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伊娘那儿用派人看着点儿吗?”卿曼跟着乔奈走回去,一路上伊娘那双精明的眼睛尽在她脑子里浮动,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心机,不知是好是坏。
乔奈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这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
卿曼早已经练就了一张刀枪不怕的脸皮,乔奈话外笑着她和伊娘是同类,她却根本不放在心上,一点羞涩也无,道:“正是因为清楚,才会更加担心。”这样的人除非对方让你认为是不可超越又心悦诚服,否则没有绝对的忠诚,必然是极大的隐患。
“没关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伊娘一个人能顶的过我们仨吗?料她有多大的能耐也翻不出咱们的五指山,所以就放心吧,不会出问题的。”
见她说得肯定,卿曼自然不再说话。乔奈都能如此放心,自己在那么小心翼翼岂不成了杞人忧天了?
方才在添香楼里,乔奈闲着没事,已经把刚买来的珠子串在了剑穗儿上,此时的她正兴致勃勃的朝别院赶,归心似箭,只是为了看到乔曦月见到此物时惊喜的模样。
一路上,她甚至连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对话都想好了,乔曦月一定会弯起眼角,朝她温柔的笑。她那时候或者可以借机假装单纯的抱着他,近近的嗅着他身上阳光的味道。脚步因此变得愈加轻快,她连身后跟着的卿曼卿墨都忘记了,自己直直的朝乔曦月的院子走去。
而卿曼卿墨,看着她傻笑了一路,好奇她到底要做什么,就也没有回去,悄悄跟在她后面,打算窥探一番。前方的乔奈浑然不觉,抬头看着天上大块大块的云朵,心中还在感慨,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大朵大朵的浮云,衬着没有污染的天,真干净。她手伸进衣袖里,两根手指不断的摩挲那颗紫荆珠子。
乔曦月的院门大敞,还没有走进去,便听到了里面的交谈声。乔奈不知不觉的放慢了脚步,侧耳一听,便听出了是茗儿的声音,“公子,这身衣服怎么样?”
乔曦月‘嗯’了一声,似乎端详了很久,道:“还不错,但是发髻有些逊色。”
乔奈听得心里一动,在院门口处停了下来,那两个人在南边站着,看不到拐角处的乔奈,她却能清晰的瞧见他们的一举一动。茗儿穿着一身湘锦绛缎流苏绡女服,这件衣服乔奈前几天还在凉州城最大的一家成衣铺子中见过,挂在正中的地方,是那店里最名贵的衣服。就算是在京城,这衣服的价格也不会低于五十两。五十两相当于穷人家几个月的生活费了,现在,这件贵重的衣服正穿在茗儿的身上。
此时的乔奈看到茗儿和乔曦月站在一起,心里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看乔曦月还状似认真的评价茗儿的穿着打扮,更是让她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还有那件湘锦衣,在丞相府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也不代表着一个侍女也有能力买来穿上它,除非,是有人送得。可是,这个人是谁?乔奈好奇,却第一时间排除了乔曦月,这并非是她充分的信任他,反而有些欲盖弥彰,自欺欺人的味道。
没等她琢磨过味儿来,只见乔曦月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光看那盒子,便以价格不菲。他朝茗儿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后把盒子递过去,“这也是送你的。”
茗儿听了腼腆的接过去,打开后,从中拿出一支步摇,低声讶然道:“呀,这也太贵重了些……”
乔曦月听了笑起来,声音温和,道:“你喜欢就好了,戴上让我看看。”
方才因为疾走儿狂跳的心跳,已经慢慢冷却下去,回复了以往的平静。这种情况她曾在成浩身上遇到过,却为什么没有此时疼?那句‘你喜欢就好’好熟悉,好像几前天她才听过一次,没想到,再次听到这话,却已经不是说给她听了。
乔奈低下了头,没有再看下去,她怕自己会受不住冲上去,在他的面前失态发狂。对着一身华衣的茗儿,她尚且还能骗自己,说那和乔曦月没关系,可是那支步摇,是在嘲笑她的愚昧么?那个看着茗儿的乔曦月,用同样温柔的眼光,温和的动作,甚至同样的送她礼物。她真的想冲上去,狠狠的问他,乔曦月,你是对所有的女人都同样的温柔吗?
她右手抚上胸口,那颗心平静的跳动着,她静静的问它,那个人还是段翼么,那个一直牵着自己右手的段翼,那个承诺和她牵手一辈子的段翼?为什么仅仅只是遗忘了一段记忆,就连自己的心都找不到了,为什么仅仅只是换了一个时空,就连温柔,也可以无条件的送给别的女人?
双手紧紧攥成拳,那颗紫荆珠子还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衬得一双手修长白皙,十分好看。可她瞧着,却不可抑制的想哭。抬头望着天,果真,她的阴雨天总是出现在灿烂的天空之下。仅仅一墙之隔的乔曦月,让她没有勇气再去抬头看一看,就着低垂的视线,侧过身,头也不回的朝来路回去。
一直跟在后面的卿曼卿墨看到她本兴致高涨,却忽然颓然离去,不禁有些奇怪。此时的乔奈神色痛苦而隐忍,显然不愿让人发现她的脆弱,二人连忙一闪身,藏起来不让她发现,免得双方尴尬。
等到她身影消失之后,卿墨二人悄悄走过去,站在乔奈刚才所处之地,朝里面望去。乔曦月坐在石椅上,茗儿站在他跟前,顾盼生姿,显然经过一番精心的打扮。她有些羞涩的瞅着他,问道:“公子,你一会儿真的不去吗?”
