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姐已经告诉了素英,那个士卒无关紧要,可是素英仍然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弹琴让那个满清将军注意到自己。正准备在询问时,见暮语进了桃园。
暮语在房里听到了姐姐的琴曲,觉得甚为悲凉,很是担心姐姐,就过来看一下。见姐姐没事,也就放心了。自从若水死后,暮语就没有见到姐姐笑过,再加上小莲也死了,暮言更是一日说不了几句话,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对着空荡荡的天空发呆。眼看着姐姐一日一日的消瘦,暮语很是心疼,可是,她却想不出任何能让姐姐开怀的办法。
赫达将军回到将军府,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是对的,抚琴的小姐一定就是丢琴的人,就是墓碑上的柳慕言,那个失踪的士卒也一定就在柳宅内。只是就算他知道了士卒的下落,仍然不敢就这样去把人带回来。吉尔图很是不解,问道:“恩泰,既然我们知道士卒就在柳宅里,为什么不亮明身份,把他带回来?”
“带回来又怎样?他违反军纪,又杀了汉人,还是一样要死。”赫达将军悠悠的说。
“可是,至少,他是死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哪能死在汉人手里?”
“死在汉人手里会比死在我们手里好多了!”听了赫达将军的话,吉尔图更是不解,赫达便把其中厉害分析给吉尔图听,果然,和暮言的观点如出一辙。吉尔图也顿时茅塞顿开。
“既然这样,那就任由他们处置吧,以后就不必去那柳宅‘买木材了’!”吉尔图说着,微微笑了起来。
“木材还是要买的。皇上令我深入柳宅内查探是否真的与前朝没有任何关系。”赫达将军坐了下来,喝了口水。
“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大的一个府宅,怎么就只是平民人家呢?在这京城里,有几个有钱人能明哲保身,不想与官府拉拢关系的。”
赫达将军望着手中的杯子,和吉尔图一样,陷入了沉思。
是夜,赫达将军卧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柳宅桃园里飘出的琴曲总是在他脑海里回荡:“……怕夜夜更长,愁雨雨倍凉,薄矜怎耐寒,泪眼诉衷肠……”这些疼痛的字眼敲打着他的心,他能想象到这个汉人女子的悲伤,不由得生出怜悯之心。闭上眼睛,又看到了似云,她头上插着兰花发簪,正冲自己巧笑嫣然,快了吧?嗯,快了,似云快到了!她知道自己钟爱兰花,便总是插着兰花发簪,想着想着,赫达的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似是能融化寒冬的冰雪,灼人的温暖。
月下,立着一个长长的身影,“萧萧木叶悲秋霜,杳杳寒山葬残阳,袅袅云烟随风散,飒飒冷霜落满江。怕夜夜更长,愁雨雨倍凉,薄矜怎耐寒,泪眼诉衷肠。空惆怅,多少心事对月望,叹心伤,几番风雨话凄凉。”他轻轻的念着,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月吟咏。“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是的,这曲子太悲凉了,让人听了不禁从心里生出一股寒意,这词也是那女子填的吧!她该有多少愁苦才会写出这样寒如霜的词来!她是个怎样重情重义的女子!如果能见她一面,那该多好,吉尔图望了远远的月亮,仿佛看到了有人在月上抚琴,娇柔的身姿,俏丽的脸庞,摄人心魄的眸子,还有抹不去的忧伤,让人看了会心疼,忍不住想把她揽入怀里,保护着她,不让她再受到一丝伤害。
一日,赫达将军和吉尔图依然是一身汉人打扮,在街头闲逛。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衣着破烂的跪在街头,面前还摆放着一张纸,上面字迹清晰娟秀,写着“家父不幸染病身亡,小女子无钱安葬,望过路的好心人,若施舍钱财供家父安然入葬,小女子不胜感激,愿为牛为马,报答恩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为这样年幼女子的可怜境遇而摇头叹息的,也有好事者凑热闹的。赫达将军站在女子面前,生起了恻隐之心。吉尔图对着将军耳边说:“恩泰,府里都是士卒男子照顾你的起居,没有婢女细心妥当,不如给她些银两,安葬了她的父亲,带到府里做使唤的丫头吧!”赫达一想,似云也快来了,府里都是男人,没有个丫鬟照顾很是不便,再者等似云来了,要带她四处逛逛,自己有时候会忙于公务没有时间,有个京城的人带着,一来熟悉京城,不会迷路,二来有人陪着,也可以放心。于是,让吉尔图给了那女子些许银两,让她先跟着回府,等回去了,再从府里叫了几个人帮忙办了她父亲的后事。那女子听了,连连磕头谢恩,草草的收拾了一下东西,随着二人走了。
不远处,从墙角里出现了一个身影,看着事情进展的尽在预料之中,嘴角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兰香,这京城里可有什么地方风景秀美,可供玩赏的?”清晨起来,赫达将军正在穿衣服,见买来的女子兰香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便问道。再有一个月,似云就要来了,赫达将军想事先找几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看看,等她来了,也好带她一起去游玩。
兰香把毛巾拧干,递到赫达眼前:“有啊,将军要去游玩吗?兰香知道个地方,风景可美了,兰香可以带将军去。”
赫达爽朗的一笑:“好啊,等吃过早饭,把吉尔图叫上,我们一起去看看!”
