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进入了这个他们从一开始就阻止我进入的屋子,虽然我用的手段自己都觉得卑鄙。踏进这个陌生的不属于我的家,到处都是崭新的物件,仿佛他们要把过去彻底抹杀一样。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很没有意义,他们那么无情的抛弃了,自己为什么还傻乎乎的在这里缅怀过去?
我告诉自己,我并没有缅怀过去,我只是,在为自己找一个住处,仅此而已。
一瞬间觉得心力交瘁,我甚至懒得去和身后的他们针锋相对,只是想如果能够突然消失有多好?我和段翼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一起去过那与世无争的生活,没有嘲讽也没有至亲不留情面的伤害和冷漠。但是我只是想想而已,摇摇头让自己清醒清醒,怎么可能突然消失?不管如何,只要睁着眼,面对的就是这个现实到残酷的社会。
我选了一个比较亮堂的屋子,没有考虑到乔圳宇他们可能不让我住。我把行李放进房子里后,吴灵跟了进来,她脸色白的显些病态,她说:“这间客房给你住。”
于是我笑了,我住在客房,而身份,是客人。
我是这个家的客人,而且,还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吴灵是站在门口跟我说的话,她离我总是很远,我根本触及不到她。我上前,她便往后退几步,避我如洪水猛兽。当我站到她刚才站的门口的时候,她已经退到了客厅。我勾勾嘴角,不无嘲讽的笑了笑,趁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的伸手关上了门。把她,彻底隔绝在门外。
门才一关上,段翼便出现在我身后。他的出现无声无息,但是我每次都能够感觉到他,只要他出现,我便能够知道他在哪里,闭着眼睛就能找到他。以前段翼问我,他说为什么总是能够找到他?
那时,我总是笑,却从不回答。其实,他身上总是有一种阳光的味道,这些年我是如此渴望心灵深处的光明,因此我对阳光是如此的敏感。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他,只是想悄悄的沉溺其中,寻觅这段翼的气息,让我心疼又充实。
我都不知道我的对段翼的感情是不是依恋,只是在任何一个感到孤单的时候都想到段翼,想到他的怀抱。
“何必这样互相伤害呢?”
段翼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我想都没有想直接栽进他的怀抱。我只是觉得他的怀抱恰好这时可以填满我的满腔空虚,勒紧放在段翼腰上的双臂,似乎能够把自己揉进段翼的身体里,他的包容或许能够让我不再这么释怀。
“别哭了,奈儿,你知道这样我会很心疼的。”
我知道段翼心疼,可是我没有哭,只是投进他的怀抱之后,我突然觉得他身上阳光的味道似乎真的是阳光一样,忽然刺痛了我的双眼,眼泪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流了下来。我只是在流泪,没有在哭泣。这么两个本质上不同的动作,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相同的。因此,在我流泪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我脆弱的时候,没人知道其实我一直很坚强。
段翼的手慢慢揉着我的短发,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如此轻柔的对待我的头发,而不是狠狠的揉搓。而我也知道,他在等着我向他倾诉一切。我把自己所有的痛苦全部都告诉他,然后心下释然,而段翼却背负起我原本的痛苦,祈祷着我幸福。
看,我的段翼,从来都是这么温柔又伟大!
看,段翼的我,从来都是这么任性又自私!
段翼说:“别这样,互相伤害你会更难过。”
“我也不想这样的,段翼。”我努力窝进他的怀里,蜷缩成一小团紧紧抱着他:“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怎么会伤害他们呢。我只是想他们多看看我,像我小时候一样对我笑对我吼,这样我知道他们还是在乎我的。可是他们那么绝情,斩断了我和他们之间所有的所有,他们在遗忘,不,他们已经遗忘了。他们忘了我,忘了我的一切,这不公平。为什么要忘记我呢,我只是想和他们一起生活,他们却毫不留情的把我赶了出来!那么绝情的把我隔绝在了他们世界之外!我是他们的女儿啊,他们曾经那么珍爱的千金,我在妈妈的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他们就在外面期待了我十个月,我的一举一动曾经牵动着他们的心,可是现在他们不再管我了,他们有了一个新的孩子,我可以不去介意甚至也像他们去爱他,但是他们忘了我也流着和他一样的血,一样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我双手紧紧拉着段翼的衣襟,那里已经湿了一片,可是段翼还是那么抱着我,紧紧把我勒进怀里,无言的安慰着我。我埋进他的胸膛:“我不甘心啊!我也是他们的女儿呀,我不想伤害他们,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关心我爱护我,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点他们都做不到?!为什么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乔闵,却对我不屑一顾?!为什么!!”
