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麻油灯灯芯微微摇曳。
盯着窗棂已经好半天,肚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不想开口叫人。翻身正面躺着,回想起这段日子发生的种种,有种恍如隔世的怅然。
这时门却被人推开,发出冗长但沉闷的嘎吱声。
我下意识地扭头往门口看去,正好见慕容会举步走进来。他明朗的脸一派柔和,我不觉一呆。
他走过来,往床沿上缓缓坐下。“好些了吗?下午时你的模样可真吓人。”他语气轻柔地说。
我在他的搀扶下坐直起来。
我缓缓点头:“你说,要是我当初没离开皇宫,经常在慕容瑶耳边提点,兴许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吧。”
“那可不一定。”他却如此说道。
“那时军队里原本就一团乱,慕容永不杀他也会有别人杀他,别忘了,他可是冲叔唯一的继承人,对某些野心勃勃的人是个不晓得威胁。”见我愁眉不展,他将语气一转,轻松笑道:“别想那些不高兴的看,告诉我你是如何来到襄陵,又为何出现在乱兵之中?”
我没好气的往他肩膀上捶了一圈。
“我还没问你你到先问起我来了。你与大家失散了半年又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他却没回答我的话,只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我不明所以地推他,轻声问道:“怎么不说话?”
他笑得怪异,单手慵懒地撑着床面。我不禁心中默叹,他才比慕容盛小几天而已,然而两兄弟的性格却千差万别,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可没见哪个女娃如你这般大胆,我见过的女人,若是哪个敢任性造次,早被轰出去了,更别提你尚且年幼,难道是自小家中无人管教,将你宠坏了性子?”
他这样说道。
而我沉默下来。
经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时蛇氏费尽心思将我的格格不入“改邪归正”看来不无道理,又想起自己因为一句话而被姚崇说成使小性,更是恍然。唉,在这个男权时代,女人当真除了唯唯诺诺,惟命是从就不能有其他个性了?
“明珂……我该夸你个性独特讨人喜欢,还是该说你性子野呢?”在我愣神的时候,他突然说。
“什么?”我不解地望着他。这小子的嘴真是越来越刻薄了,明里骂人不说,背后还要光明正大地讽刺一下。
他叹息一声,敛去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那日本想直接去中山,但是兵荒马乱,在路上拖拖拉拉了数日才赶到晋阳,刚好听说燕军驻扎在此,便同柔叔前去和大哥汇合。真没想到燕军正在闹内讧,也想不到还会遇见你。”
他笑得柔和,让我大感亲切与温暖。这时门口兀地出现一个纤细的影子,一个婢女端着食盘恭谨地站在门边行礼。
慕容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将饭菜搁下便退下吧。”
少女低低地应了声,躬身退了出去。
我眼睛一亮,心里欢喜起来。这个慕容会别看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挺细,我开心滴接过他递过来的碗筷,看见碗中居然是米饭的蛋,我不禁吸气。
天,我简直欣喜若狂,我有多久没吃这些奢侈的东西了。
先不说在姚府不能随心所欲,跟着燕军的非常时期也只是托慕容瑶的福略略吃过几次,而后随安同走货,更是风餐露宿,不是菱角便是大饼,如今乍一看到它们,我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我早饿得头晕眼花了。”
他表情平淡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我狼吞虎咽,之后又与我东拉西扯了一阵,直到酉时初刻才离开。
全军在襄陵休息整顿一日后,又马不停蹄地前往苻丕狼狈撤离的并州。
我并不喜欢并州。
自那晚亲眼目睹了那惨绝人寰的修罗地狱后,便无形中对并州产生了一种抵触心理。而这一切皆是因慕容永向苻丕借道去河北引起。
傻子都知道苻丕恨极慕容氏族,哪肯答应,于是便中了慕容永的奸计,上演了那晚的血腥大屠杀。
那日大军准备启程,因为慕容盛一家尽是妇孺幼子,是以慕容永大发善心,安排了马匹和车辆,将我们安插在军队末,尾随大军前进。
马车虽宽敞但甚为简陋,看着一帮女人干巴巴地挤在里头,我真是汗颜不已。
这时“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慕容盛笔直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今日起色好多了,昨晚的饭菜可还喜欢?”他说。
我轻轻点头:“还行。”
这时慕容琼坐上马车后催促我:“明珂,可以上来了。”她看见慕容盛后又鬼机灵地皱鼻撅嘴,不满地说:“哼,大哥现在就只知道关心明珂,也不疼我了!”
这丫头真是口没遮拦,真相去掐掐她,不过……为了不被有心之人算计,我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继续用窦仪这个名字?
刚跨上车辕我没来由地一个激灵,回头看着慵懒眯眼的人,惊讶地说:“昨晚的饭菜是你命人送来的?”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们自己小心。”他淡淡地一句嘱咐的话后便调转马头朝前走去,留给我一个挺拔却高深莫测的背影。
我有点愣,他居然知道……
这小子果然长大了,褪去青涩与稚嫩,身影单薄却是那么坚韧,充满男人味……呃……拍拍微烫的脸颊,我在想什么,竟然对一个刚发育的少年产生一丝色色的想法,看来这些年的东奔西走不仅把性子给惯野了,连心也不安分了。
“明珂!”
我回过头:“好了,我就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