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山脚下,青秧一行三人把猴筋带到溪水边濯洗,符菲琬从车里拿出油毡铺在草地上,然后把带来的菜肴取出来唤车夫一起吃。车夫哪里敢和仙长同席吃饭,唱着喏抓了两个白面馒头跑到一边闷头啃了起来。青秧等人过来的时候,符菲琬笑着招呼他们坐下吃饭,又把银杏叫过去低声说着什么,银杏应了一声,拿起一个肉包子,又拿碗在各个盘子里都夹了些菜给车夫送过去:“叔叔,吃菜。”车夫感激不尽地接过去:“小仙长客气了。”
几天之前她还是那个看着别人吃菜的人,今天便轮到她给别人吃菜,银杏虽说还不懂什么叫做人世无常,心里却也模模糊糊生出了些许惆怅之意。她闷着头正要往回走,忽然听到那个支支吾吾的声音,蹑手蹑脚地拨开草丛一看,果真是那只吃了百珏香的花生糕的小赤头猴,正黑亮着一双圆眼睛和她对视。她朝小猴子招招手:“你的阿爹也死了么?你现在每天能吃饱饭么?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吃东西啊?我们逍遥门没有钱,可是顾仙长他们可有钱了,最喜欢请别人吃饭,你一起来吧!”
小猴子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竟然当着把毛绒绒的小爪子递到了她手上。
看到银杏牵了一只小猴子回来,百珏香不禁笑得前仰后合:“送个包子,捡个猴子,银杏,可真有你的!”她拿起一个肉包丢向小猴,小猴一抬爪子就接住了,两只小爪子抱着肉包一下子就塞进了嘴里,一下子噎得没法闭上嘴巴,嚼了半天方才吞下去。
符菲琬赶紧往碗里倒了清水,端起来放到小猴子跟前,小猴子开始还是低头去舔水,后来便有样学样,和他们一样端着碗喝。
百珏香又作怪,趁符菲琬没看见的时候,往小猴的水碗里添了些酒。小猴喝了酒便开始犯晕,在草地上歪歪扭扭地晃着,乍一看和跳舞似的。百珏香更加乐不可支,解了大红的汗巾子围在小猴腰上充作裙子,厉凤先也起了玩心,摘了一片绿幽幽的树叶吹起了叶笛给小猴伴奏,清风徐来,笛声悠悠,红裙小猴,舞姿飘摇,这下子连符菲琬都笑得不住揉肠子,本来一直板着脸的顾容桥更是笑得不住地捶地。大家都在大笑着的时候,顾容桥挪到青秧身后,低声说了句:“抱歉。”
青秧边笑边问:“什么?”
“刚才是我出言无状……”
青秧笑着摆摆手:“刚才有什么事情吗?我记性不大好,全忘了!”
这么闹过一场之后,六人之间的距离顿时拉近了许多,回程的路上说说笑笑,马车里好不热闹。只可怜了小猴酒劲上来,吊在银杏手臂上意识不清,昏昏沉沉。
临上马车的时候,百珏香以小猴酒劲没醒为由,非要带它回客栈,符菲琬自是不同意:“你今天看着就想要,明天不喜欢就丢掉,这不是街上买的小玩意儿,是一条命。”
百珏香被说得差点哭起来:“我才不是那种人。”她越想越伤心,后来就真的哭了起来:“我就知道,师姐你一直看不起我。”
顾容桥在一旁看得头疼,于情于理,他都觉得符菲琬说得对,百珏香不是一个有定性的人,带着小猴肯定不出三天就嫌麻烦不想要了,不过看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哭得花容失色,他一个男人不怜香惜玉就算了,总不能火上浇油。
出乎他的意料,最终是青秧把小猴留了下来:“这只小猴胆子大又聪明,带回逍遥门去,正好给我们做镇山瑞兽。”
百珏香也不是真心想养猴子,就是想带着它就可以打发旅程中的无聊时间,这下子猴子别人养,自己也可以玩,更省事了,立马止住了眼泪。
她打得什么如意算盘,符菲琬自然心知肚明,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客栈之后,小猴的酒劲终于缓了过来,乍然见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和这么多人,瑟瑟发抖着吊在银杏身上不肯下来,说来也怪,青秧只是盯着小猴看了一阵,小猴就乖乖地从银杏身上爬了下来,跟在青秧身后去洗澡。按理说猴子应该很抗拒洗澡,这只小猴却任由青秧用皂角水把它刷了又刷,然后用干布把它包起来带下去吃点心。
厉凤先不禁啧啧称奇:“不愧是逍遥门的镇山瑞兽啊,入门还不到半天就认清了逍遥门是谁当家做主。”
青秧把小猴放在腿上让它吃花生米和糖豆,反正百珏香买都买了,不吃白不吃。
青秧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顾容桥赶紧邀她一起上路:“青秧师妹,反正大家都是要去若水参加柳意冰的婚礼,不如租一辆大马车大家一起走路,既是互相有个照应,也不怕路上冷冷清清的,没人说话。”
青秧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有百姑娘同行仙长还嫌不够热闹么?”
这句话已经近乎熟人之间的玩笑,顾容桥听着只觉得自己和青秧的关系又进了一步,美滋滋地道:“人越多越热闹嘛。”
他本以为青秧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推辞,所以已经在肚子里囤好了一大车的理由,谁料青秧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应允了:“那好啊。有先天宗的仙长同行,这一路定然是顺风顺水,吉祥无事。”
顾容桥心中狂喜,脸上却只肯露出些许微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青秧有点好笑地回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第二天早上,青秧一手牵着银杏一手抱着小猴跨出房门的时候,诧异地看到顾容桥正蹲在她的房间门口。
“仙长,仙长,你怎么在这儿啊?”
顾容桥被银杏推醒,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青秧看他:“问题不在于你怎么睡着了,而在于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顾容桥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褶子,玉白的脸便有些泛红:“我起得太早了,在走廊上溜达着溜达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青秧心知他是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怕自己一大清早偷偷溜掉所以到自己房门口守着,可气可笑之余,心中不是没有感动的。她也是一个女孩子,虽说一心一意想着修仙,但别人对自己的关切和好意,她体会得到。
那么美丽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