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铸剑峰校场上
楚澜拉着黎留白偷偷地溜进了庞大的队伍里,他望着校场暗暗咂舌,虽然已经来了快三个月了,但是见到这上万人集合在一起的壮观景象,依然止不住的惊叹,至于小白,楚澜无奈地看着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黎留白,如果不是自己拉着他,他还真敢马上在这地上睡一觉。
站在后面的几乎都是新进的弟子,都是十一二的年龄,彼此相熟,看到他二人这般前来,不由得都捂嘴偷笑,黎留白在蜀山堪比猪的睡功,那可是出了名的。
“新进的弟子,都到前面来。”半空中传来一个极柔和的声音,不大,但人人都听得到,新进弟子大都窃窃私语,比起赵天奇每次讲话的“狮子吼”,这种显然要让人觉得玄妙得多。
十一二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龄,蜀山虽门规森严,但行止之间多无拘束,因此他们入门至今并未受训,此刻依旧嘻嘻哈哈的走上前来,却在半道被人喝住。
“如此散漫,成何体统!”赵天奇御剑而来,停在半空中,怒气冲冲地扫了众人一眼,眼角突然一跳,大声地吼道:“黎留白,你给我出来。”
黎留白揉揉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赵天奇,大有风太大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的架势,楚澜心中不安,忙拉着黎留白快步走出队伍说道:“师父恕罪,小白他不是故意的。”
“师弟,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他们都只是些不懂事的孩子罢了。”
一阵清风柔柔扑来,众人顿觉心情愉快,灵台清明,有识货的弟子低声呼道:“大合神咒,这分明是金丹期才能有的威力啊。”
众人都向赵天奇身后看去,只见一个约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踏空而来,他容貌清俊秀雅,黑发被一只晶莹璀璨的玉环束住,他一步一步走来,面带微笑,衣带当风,颇有仙家风范。
黎留白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听着众人的纷纷议论,原来此人正是掌门直系徒孙,第三代弟子之首,静澜院的掌院穆维恒。黎留白闭紧双眼,打了个哈欠,这青天白日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穆维恒慢慢地走了过来,按住赵天奇的肩说到:“师弟,师父命我来挑几个根骨佳的弟子,你若吓坏了他们,叫我如何向诸位前辈交代。”
赵天奇拍开他的手,闪到一边去,有些厌恶地看了穆维恒一眼,说到:“你挑你的弟子,又与诸位长辈有何干系,穆维恒,你的那些破事我也不耐烦管,但是,”赵天奇话锋一转,指着依然睡眼惺忪的黎留白和依然不知所措的楚澜说到:“这俩小子早就内定了是我的入室弟子,别把你那些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可惜了,这两位小兄弟与我甚是投缘。”穆维恒望着楚澜微笑。
楚澜越发的不知所措,穆维恒靠近一些问到:“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楚澜,双木楚,波澜的澜。”楚澜红了小脸,眼睛别看看向别处,抓着黎留白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那还真是有缘,我所执掌的静澜院。。。。。。”
“小白!”楚澜的尖叫打断了穆维恒的话。
黎留白倒在地上,双目紧闭,面色铁青,右手紧紧抓住左胸的衣襟,看上去十分痛苦。楚澜手忙脚乱的将他抱入怀里,一面拍着他的脸,一面带着哭腔叫到:“小白,小白,你快醒醒,不要吓我啊!”
赵天奇飞快地跑过来,一手抱起黎留白,一手拎起楚澜的后领,一面架起飞剑一面说:“准是心厥证又犯了,我带他去找小师妹。”
穆维恒看着赵天奇的飞剑消失在视线里,嘴角抽搐。
赵天奇所说的小师妹乃是蜀山医道一脉的第三代弟子,直属于第二层的天一宫,现在住在第三层的静玄院。
赵天奇一路飞回第三层,却是停在了他所执掌的静水院前。他将两小扛在肩头大大咧咧地走进院中,手一挥将两人摔了出去。
两道白影闪过,分别接住了差点叫出来的楚澜和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的黎留白,接住黎留白的少年埋怨到:“师父,您就不能轻些么,两位小师弟怎么经得住您这一摔啊。”
另一个少年嘻嘻哈哈地说到:“就是就是,也不知您哪儿憋的闷气,怎么发到这里来了。”
赵天奇冷哼了一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没再说话。
黎留白打量着两个少年,分明是一对双胞胎,他不大感兴趣的移开眼,慢吞吞的挣开抱着他的少年的怀抱,走过去向赵天奇行了半礼,口中叫到:“师父。”
众人都吃惊的看着他,赵天奇抓抓头,说到:“罢了罢了,我也不在乎那些虚礼,嘿嘿,你小子倒是乖觉,很有眼色,不错不错,喂,那边那个小子,还不过来拜师。”
楚澜慌忙跑过来磕头拜师,黎留白漠然地看着院中的花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小白,起床啦!!!!!”