果然,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远处是绵延的山脉,烟雾缠绕在半山腰,像是在仙境里,眼前是一条河,河很宽,河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水里的游鱼,三三两两结对而行,微风习习,河面上荡开了层层细细的波澜,各色精巧的鹅卵石铺在水底,泛着暖暖的太阳光,脚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可以清晰地闻到嫩草的香味,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坡,山上开着各色的山花,高高低低的,随风摆动,娇艳动人。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了,有多久没见过这等美景了?家乡的草原固然是美,可是少了绵延的山脉和弥漫的轻烟,就显得太单调了。赫达看着眼前的山水,陶醉在其中,要是似云也看到了这样的美景,肯定会很高兴的。
正在此时,三人听到了一阵清雅的琴声,随风从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传来。走到近处,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她正坐在树下弹琴,旁边立着一个婢女。摆琴的矮几前点了一炉香,轻烟袅袅的升起,不一会就随风散了。听着琴声,赫达和吉尔图同时想起了在桃园外听到的琴曲,虽然一个悲伤凄怆,一个婉转绵长,但是似乎仍是有着很多的相似。
“小姐,”旁边的侍女说,“您不辞辛苦上山为当今朝廷祈福,如今又在这里弹奏《清水长流》,都只求大清江山能够根基永固,福延万年,可是您这样做,又有谁会知道呢?”
琴声戛然而止,只听见那小姐轻轻的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眼前的河山,悠悠的说:“我不需要谁知道,只求这一片诚心老天能看到,但保大清江山康泰平安,也就不辜负我的心意了。”
赫达将军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很是惊讶,想我大清刚刚入关,便如此深的民心,连汉人也为我大清祈福,不禁就想上前与这位小姐攀谈一番。赫达满面笑容,上前来,行了个礼:“小姐,有礼了!”
小姐闻声连忙起身,微微低首欠身道:“这位公子多礼了。”嘴角一丝笑容,在抬头之前就立刻抹去了。当小姐抬起头来,与赫达将军直视时,赫达惊呆了。眼前站着的是怎样一个美人儿啊!一身雪白的长裙及地,套着白色轻纱外罩,瘦削的双肩隐隐看见,乌黑的云鬓挽了起来,松松垮跨的斜在一边,再斜斜的插上一只兰花发簪,留在身后的长发随风时时的飘起几缕,在赫达眼前不停的晃荡。再望望那宛似柳叶的眉黛,似乎凝着淡淡的抹不去的忧伤,一双似羞还娇的双目,尖尖的下巴,剔透的像是一触碰到就会破碎的颈项,赫达将军看呆了,他不的不承认,眼前的女子比似云美得多了!兰香见将军看的入迷了,便在身后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赫达这才缓过神来,与这位小姐攀谈起来,方知道,原来她真的就是柳家的小姐,也正是那日在桃园里弹琴的人。
当赫达问及她为何为大清祈福,又弹奏这《清水长流》来祝福清廷时,暮言抬起眼帘,望着远远的群山,眼里似乎装满了清澈的水:“如果朝廷能够太平,那就没有战争和死亡了,百姓就能平静的生活,这难道不好吗?”暮言仍然看着远方,她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思念早已亡故的若水吧!曾几何时,他们在这里一起看着这美丽的风景,赶跑来欺负她的一群山贼,然后,他跟她表明了心意,可是……多么短暂啊,转眼间,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非要是清廷呢?明朝不行吗?我们同为汉人,难道不希望由汉人来统治国家吗?”赫达试探的问。
“明朝?明朝是什么样子……”暮言似乎想起了很多不堪的往事,“百姓食不果腹,无以为生计,赋税沉重,苛捐如虎,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可留恋的?就算是汉人统治,一样是庸碌无为。其实只要利于江山,利于百姓,又何必在乎这河山是谁统治的呢?”暮言扭过头来,看着赫达。这一番话让赫达将军信息异常,没想到一个汉人女子,竟可以对百姓如此关怀备至,又有如此博大的胸襟。
“还没有请问公子怎么称呼?”暮言问道。
“在下……”赫达将军的脑子里快速的转着,当然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满人,“在下苏恩泰。这位是在下的好兄弟,陈吉。”赫达将军介绍道。当介绍吉尔图时,却见他痴痴的望着柳小姐目不转睛,眼里一片迷离。赫达将军赶紧踢了一下吉尔图:“陈吉,不得无礼!”吉尔图这才回过神来,脸一红,连忙低下了头:“在下……在下陈吉,失礼了!小姐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