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风还带着些许凉意,吹过山间。萧淳如往日一般,来到清风谷,准备修炼。
他坐了下来,依旧运起纯阳诀。然而过了老半天,他的心总是静不下来,引得天地灵气入体运行不久,但心中烦乱,气息一岔,修炼效果便大大的打了折扣,远远不如前几日独自修炼时得心应手。
他干脆停了下来,看着远处,青山苍翠,鸟语花香,怔怔发呆。
苏钰儿今天也没来找他,也许是独自修炼去了吧,萧淳心中默默对自己说。
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冷冷地笑着,又仿佛在大声呐喊:“她去了大师兄那里!这十几日来她都去了大师兄那里!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只是你不愿承认罢了!”
他忽然屏住了呼吸,这个声音一直在他心头,回响了千遍万遍,每响一次,心头就好像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一般,他知道这样很傻,师姐在做什么是她自己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去多管闲事了。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就算再怎么不愿,就算再怎么拼命压制自己不往这方面想,那个声音,还是不断在他心头响起,好像来自九幽深处的冥火,狠狠地、永无间歇地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怔在原地,脑海中仿佛有千百个念头纷至沓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心乱如麻,也不知道呆了多久,终于狠了狠心,咬咬牙站了起来,快步向昨日遇到楚剑晨的地方跑了过去。
他一路跑下来,越跑越快,越跑越急,好像心中急于知道些什么,又害怕知道些什么。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跑到双腿都发麻了,他却依旧不管不顾,完全不肯停下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跑!跑!跑!
他一直跑,一直跑到清风谷的边缘,然后才停了下来,四下看了看,这里离昨日遇到楚剑晨的地方已经不远了。他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人一样,放慢了脚步,轻轻往前走去。
他四下走了好一阵,走遍了四周,连昨日遇到楚剑晨的地方也去过了,可是这偌大一个地方,竟然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安安静静的,除了几声鸟叫,便只有他一个人。他心中有些惘然,然后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
师姐呢?师姐真的没来?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害怕,却不知道这种害怕从何而来,他转眼四看,然后用一种不确定的、好像在安慰自己的声音道:
“也许师姐真的没来吧?”
在他内心深处,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高兴,像是伤心,像是庆幸,像是失落,山风习习,像是撩起了他的心思,他忽然想起,昨日便是在这里,苏钰儿曾对他说道:
“楚大哥修为高深,在同辈中从无败绩,便是你今日败给了他,也没人会说你什么的!”
不知怎的,他的心头突然出现了这句话,他知道师姐说这句话并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她只不过说出了一个公认的事实而已。
可他就是不甘,他突然觉得,这个事实,是多么令人讨厌。
想到这里,他甩了甩头,想要抛却心中诸般念想,不知怎的,此刻,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楚剑晨那柄白色仙剑“君子”来。
君子剑剑如其名,平和温雅,楚剑晨执剑在手,人剑如一,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一份超凡的气质。
一阵风吹过,将树叶吹得哗啦哗啦响,几片叶子掉落下来。那一个少年,站在那里怔怔出神,仿佛有几分孤独。
他暗自叹了口气,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楚剑晨一般的情景,不由又有些羡慕。随即心中一酸,狠狠自嘲道:“大师兄天才绝艳,在同辈中从无败绩,嘿嘿,从无败绩,从无败绩,好威风,好厉害啊,你只不过是个吊车尾的,又算什么东西?”
他心里这般想着,一边慢慢走回去自己平常修炼的地方,可是一天下来,他却再也没什么心思修炼了,时间匆匆而过,直到太阳逐渐偏西,萧淳才重新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夕阳,照得天边的云彩通红一片,像火烧一样,美丽极了。他却没什么心情去欣赏,兴致阑珊地朝门内走回去。
*****
入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萧淳走回了住处,推开了门,张大虎等几人还未回来,想是因为四象门十年一度的大较比武临近,大家此时都还在发奋用功,专心修习,他们三人也都是早出晚归,都在刻苦努力。
萧淳一个人走进屋内,看上去无聊,四周显得相当安静,他感觉脑海中空空荡荡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便在这时,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响在萧淳耳边:
“小淳,你在不在?”