一大早,静水院里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叫声。
慕容星哈欠连天地推开窗户,正好看到对面的慕容辰站在窗前,慕容星说到:“阿辰,你去和六师弟说一声,就算七师弟再能睡也不用提前一个时辰叫他吧,幸好师父昨晚没回来,不然这会儿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啊!好困啊!”
慕容星,慕容辰,就是那日的双胞胎,赵天奇的四弟子和五弟子,他们口中的六师弟和七师弟正是楚澜和黎留白。
楚澜还秉承着以前的习惯,每日至少提前大半个时辰叫黎留白起床,其间除去赖床耍赖缠杂不清的种种情况,基本可以保证在练功之前起来,如果能除去早饭时间就更完美了,可惜黎留白那与他的睡功一样在普通弟子中出名的就是他对食物比猪还执着。
每天早上都是吐纳打坐,就这一样来讲普通弟子和入室弟子是差不多的,但到了筑基期,各个派系的心法就略有不同了,穆维恒所在的掌门一派更重身法,他们行剑潇洒,步法灵活,最适剑宗一脉,而赵天奇,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却是掌门大师伯那一脉的,更重心法,他们大都心静灵通,于修行之上更快,这一脉弟子有许多专注于炼丹炼宝,大都内息悠长,气海充盈,但五年一次的蜀山试剑大会几乎都输给了掌门一脉。
早上是黎留白最喜欢的时间,师父很多时候都不在,师兄们也都各自练功,更何况吐纳打坐这样的事,打不打瞌睡也不易分清,由其是黎留白这样的高手。
下午练外功时黎留白基本是不动的,不过这一脉于此道上向来不在意,大家也就懒得管他了,这一脉一向注重修身养性,外家功夫不过是个强身健体的途径,师父赵天奇和四师兄慕容星算得上是个中的奇葩了,虽然五师兄慕容辰并未露一手,但据黎留白观察,在他这么个十五六岁的年纪能内外修都达到筑基期的顶峰,也算得上天纵奇才了,至于六师兄楚澜,黎留白瞟了一眼坐在紫草蒲团上瞌睡的娃娃脸少年:活该,谁让你一大早就叫我的。
“楚澜,你又在打瞌睡!”赵天奇炸雷一样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楚澜几乎吓得跳了起来,黎留白忙闭上眼睛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当然,他也没忘了想到:原来师父不是修为比穆维恒差,而是他喜欢用吼的啊。
三个月后,楚澜和黎留白都进入了筑基期,从他们进蜀山至今已半年,赵天奇不断叹气:“资质平平,真是资质平平啊!”
一般来讲,吐纳期要四个月左右这一阶段主要是以天地灵气洗自身污秽;筑基期则将近十年,这是最重要的阶段;和合期需要五年,这时主要是要调和体内之气,与天地一体,这样才可调动天地元气,遂成法术;凌虚期主要学习御剑和各种剑术阵法,少则五年,多则一生,这是一个分水岭,资质不错的就可以突破凌虚进入内丹初成的金丹期,资质差一些的就只能一辈子留在凌虚期,过了金丹就是大成期,金丹大成,炼气为液;液再成气,气化为神就进入了元婴期;元神从一化九就是后天之境,再从九为一,从一为虚,金丹开始炼化出氤氲紫气,就是先天境界了。从凌虚期起,就只凭资质,因此时间长短不做计较。
楚澜眼泪汪汪,他其实还在普通弟子时就突破了吐纳期,只是不知为何,那天晚上小白睡觉翻身手搁在了他的肚子上,结果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发现虽然气海充盈,但无论如何也扩大不了,进不了筑基期,他当时也想过是不是小白做了什么,不过小白那时候丹田空空,分明比普通人还普通人,于是也就把念头丢开了,自从正式拜赵天奇为师后也想过要找人问问,可是赵天奇一天凶神恶煞,慕容星嘻嘻哈哈,至于慕容辰,虽然微笑着,可为什么总觉得他其实才是最可怕的那个?