他摇了摇头,玩笑着打趣她,道:“对方约得是你,我去做什么?跟去了,还要被人埋怨不通世故。”
“可是……”
茗儿还欲再说,却被他打断,声音虽然依旧柔和,却毋庸置疑,“乔乔今天出去了,估摸着这会儿也快回来了,一会儿我还要和她用晚膳,没时间陪着你。你要是怕,就多带几个人去,互相照应着就好,这凉州城还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
完全没有了商量的余地,茗儿不敢多言,只是不甘心的抿了抿嘴,道:“是,茗儿遵命。”
看她哀怨的眼神,定然心中不舒服,乔曦月却心意已决,只得道:“对方是凉州商界的后起之秀,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今天主动约你出去,定然是对你上了心的。你和他见见,若是不喜欢便回了他也无不可,毕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自然也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的。那人我见过,是个不错的人,你凡事小心些,便就是了。”
茗儿勉强扯着嘴角,牵强的笑了笑,心知以乔曦月这样的身份,能够屈尊降贵和自己说这样的话,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当下,也顺水推舟,笑着摸了摸头上的发髻,道:“是呀,这步摇还是在城东那里定做的呢,可真不容易。”
“此话怎讲?”
“公子不知道吗?城东那间首饰铺子,虽然也卖些首饰,但是却以订做首饰出名。而且那里的老板娘还有个规矩,凡事订做首饰的,都要经过老板娘的过目,要是她不喜欢给你做,就是出再多的银子也没用。而且,那里订做的首饰,都是当做定情信物送的。”说到这儿,她一歪头,眨眨眼,微微俏皮的道,“公子前日也在哪里定了东西吧?不知哪家的小姐如此有幸,能得了我家公子的青睐。”
乔曦月一窘,显然没有想到那家首饰店竟有这么个讲究。他那日出去谈生意,忽然想起乔奈头上的佩已经戴了好些时候,便寻思着给她换个好看点的头饰。本来想送她一个华胜,瞧了却没有看得上眼的,怎么瞧都觉得不配乔奈的气质。
正巧与他谈生意的老板,对凉州城的事物很是了解,也就顺口问了一句,对方当下就给他指了那家首饰铺子的位置。那老板当初看他的样子,以为他是给心爱女子订做信物,自然给他指了那里,哪里知道根本就是搞错了,倒闹出这样一回子事。
“休得胡言。”
乔曦月佯怒,呵斥茗儿,不想她看出自己的尴尬来。她知道他素来好脾气,一点也不怕,笑嘻嘻地道:“公子怎么忽然就恼了,那小姐还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能得公子另眼相看。日后京城中待字闺中的小姐听了这消息,芳心不定碎成何样呢!”
原本他打算教训她几句,可是想到那铺子只做定情信物,却让他一怔,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抓住,兀自陷入了深思。茗儿见状,没了说笑的心情,不敢打扰于他,想起晚上赴宴之事,心中亦是烦躁,便安静的退下了。
茗儿退下的时候,躲在外面的卿曼卿墨也随着离开了。卿墨本沉默的走着,忽然道:“刚才小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嗯,也许吧。”卿曼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心中不安。
前几天的时候她注意到小姐额上换了玉饰,难道就是刚才茗儿说得那个?既然知道了这玉饰背后的含义,回去是不是应该和小姐说一声,让她摘下来?可是看她前些日子的模样,自然极是欢喜,若是因为这个缘由,她定然不会答应。
说来,小姐刚才黯然离去,到底所谓何事?她和卿墨也朝里面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呀,不过是茗儿和公子说笑了几句,莫非因为这个,她便不开心了?可若是因为这个生气,这占有欲也太大了些,连陪着他多年的婢女和他说些都不行,难道……
忽然想起原来和她说起茗儿的时候,小姐不自然的脸色,当时自己没有注意,如今这么一想……天!卿曼有些惊慌的睁大了眼,一把拉住了卿墨的手,一改往日的沉稳。
卿墨被她吓了一跳,再见她惊慌失措的脸,急道:“你怎么了?”
卿曼看着她,张了张嘴,自己刚才的想法就要脱口而出,想把自己的顾虑告诉她,但想到这事兹事体大,更何况只是自己胡乱猜测。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万一被人听到,实在有损乔奈的清白名誉。电光火石见脑子里闪过多种念头,她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掩饰的眨了眨眼,道:“没事,我们走吧。”
“你……”卿墨有些不放心,自己手心里的手现在还在微微颤抖。
卿曼却加快步子,飞快的朝乔奈的院子里走,语气急切甚至带着哭腔,“走!”
卿墨纳闷,不放心的跟上她,以至于二人谁都没有看见,右边草丛中,一闪而过的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