终于爆发出来,在段翼的怀抱里彻底崩溃,我昏天黑地的哭泣,脑子里全部都是他们冷绝的眼神,淡漠的表情,他们不要我了,一点退路都没有留给我!我爱他们,却换来一身的鄙夷;我恨他们,却让自己都觉得自己卑贱。我不想爱不想恨,只能由得眼泪干涩的流淌,却全然不知道该在做什么!
或许,让我莫名其妙的消失,远离这里的是非纷争;抑或,让我失去记忆,只是记得段翼所有的好……
我就在段翼的怀里悄悄睡了过去,眼角还带着一滴凉丝丝的泪。迷离之际,我感觉到段翼温润的手指尖轻轻划过我脸颊,挑走了那滴泪。而我也想明白,不再奢求他们的在来爱我。
从此,血亲成陌路,毫无关联。
那一场痛哭,哭尽了我所有的羁绊,那一晚眼泪,冲刷了我一切的留恋。我一直没有踏出那间客房,晚饭时我偶尔能听见乔闵貌似毫无心机的询问,然后吴灵和乔圳宇两个人心有灵犀的默不作声,直到被乔闵吵得没有耐心后,他们告诉他,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乔闵没有姐姐。
当他们在和乔闵这么说的时候,我正坐在客房外面的阳台栅栏上。我双腿凌空空在外面,身子放松的倚在后面的段翼身上。段翼从身后抱住我,身上淡淡的味道一丝不漏的涌进我的鼻子。我侧过头,看着他如同白玉般细腻的脖子就在嘴边。
“段翼,你的皮肤真好,”我用手指在他的脖子上来回的滑动:“跟绸子似的,真漂亮。”
段翼低低的笑出声:“瞧你说的,是不是嫉妒了?”
“你这人就这样,你懂不懂什么叫谦虚?”我手上用力,在他如玉般的脸上掐出一条极淡的红印。
“我看你就是妒忌了,要不干嘛掐我,这不是找了个缘由报复我呢嘛!”他笑呵呵的拉下我的手,额头顶着我的头。我朝他不屑的哼了一声。
他却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问他,想回过头去,却被他抵住,只是感觉气氛有些低沉。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回让我很不安,”他抱紧我,和我贴得更近了一些,“奈儿,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会和我越走越远?”
我心里诧异,不顾他的阻拦转过身,双手捧住他的头,轻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只是感觉。”
“这么荒谬的感觉,你也会信?”我双手用劲摇了摇他的头,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身边只有你,你的位置可想而知,怎么会这么想呢。”
“那是因为你的身边只有我啊。”
“钻牛角尖儿了吧,”我正色,和他对视,因为他低低的语气,那种凝重沉淀的感觉也沾染在我心里,“我们之间,是任何人都不能插足的。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只有我们,才会陪着彼此。”
“我也想陪着你,一生一世。”他揉了揉我的头,颇为自嘲的笑了笑,“或许是我想多了吧,我们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好不好?”
这古老而坚定的承诺,浪漫而美丽的传说。执手千山万水骤然缩短,执手恩怨情仇悠然消散,执手泪眼不忍相看,执手相思,相思难眠。这就是他给我的承诺么,不需要轰轰烈烈,不需要花前月下,拉着我的手走完一段又一段的路,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所有道路一起走过,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渺小。
我的心顿时被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充满,双手勾住他颈项:“段翼,我把自己的真心放在你手中,我们携手走过一生一世的灿烂。”
我们的一生,手牵手,就是一辈子。
“嗯,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手牵手,一辈子。”他望进我的眼睛里,低声许诺,在我阖上眼帘的时候,热烈的吻上我,与我的灵魂。
刚才的话题已经过去了,可是那种沉重的气氛却没有消散,我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以为那是段翼的杞人忧天,可是莫名的,我也开始害怕了。觉得自己的心很累,我不想再想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就好。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有那一天的,我生命中的神祗,我唯一的信仰,我不会放弃,永远不会。
段翼的头靠过来,下巴轻轻顶在我的头顶,反复的磨蹭着,眼睛却看向了远方。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因为已经入冬了,天黑的很早,此时已经群星已经点缀的整个夜幕都闪闪发亮。这么纯黑的天穹里,段翼看向的方向却有着一团不是很大的火烧云,红彤彤的云彩呀,宛如垂暮的朝霞。
我们俩个就这么看着一个方向,看着那片云越变越小,由原先的彤红变得越来越淡。就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场合,周围寂静无声,唯有天边的黑红相衬,我忽然生出格外苍凉之感。什么时候我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呢?我收紧了勾着段翼脖子的手,尽量把自己贴近段翼的怀抱。我和他注定是孤独一身的人,只有彼此依靠,才能汲取温暖,共同寻找唯一的救赎。
我把头搭在段翼的肩膀上,轻轻闭上了眼睛:“段翼,你这样会宠坏我的!”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