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向上帝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最幸福的女人。一直为这个目标刻苦努力着,终于在段翼出现的那一天,我的愿望成真了。
平时被人当做天才来看,我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那么多的人围在身边,可是你却清楚的知道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接近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可爱天真,可是等都你不再的时候,差不多每个人都希望你能少层皮。
渐渐的,我开始和这些所谓的朋友越走越远,天天和段翼腻在一起。段翼是个真正多才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天南地北,只要是我想到的,他都有所涉及,而且从来不会像别人一样,在我说的兴高采烈的时候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和段翼在一起的日子,是我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全新的日子。我可惜别人看不到如此风华绝代的段翼,但同时却又在庆幸,如此美好的段翼只属于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人都发现了我的异常。比如在出去的时候,我的右手总是会挽起来,好像被谁牵着;或者写作业的时候突然抬头向空空如也的旁边微笑,在没有人的地方和空气说话……
他们开始和我越来越疏远,甚至开始用那种怜悯和畏惧的眼神看着我,到了最后,他们干脆不再和我说话。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寂寞,那个宛如太阳般温暖的人慢慢取代了别的事物,成为我生活下去最大的动力。
直到有一天,我的世界猛然坍塌,那个给我最大力量的段翼,终于取代了一切,成为了我生命中的全部。我一直不敢去回想那天的情景,不想去想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是如何把我丢弃在疯人院,让冰冷的铁栅栏隔断了我们之间一切的关联。那天的一切,成为我一辈子的梦魇。
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妈妈的话总是轻柔的,语气总是关切的,眼神总是温暖的。他们喜欢把我夹在中间,一人一边的抢着看我的成绩单,然后在一人一边狠狠的亲我的脸蛋。你们一定不知道,我当时多么的幸福,真的幸福。
可是又是在什么时候,这一切都改变了呢?是在妈妈一次次的质问中,还是一滴滴的眼泪里?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连我最亲爱的爸爸妈妈也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直到好久之后,一切的一切,在‘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神经病’中,轰然消散。
我在想,我这算不算远离尘世了呢,自从进了疯人院后,我再也没有和正常人接触过,好似是和整个世界的正常人划上了不等号。那么这次的出院,我迎来的是不是依然是那鄙夷的目光?
……
我按照原先的记忆在繁华的街道上走,身边的段翼一直紧紧的拉着我。我记得在往前走上一千米左右应该会又一个十字路口,然后右转之后便会看见一条幽暗的弄堂。穿过弄堂之后的一排较为破旧的小楼就是我以前的家。我绞尽脑汁的想着到底是不是那条路,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前面。果然,那里有个十字路口,然后就是弄堂。我抬头看了看左右,弄堂那里的墙还是那么高,窄窄的过道里我和段翼只能紧紧贴着才能走进去,走在这里,依旧是那么沉闷抑郁的感觉。
我一直走,当时脑子竟然什么也都没有想。其实我不是没有想,只是那么多熟悉的气息突然见又开始围绕着我,我的大脑可能有些短路,竟然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就那么平静的穿过弄堂以后,我停下脚步,隐隐可以看前前方那排小楼的大概轮廓。我忽然间觉得上一秒还平静着的心竟然开始紧张,‘扑扑’的心脏跳动声紧密而响亮,我紧了紧握着段翼的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那里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仔细的环视了一遍,我发现单单是我家原来的房子更堪旧了些。忽然开始幻想,也许因为我的离开,原本就爱干净的妈妈因为我的不再而伤心的没有心思整理了呢?说不定他们还在念着我?
我就抱着这万分之一的希段翼,慢慢朝记忆中的家里走去。朦胧间,我被一个大力撞开,倒在了段翼的怀里。看过去,只剩一个高挑的背影。
“臭小子,有种你就别跑!”一个尖锐的喝声。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从楼梯里怒气冲冲的冲出来,手里甚至还握着一把扫帚,看样子是追着刚才撞到我的青年人出来的。我诧异的看着一幕,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些熟悉,回忆了好久之后,才呐呐的唤出声:“李婶?”
那女人闻声朝我望来,显然没有认出我来,皱着眉凝视我好久。
‘啪’的一声,李婶手里的扫帚掉在了地上,她张大嘴看着我:“你是……乔奈?!”
“嗯,李婶。”
她悄悄朝后退了几步,一脸不自然的开口:“你不是在……嗯,你怎么出来了?”
“嗯,只是回来看看而已。”我眼神一暗,难道我就这么让人避之不及么,难道怕我忽然病发伤了别人么?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口敷衍了她一句,正要朝家里走,“等等,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了。”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刚才还一副远远避开的样子,怎么忽然会和我搭话了。
“回家?”李婶貌似很不屑的勾了勾嘴角。
“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不对,只不过你爸妈早就不再这里了!当年送你走后的第二天,他们两个就搬家了!!”
“什么?!”
