风,若他不与自己做对,怎么会发生今天的事。一会儿杀了他,也算是为父亲报了仇了。
其实他本来没有杀秋子风的心,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让秦党从牢中逃出来,然后他会编排些谣言,让秦党对这傻子生出仇视的心,秋子风为了救英王杀了不少他们不少的人,自己要做到这一点应是容易的很。以他们素有的恶名,想来不会让这傻子好过,至于他们是否会动了杀心,则不关他的事了。
但情况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则完全是天意了,倒省下他不少的工夫。如果这傻子要怪,就怪自己不自量力,非要与他做对。他魏森是什么人,怎么能容忍一个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傻子有朝一日爬到自己的头上,他所受的耻辱,就要这傻子十倍百倍的奉还。
整件事情最让他意外的,就是孝王的态度,他说的那番话只是想碰些运气,因着英王与那傻子的关系,他本来并没抱有希望。眼下虽然只是让他带个路,但只要来到这里,他就有了大把的机会。
而且他心里清楚,孝王也未必没有动了杀心。他魏家虽然不如那些世家显赫,但也不是泛泛之辈。虽然大伯从京中的来信,从来只有父亲与几个叔伯长辈才能观阅,但不代表他就一无所知。
从零星的信息中,他知道许多大人物都有除去秋家的心,就连自己的大伯也动了这样的心思,只是好像没人肯担上亲自动手的责任罢了,这其中的缘由他不懂,也不想懂。他只要知道想除这傻子而后快的不只他一个人就够了。
借刀杀人,他做到了这许多大人物都无法做到的事,看看以后谁还敢小看他,只怕大伯也要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吧?
他正想到舒畅处,突然从山上传来了一阵叫声,将他从幻想中惊醒了过来,这时他才觉出脸上被冻的生疼。离他不远的地方,喊杀声依然没有消失,不过秦党的人数锐减了不少,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控制住局面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边一身深褐色裘袍的中年男子身上,心中微觉忐忑。经过这半天相处,他发现这个礼王的亲兵统领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别的不说,只从他似是未卜先知的在这里埋下伏兵,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秦党逼到这一处,杜绝有意外漏网之鱼这一点来看,就不比寻常了。看似无意,其实暗里已经掌控了一切,实是个有心计的人物。
“……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此时山上的叫声堪堪落尽,尤其这最后的一句似是格外的清晰,他眼睛一转,便知道这绝佳的机会来了,也不待方统领有所反应,便抢先喊出了一番话来。
“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话音刚落,方统领便目光一寒,厉声问道。
“不就是遵循王爷的意思喽,他老人家亲口吩咐的,如遇反抗,格杀勿论,不是吗?”魏森毫无惧意地迎上他的目光,就算他再有心计,只要秋子风一死,自己也算有了孝王的把柄,虽然不能奈他何,他想要欺自己也是不能。更何况自己还有个天子近身,连王爷之尊也不敢轻易得罪的靠山。
就在两人冷冷的对峙时,山上又有叫喊声传了过来,这次他却不能坦然视之了,这个声音对他来说,真是太熟悉了。
待听到原来山后竟还有下山的小路,他不由变了脸色,若是这次不能置秋子风于死地,以后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万统领,听到了吗?这几个秦党与山上那人孰轻孰重,你应该能够分的清吧。”他转过身有些紧张的望着万统领,沉声道。
万统领脸色变了数变,终是叹了口气,便呼哨了一声,右手向山上的方向挥了几下。那些皂衣人都是训练有素,听到命令也不迟疑,便缓了拼杀的势头,准备上山了。
这让王煞等人觑准了时机,转身拼命的向山上跑去,初时的几十人,如今只剩下十几个了,而且个个都是狼狈不堪,甚是凄惨。那群皂衣人也不用统领再下命令,便追在秦党的身后杀了上去。
魏森不禁松了口气,冷笑一声,便不再看万统领一眼,追着众人的身影急步而去。他袖中右手暗里一翻,一把小巧精致的弩弓便出现在手中,只是他借着身体掩饰巧妙,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举动。
“大人,这小子很嚣张呀,您准备怎么处置他?”万统领身边贴身而立的一个皂衣人发现自己上司脸色有些难看,讨好地小心问道。
万统领望着魏森的背影,阴阴地一笑,冷声道:“咱们王爷身份何等尊贵,这杀人的罪名总要有人担着吧。否则已经可以掌握的事,又怎会带他来横生枝节?”
“可是,这小子怎么说也是魏清闲的人,除掉他,会不会为王爷惹上麻烦?”皂衣人有些疑惑地问道。
“叛党顽劣,难堪教化,魏家少爷带路有功,却不幸丧身于乱党手中,令人惋惜呀。”万统领幽幽地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要借刀……”皂衣人恍然的叫了出来,但马上又发现不妥,急忙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万统领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望着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背影,眼中闪过了冷冽的杀机。
......
“让你猜着了,还真有一个。”秋福从山洞的方向走了过来,手中晃着小木棍模样的东西。
秋子风想起之前王煞等人曾在山洞生过火,便要秋福去碰一碰运气,没想到真就找到了一个火折子。这让他暗松了口气,否则他们三人这一番举动真的成为笑柄了。
虽然知道此时山路难走,敌人不可能马上就攻上山来,但这气氛还是让人有些紧张,祁老六更是双腿都打起颤来,看的秋子风二人直摇头。被收买的人中没有他一个,倒真是让人奇怪了。
三个人选好位置隐住了身子,静静地等待着敌人上山,此时秋子风的心中既无奈又好笑,他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有与仇敌并肩作战的一天。
约有盏茶的时间,踩雪的脚步声和稀疏的砍杀声渐渐的清晰起来,透着风雪,秋子风已经隐约可以见到跌撞的人形了。他紧紧攥住了火折子,三人将手中火药的引线集在一处,只待敌人走近,便要点燃了。
“慢着,这些人不是那些人。”秋福突然沉喝道,只是他的话听着语无伦次,二人都是听的一头雾水。
待前面的几人又近了点,秋子风才醒悟过来,中间那高大的身影不正是恶汉王煞?只是逾近百数的秦党此时竟只剩下几个人,而且都是浑身血污,狼狈不堪。
“祁老六,你他奶奶的跑到哪去了,还不出来帮忙。”王煞突然开口叫道。这时他们已经过了火药的埋藏范围,在他们身后约有几丈远的距离,紧跟着现出了更多的身形。
这次不用秋福说话,秋子风也知道真正的敌人来了,他急忙吹燃了折火,然后在心中默计着敌人进入圈套的时间,五,四,三,二,一!
“快趴……呃!”三人几乎同一时间将引线伸进了火中,秋子风开口冲着王煞等人大叫了起来,但话甫一出口,便戛然止住了,眼前的情形不仅是他,就连秋福二人也同样傻眼了。
“师傅,你一个人能收拾的了几个?”秋子风突然小心地问道。
“这些人武功不弱,而且人数众多,我也没有多少把握。”秋福略一沉吟,沉声道,脸上却依然是平静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这下真是死定了。”祁老六哭丧着脸,“震天雷”从手中滑落下去,落在雪中发出一声闷响。关键时刻,这火药的引线竟因被雪洇湿而无法点着,真是要人命了。
“妈的,跟他们拼了。”秋子风咬牙沉喝道,同时将手中的火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谁能想到费了半天的时间,这被他们寄予厚望的秘密武器顷刻间便失去了效用,现在他们可真的是“别无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