萧淳全身一震,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欢喜,急忙跑过去打开了门,只见苏钰儿笑意盈盈,一脸微笑的站在门口。夜风将她的头发和一身碧绿的衣衫吹得轻轻飘了起来,看上去好像仙子降临。他心跳加快,喉头发干,感觉兴奋不已,口上连忙叫了一声:“师姐!”
苏钰儿走进屋来,四处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萧淳呆呆的模样,不由得嗔道:“发什么傻呢?只有你一个人在么?”
萧淳一下惊醒过来,脸上一红,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回答道:“嗯,大虎师兄他们还没回来呢。”
苏钰儿“哦”了一声,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着萧淳道:“小淳,我最近都在修炼,准备不久后的比武大较,一直也没时间来看你,昨天的伤口怎么样了?”
萧淳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伤口没什么事,倒是师姐你天资高绝,这次比武大较大有希望,你修行要紧,要加油了。”
苏钰儿脸上骄傲的神色一闪而过,对他微笑道:“放心吧。对了,你的修炼最近怎么样了?”
萧淳一怔,这句话他已多年未听人问起,没想到师姐此时突然问到,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口中不知道怎么回答。苏钰儿见他支支吾吾,心道小淳资质不高,修行想必仍是裹足不前,自己这一问,岂不是让他难以启齿。于是便一抬手,堵住他的话头,亲切地说道:“没什么的,小淳,我爹说了,各人天资高低,原是命定,强求不得。”
萧淳一愣,没想到师姐这样说了一句,微微低下了头,默默地“嗯”了一声。
苏钰儿见他神情有些黯淡,以为他是在担心比武大较的事情,于是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在安慰他道:“别这么愁眉苦脸嘛,半个月后的比武大较,没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你的本事,不会为难你。你就当是去见识一下,不要在意,算是为下一次的比武大较做做热身准备。”
萧淳抬起头看她,只见她清秀的脸庞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脸上露出善意的笑容。外头的风吹进来,把屋里的烛火吹得摇曳不定,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萧淳看着苏钰儿的脸,他忽然间有些不敢正视她,他也知道师姐说的是实话,周围的人都不会为难他的。可是,可是,是什么情绪,却让他此刻如此难受!
苏钰儿大大咧咧地再度拍了拍这个熟的不能再熟的师弟的肩膀,展颜微笑,站起身来,说道:“好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萧淳木然的点了点头,苏钰儿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一拍自己的后脑勺,转身对萧淳笑道:“哎呀,我都忘了,今晚过来还有件重要的东西给你。”
萧淳看着眼前晃动的那张美丽的容颜,心中竟然一阵恍惚,待得看清她手中竟不如何时拿着柄长剑,不由吃了一惊,失声道:“师姐,这是什么?”
苏钰儿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会笨得看不出这是一柄剑吧?”
萧淳疑惑地点了点头,苏钰儿见了,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哼了一声,道:“大笨蛋!”
萧淳揉了揉脑袋,看着近在眼前的师姐,姿色过人,目光如水,还带着盈盈笑意,十七年来朝夕相处,许多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苏钰儿眉毛一挑,接着又道:“好了,比武大较也快到了,这把紫金剑,是我们门内一位前辈耆宿铸造而成,也是一柄名剑,一直放在剑灵阁,我便向爹要了过来。”顿了一顿,把紫金剑放在桌上,直视萧淳,哼了一声道:“这柄剑以后便给你了,你要好好练习,我可不能让别人说堂堂十年一度比武大较,你连一件撑门面的法宝都没有,白白让人欺负了!”
萧淳心中一震,心头感到一阵温暖,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在那一瞬,他暗自下定决心,即便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他也要加倍努力。
苏钰儿微微一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明早还约了楚大哥指点我修行呢。”说到这里,她脸上漾起一抹红晕,然后叮嘱了一句:“你自己要加油哦。”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明早还约了楚大哥指点我修行呢。”
萧淳的心,好像突然狠狠痛了一下,痛得他大口喘息着。谁也没有看到,在漆黑的夜色下,那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脸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