他们竟然早已经不再这里了?!眼前倏然漆黑一片,晴天霹雳,击得我大脑一片空白,连自己已经被段翼带进了怀里都不知道。这么呆立了好久之后,我才终于慢慢看清现在的处境,不远处的房子还是如刚才看到的一般破旧,我止不住的冷笑。
就是这么的愚蠢,刚才还幻想着他们惦记着自己!我竟然还以为他们惦记着我!!早就不再了,他们甚至在第二天就搬离了这里,让我成为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原来,原来早在他们转身离去的时候,我们之间就真的再也没有一丝的关联了!!
“不过……”李婶在后面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说:“你要是在外面问问,应该可以打听出来。”
什么意思?我困惑的回过头,用眼神询问她。
“嗨!反正你爸爸现在的名气也不小,你随便一问就知道了。”李婶显然不愿多谈,朝我摆了摆,弯腰拾起地上的扫帚,走回了楼栋,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寻思。
真如李婶儿所说,我在路中间随便抓了一人来问,来人就给我告诉了我他们的新住址,还甚是奇怪的看了看我。我没有理会他们那寻思的眼神,双手紧紧的攥住我的行李箱,不快不慢的向我的新家走去。
“砰砰砰!!”
我把门敲的震天响,每下都敲在了自己的心间,敲在侥幸仅存的幻想。还来不急在细细地打量一下装潢,就听见屋里传来的拖鞋拖着地的声音,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来了来了!!”
勾起一丝冷笑,看着门在我面前一点点的打开。然后我妈妈先笑着站在门口,看到出现的我愣了一下,再然后脸色一僵,笑容冷却后,她冷漠的看着我。
“不欢迎我么?”我想自己一定笑得很灿烂,看着她的眼神,也带着轻蔑。所以她的脸才会像川剧一样变来变去。
她堵在门口,没有一丝让我进去的意思,反而冷冷问我:“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冷笑看着她:“你说呢?”
她照例皱眉看着我,表情十分的不耐烦,身子一动,就要把门关上。
我怎么可能如她的愿呢,现在的我怒火中烧,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一只手撑住门,力气大的和她僵持在哪里,“好了好了,我不和你闹了,告诉你吧……”
“我呀……”面上笑得开怀,我慢慢的凑近她,神秘兮兮的说:“自然是逃出来的!”
她听后也没有什么特别惊讶的表情,反而挑了挑眉,随手从衣服里掏出了她小巧的三星的手机。她站在那里皱着眉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号码,边把手机放在耳边边面无表情的瞪着我。
而我把行李随手扔在脚边,双手环胸倚着门框,用眼角斜睨着她。
“喂?”
电话里传出院长熟悉的声音,我一笑,看见我亲爱的妈妈不屑的扫了我一眼,“喂,你好。”
“请问您是谁?有什么事么?”
“噢,你好,我是乔奈的亲属,请问您是**医院的院长吧?”
“嗯,是的。请问乔奈在您身边么?”
“没错!”她的眉毛忽然皱紧,有些要发火的前兆,“请问你们是怎么看着她的?怎么会让她逃出来?”
“逃出去?!”院长的声音一下子又尖锐了几分,离得有些距离的我又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将手机拿离自己的耳边一段距离,“是的,我打电话是问一下,是我们把人送过去,还是你们派人把她接回去,我现在就给你们地址吧?”
“乔太太你搞错了吧?”院长疑惑的声音响起,我基本上能勾勒出她现在眉头紧皱把她那蠢笨的黑框眼镜顶起来的样子。之后又听她说:“乔奈的病情已经痊愈,是我批准她出院的。”
“您说什么?”她惊诧的张大眼睛,有些错愕的看着我。
“我是说,乔奈的病已经好了,是我批准她出院的!”
说起来,我亲爱的妈妈还是高内涵,仅仅一瞬,她神色便已经恢复了正常,用最优雅的音调开口:“是么,看来是我搞错了。打扰您了,真是抱歉,再见。”
说完她并不是很快就把手机挂掉,而是如我所料的盯着我,眼里泛起惊涛骇浪。我们母女俩面对面的对峙着,双方的眼里都没有了当初的相互心疼爱怜,那冷冰冰的气息像是我们中间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冰冷鸿沟。这让我突然想起了饶雪漫说的一句话:当亲情冷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有时候原本应该紧密的血缘至亲,远不如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这句话怎么突然就冒了出来,但是仔细品一品,竟是如此的契合。我笑了笑,听见她没有挂断的手机里,幽幽传出院长喃喃自语:“这一家子怎么都是神经病呀!”
显然她也听见了,然后怒气冲冲的把手机关了,只是动作看起来依旧那么优雅。忽然我又笑了,用我最真诚的表情看着她:“吴灵,你知道我现在又多感动么?没有想到,几年过去了,你依然这么的相信我!”