“小白,师父说我们资质平平,不堪重用。”楚澜和黎留白在树下打坐,楚澜哭丧着脸。
“资质平平,不好么。”黎留白轻轻地睁开双眼,眼中流光溢彩如同极美的琉璃一样,“阿澜,你要知道这世上万般事物,好的坏的都不能长久,唯有平平二字,才能历久弥香。”
“小白。”楚澜怔怔地看着他。
黎留白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睛,楚澜望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脑中不断的思索着,有些茫然的问到:“小白,我不大懂,可是又觉得很有道理,这话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小白,小白,小白!”楚澜拔高了音量,几乎是吼道,“黎留白,你居然又睡着了!”
这天,又轮到楚澜做饭,尽管静水院从上到下有五个人,但实际上轮流做饭的只有四个,逃掉的那个不是赵天奇,而是黎留白。
第一次轮到黎留白做饭时,火还没升起来他就睡着了,待到众人练功归来,只能望着所谓的冷水泡米面面相觑;第二次轮到他做饭时,倒是没忘了生火,但他一股脑的把柴火全都扔进去后又睡着了,若不是赵天奇看到后院浓烟滚滚,他还没被烧死就已经被浓烟呛死了,自此,众人一致决定不再让他做饭,没有人会怀疑再这样下去的结局:不是他死,就是厨房亡。
黎留白腰间系着松子袋,这是慕容辰小试身手时替他炼制的一个乾坤袋,虽然品质有些糟糕,但用来装慕容星给他采的松子是绰绰有余的。
尽管黎留白不大爱说话,但是小孩子哪有不可爱的,周围众人都极疼他和楚澜。
一般来讲,十一二岁就能成为入室弟子这等殊荣只有在收一代弟子和二代弟子或者是掌门直系弟子甚至是诸位长辈的关门弟子时才会有,三代弟子和四代弟子大都是十五六岁达到筑基中期才成为入室弟子的,慕容星慕容辰两兄弟十四岁成为赵天奇的入室弟子,也算很早了。修真之人年寿少则过百,多则上千,及至与天地同寿,所以师兄弟之间往往年龄差距极大,在他俩进来以前,第三层年龄最小的要算慕容两兄弟,也都有十六岁了,所以自他二人到了这里,说是这一层最受众人疼爱的也不为过,幸而他俩都资质平平,否则还不知要招多少嫉恨,饶是如此,隔壁静心院的小师兄还总喜欢瞪他俩。
楚澜在溪边汲水,黎留白就坐在石头上嗑松子。
“小白猪,今天怎么这么勤快陪小澜来打水啊。”一只大手轻轻地拍拍黎留白的头,顺便揉乱了他的头发。
黎留白用余光扫了那人一眼,是隔壁静心院的三师兄,至于名字,想不起来了,他身后跟着那个爱瞪眼的小师兄。
三师兄在黎留白面前蹲下,与他平视,笑眯眯地说到:“乖,叫声师兄,我就买松子糖给你吃。”
黎留白的内心挣扎了一下,以他现在的个性,三天能叫赵天奇一声师父就算是好的了,这声师兄才值一包松子糖,亏了点儿,不过那可是松子糖啊,成都城内的独一无二的张记松子糖,那独特的清香可不是自己仿制得出来的,叫还是不叫,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师兄。”黎留白乖乖的叫了一声,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长长的睫羽忽闪忽闪的,再配上奶声奶气的童音,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
三师兄呵呵地笑着,捏捏黎留白的脸,说到:“阿星说得没错,零食在小白猪面前永远是万能的。”他又回头喊到,“小澜,我今天要下山去,要不要给你带什么回来。”
楚澜在树后探出半边脸,望着三师兄笑到:“谢谢三师兄,我要张记的梅花酥。”
三师兄笑到:“就是算计你师兄我的荷包。”说着走过去帮楚澜拎水。
“小鬼。”
黎留白回过头去,果然是那个爱瞪眼的小师兄在瞪他。
黎留白快乐的回到:“大鬼。”然后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向楚澜跑去。
“呀,小白,我还拎着水的。”
“扑通”一声。
三师兄在岸上笑得前俯后仰,又忙放下手中的水桶去追飘走的那只,水中的楚澜和黎留白大眼瞪小眼,突然笑着滚做一团。
太阳微微晃亮,溪边绿草如茵,小溪潺潺作响,三师兄拎着捞回来的水桶站在岸边,望着在水中嬉戏的两个少年笑叹到:“真是无忧又无虑的年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