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噩梦连连,无数面目狰狞鲜血淋漓的头颅铺天盖地地向我滚来,然而无论我怎样挣扎却像是定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于是我恐惧地哭起来。
迷迷糊糊地感觉双手被人握着,有人轻轻地在我耳边叹息:“做噩梦了吗?别怕,不用怕了……”
声音温柔得仿佛从天堂传来,令我混乱的思绪终于平复了许多,只是脑海里一直有团阴影挥之不去……
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只有手心真实的温暖一点一滴地传递过来……
我曾经是那么爱哭的人。但是在这个时代的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哭泣,我前世已经哭过那么多次,所以今世不可以再轻易掉眼泪。于是我就真的不再哭泣。
可是现在恐惧霸占了我的理智,潜伏在心底的委屈与苦痛咬噬着我……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只是想发泄发泄。
于是我紧紧地抓着那只手悲伤地哭着说:“不管你是谁,带我离开……我要离开他,永远地离开他……”
那只温暖的手僵了一下,然后我听见手的主人轻轻地说:“你要去哪里?”
“随便……”我哀求地摇头,“只要能离开他,我去哪里都可以……”
“好,我带你离开。”
我因为这句温暖的话渐渐安静下来。我从未有过如此恬淡的心情,连感觉都是那么虚无缥缈。
然后我渐渐地明白过来。
原来是个梦啊。
我轻轻地说着,缓缓松开了那只手。
“你做了很多梦,好好休息吧。”那个声音说。
“不,不……”我急急地说,“就算是梦也好,我也愿意……”
我感觉那只手紧紧地将我冰冷的双手握着,然后我再次陷入巨大的黑暗里。
眼皮似有强光照射着极为难受,伸手去遮,忽然听见有个欢喜的声音响起:“醒了,窦仪醒了。”
“什么窦仪,她叫姚明珂。”
姚明珂……这个名字有多久没听到了?真是如噩梦一般,吓得我猛地翘起身,直碌碌地坐起来。
有人抓着我的胳膊,小心地唤我:“窦仪?”
我寻声望去,一张英俊的脸孔直直地看着我,三分欣喜,七分审视。
那是什么眼神?竟是看得我心虚冒汗,下意识地往后缩,然而手腕上一紧,被他牢牢捉住。
这时插进来一个声音:“姚明珂?”
我吓得呼吸一窒。眼睛匆匆扫过那个石青色的身影。
然后那个身影闪到我眼前。他惊疑地说:“咦?她确实是姚明珂没错啊。”说着他扯起我的一缕头发,将我的苍白的脸拉来正对着他。
我悲哀地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好吧,既然被当场认出再不能装下去,那就直面吧。
“疼死了,还不快放手。”我不悦地说。
“哈!果然是她!”慕容会显然很高兴,笑的春风得意,竟口不择言地说:“普天之下也只有姚明珂才会如此大胆放肆。”
真不知他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我伸手将他的魔爪掰开,好言说道:“三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样嘴上不饶人?”
“呵!你也还是那么牙尖嘴利。”
他居然这么说道。
我极度无语地望着他。他的嘴角噙着一抹邪气的笑容,好像我越生气他就越高兴似的。
“二哥,这是怎么回事,窦仪又怎么变成姚明珂了?”慕容琼插进话来,简单的小脑袋听得一头雾水。
“恐怕我们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呢。”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盛冷冷地开口。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他,果然瞧见他又摆出一张扑克脸。
“窦仪?姚明珂……姚苌的长孙女,枉我自诩明辨人事,怎么就没想到。”他自嘲地喃喃自语。
“你还真是聪明,小小年纪就懂得改名自保。”慕容会看了我一眼,又说:“若是冲叔早些知道,或许攻打新平那仗也许也不会落得大败了。”
慕容盛不以为然地冷笑。
我懒得再看他脸色,倒是说起慕容冲,我顺水退周转了话题。
“对了,慕容瑶呢?他现在在哪?”
闻言,慕容会脸色微变,却不说话。一时屋内安静得压抑死人。我狐疑地一一扫过他们三人,但见慕容琼紧咬下唇,双眼含泪,有种不祥的预感瞬间传递到大脑。
“他……怎么了吗?”我小心地问。
慕容琼滚下泪来:“君望……他,他死了……”
“嗡”地,像是遭了晴天霹雳,我怔了怔,难以置信地问:“他死了?怎么可能?”
任性又脆弱的慕容瑶,敏感又可怜的慕容瑶……他怎么可能死了?那个时而赌气时而乖巧的漂亮小孩还鲜活地存在我脑海里,一闭上眼仿佛就可以看见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他怎么可能就死了?
“在晋阳时军队里发生内乱,恒祖父拥立他为帝,却被河东公给杀害了……”她说着掩面呜咽起来。
而我在她的哭声中,恍惚地想起了很多往事。泪水不由自主地溢满了眼眶。
“还从没人这样多我呢,就连父皇也……”
“真的要陪着我,不可以离开。”
“以前母亲也是如这般……真好……”
“你一定要陪着我,等我长大了就纳你为后。”
慕容瑶……可怜的慕容瑶……我曾经信誓旦旦地想要好好照顾的孩子,答应留在他身边不离开他。可是……怎么就因为他一时的狠话而真的扭头走人了呢,怎么就离开他了呢……慕容冲死时他该有多伤心无助,如果那时我没有走,如果那时我陪在他身边,那么在危险来临的前一刻一定会带他逃走,他那么听我的话,绝对舍得放弃王位随我离开,那么,那么他还会死吗?
他才八岁,才八岁而已啊……
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指甲狠狠地掐进棉絮,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将慕容永那个狼子野心的混蛋碎尸万段!
“明珂,明珂……”
慕容会焦急地唤我,轻轻拂去我脸上的泪。然而我情绪翻涌,竟是再也忍不住而将近在咫尺的他抱住,就像是抱着一个可以发泄的抱枕,嚎啕大哭……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该多好……
如果我没有因赌气而离开长安该多好……
如果,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我还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那个整日郁郁寡欢的女大学生,该多好……
就算是要面对他,面对那个犹如噩梦般的男人,我也愿意,也不会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