听了我的话,她的脸顿时变得铁青,青色下面还掩盖着些潮红。一瞬间我忽然觉得特别的心酸,我放肆的凌辱嘲笑她,在冷酷的折辱她的时候,同时也深深地伤害了自己。
当初她把我捧在手心里,用全部的爱包围我让我做个骄傲的公主;也是她,听信别人的话把我亲手送进了精神院。当时我是怨过她的,可是后来我想通了,不再怨恨她。只是我想她应该也是无奈的,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把我送进精神院,也许对她来说应该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可是当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来的时候,她却将我拒之门外。
我和她静静的对峙着,无声无息中蕴藏着惊涛骇浪,我没有退缩,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她。从刚才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真正叫过她一声‘妈妈’。
“妈妈!”
叫她的不是我,当然不是。因为她身后不知道何时走出了一个小男孩,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那个小男孩满含敌意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拉了拉她的袖子,说:“妈妈,这个姐姐是谁?”
然后吴灵笑着转过头,脸上的寒冰也因为柔情而化开,她对男孩很温柔的笑了,说:“小闵,先去找你爸去,妈妈现在还有些事。”
和这个叫小闵的男孩说话时,吴灵的神情很温柔。她轻轻抚摸男孩头的时候,让我又想起了以前时候她和我在一起时,也是喜欢揉揉我的头。男孩轻轻的“哦”了一声,不甘不愿的走了。
回过头来,依旧满脸冰霜。
我却已经不再感到那么难过。心已经被撕裂过一次,等到第二次被伤害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伤害,远没有第一次让人痛彻心扉又刻骨铭心了。
吴灵说:“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干什么?”我不解的笑了笑:“我是你们的女儿,这里是我的家,我当然要回来了!”
“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也不是我的女儿,请你搞清楚一些。”我抬头错过吴灵的脑袋,望着她身后出声的地方,那里站在一个一脸寒霜的男人,我在他看我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没有想去遮盖的鄙夷。
我笑了,打量了他很久,说:“爸,你还真是残忍呢。”
“爸,她到底是谁呀?”乔圳宇的衬衫向旁边拽了拽,我看见刚才刚被吴灵哄进屋子里的男孩又出来了,一边清纯可爱的问着他的爸爸妈妈,一边趁着他们看不见的时候狠狠的剜了我几眼。
我的这个弟弟似乎看自己很不顺眼呢,我笑着蹲下身子,想要摸摸她的头,手刚伸出去却被吴灵和乔圳宇两个人同时伸手拦住了。没有感到尴尬,我不着痕迹的收回手:“乔闵么?我是你的姐姐啊!”
“姐姐?”他挠了挠头,问我:“你也是爸爸妈妈生的么?”
“当然。”
“那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你猜呢?”
“难道你是和世外高人出去云游,学了一身的本领消灭坏蛋么?”他一副被漫画荼毒的样子,憧憬着说。
“哈哈……”我大笑,又站起身子。
“是么是么?”乔闵好奇宝宝似的要过来拉住我。
吴灵却快步走到了乔闵的身边把他护在身后,温柔的轻轻拍拍他的脑袋:“小闵,你先进屋去。妈妈先她说些话。”
我看着她对我和乔闵的冰火两重天,又哈哈笑了起来,引起了三个人的注意。在他们看着我的时候,尖锐的陈述,“这就是你们的儿子么,真蠢!基因突变了吧!”
乔闵一下气得小脸通红,看着他红了鼻子,我火上浇油的咋了咂嘴。乔振宇和吴灵二人狠狠的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在我的嘲讽中,两个人将乔闵哄走了,直到看着乔闵的身形一直消失在拐角,吴灵没有说话,她微微后退了一步,把乔圳宇让了出来,“乔奈,你走吧。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乔圳宇,这样的你真让我心疼!没想到才短短的八年没见,你已经变得如此虚弱了,竟然提早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我们现在好像还没有解除亲子关系,在法律上,我仍然是你们的孩子。这里怎么会不是我的家呢?”
乔圳宇被我直呼其名弄得一愣,他声音平平的说:“过几天我会去和你解除亲子关系的,另外,如果说你找不到离开的理由的话,你可以认为这个家不欢迎你。”
“这样对待我一个女孩子,你真的忍心么?”
他凉凉的看了我一眼,开口还是波澜无惊的口气:“早在八年前我就说过,你在也不是那个我们疼爱的女儿了。”
“所以你就宁愿让我露宿街头?”
“……”
看他不说话,我提起刚才扔在脚边的行李箱,“乔圳宇,你知道么,这个社会不像你想的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的冷血。即使你将我拒之门外,也总会有人帮助我的。”
“那正好。”他抬起头正视我,“你就接受别人的帮助,好好的过生活吧,你会幸福的。”
“承你吉言!”我朝后退了一步,又摊出一副无害的笑脸:“我亲爱的爸妈,你们教导我都还记着,一直。你们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的,我一定会等到那个帮助我的人。然后,我会满足一个人正常的好奇心,告诉他全部,你们觉得怎么样?”
“或者过不了太久的时间,本市的报纸上会爆出一个新闻呢!”
“当地某名人对外只称老来得子,怎知却弃亲生女于精神院八余载不闻不问?”沉思了好久,终于笑着说出这么一个标题,朝他们点了点头,看着他们两个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而后铁青,转身离开。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