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堂?”伊婆婆吃了一惊,“伊离犯了什么过错?”
“伊婆婆不用太紧张,”七叔公捻须道,“我们只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一下小离。”
我有些茫然,扯了扯伊婆婆的衣袖,小声问:“婆婆,他们是什么人?”
伊婆婆捏住我的手,低声道:“别怕。”抬起头陪上笑容:“村长,小离胆子小,有什么话现在在这里问也是一样的,就别惊动到村堂去了。”
人群里有个着深色长衫年约三十的青年人忽然冷笑一声走出:“村长亲自来请,还请她不动,难道真是仗着……”
“贺桑,不许多话。”老村长七叔公轻喝一声,那人有些忿忿还是住了口退回。
“伊离你来,话问清楚了,七叔公会给你做主。”村长的语气也不怎么严厉,却自然而然有一种长者气势。我看看眼前的这些人,虽说他们只是要问问话,我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毕竟我对这个世界一片懵懂,对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也完全不了解,我只怕这话,会问不清楚。
可我能拒绝吗?我转头去看伊婆婆,只见她眼里浮着的也是满满的担忧,愣愣的看着门前人群。我咬咬牙走上前:“好,我去。”我不能令伊婆婆担忧为难,那就去一趟机灵一点能怎么解决怎么解决好了。村堂是什么个地方?见识见识也罢。
于是跟着一群人往村堂走去。七叔公在队伍最前,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有意无意的将我夹在中间,路上也没有人说话,只听见唏唏簌簌的脚步声。
约一刻钟时间,到达一座看上去明显比一般房屋略高些的大屋门前停下来,屋前悬着一块石匾,只刻有简单两个字:村堂。
有人上前推开村堂大门,七叔公领前跨进门去,接着两个村民将我向内一个推搡,趄趔着险些被高高的门槛袢倒,我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推什么推!”
村民们面无表情向两边一站,而七叔公已在堂中唯一的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他的旁边,有一座颇为高大的雕像,人身人面,面容肃整,盘坐在一只倒扣的似乎大钵模样的器皿上,手执一根竹状长物,类似箫笛。
“伊离,”七叔公唤了一声,语调和缓有力,“站到阿元神面前来!”
阿元神?我眨眨眼看过去,这里的人类也有信仰崇拜的神诋?就是这个阿元神?我走上前,七叔公清一清喉咙,忽然提高声音:“伊离接受阿元神目罚!”
我吓了一跳,不禁偏头去看他,登时被他眼神中的严厉将视线刺回。低眉一想,目罚?就字面的理解是,目光的惩罚?这还什么也没问呢,就惩罚了?暗暗不忿,抬起头去看面前阿元神的眼睛。
这一望之下,果然就迎上一双微微俯瞰的眼,似远似近,似凝神,又似无意,似和善,又似凌厉,竟仿佛真的是面对着一双有生命的眼目,且教人移不开视线去。
正痴怔间,耳畔响起问讯:“伊离,你昨日是否救了濒死的武老汉?”
是说虎子的父亲么?没错,我暂时救回他一命。“是的。”
“你知道他是什么病症?”
“痨症。”
“病到何种程度?”
“沉疴之症,已有多器官功能衰竭,易陷昏迷,难救。”
“你为何救他?”
“人命至上,能救便救。”
“你是不是用的巫邪之术?”
“巫邪之术?”这句问话我没能理解。
“你是不是拥有巫邪族的法术?”
我愕然,转眸去看坐在石椅上的七叔公。他狠狠的一顿手中竹杖:“面对阿元神,如实答话!”
“没有。”我迎着阿元神的“眼睛”回答,又再回头,向七叔公重复一句:“没有。”
七叔公拧着眉头尚未答话,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巫邪妖女!还敢狡辩,你敢说不是用巫邪术将欲登极乐之人蛊回人世继续受难?”
回转身,看见发话之人正是先前那个叫作贺桑的青年,其他村民多是短衣打扮,只他一身长衫,甚是显目。听他的言语,我算是有一点明白过来,我救了人,可是居然被说成是以巫邪之术害人,迷惑过后,不由生出怒气,忍了忍嗤出一声笑:“大哥,你替村长还是替阿元神问话?”
贺桑面色一青,狠狠瞪着我,我也冷冷看着他。门口忽然一阵骚动,有几句吆喝阻拦的声音,随即一人走进来,面带忧色,却是虎子。
七叔公咳嗽一声道:“虎子,你是受巫者家人,进来无妨,但不许碍了村堂秩序你可明白?”
虎子迎向七叔公踏前一步:“七叔公,伊离不可能是巫邪一族,我们自小……”
七叔公面色一冷:“是与不是,不是你能定论的!如果再搅和,村规伺候!”说罢不再看他,目光转回我身上:“伊离,阿元神面前,撒谎是会受到惩罚的,你想好了再回答——你究竟是不是用的巫邪术?你的巫邪术是从何处学来的?”
我看着阿元神雕像,听他的话想了一想,才开口问:“虎子,什么是巫邪术?”
“巫邪术……是巫邪族人的巫术……”虎子口齿向来不甚伶俐,他这句解释我也似懂非懂。脑海中这时忽然想起前日他和桃花在罂粟花地曾提起过的嘉蓝大法师纳影,纳影拥有最厉害的巫术。
“巫邪族,像纳影法师吗?”
“不,不是。”虎子结巴,“纳影法师是巫灵族。巫灵族和巫邪族,不一样。”
我皱眉不解,还待发问,身后已响起愤怒不耐的声音:“胡扯乱弹,想迷惑我们吗?!巫灵族是嘉蓝的卫士,巫邪族是危害人类的卑劣者,竟然将这两者混淆牵扯到一起!”
“巫邪,巫灵,都是巫术不是吗?”我忍着没有转头去理会身后的声音,仍是看着阿元神问,“那为何不说我这针灸之术是巫灵术?”
阿元神自然是静默不语,一旁的七叔公沉声道:“巫灵巫邪,虽说都是巫术,然而一正一邪,差别远矣,前者是正道法术,而后者,却是借助他人的鲜血来施功。伊离,你还不招认?”
我愣了一愣,忍不住冷笑:“我几时借助了他人鲜血来施功?”
人群中有一人声音突起:“昨日,我在近旁,亲眼见你针刺武老汉的手足,下针极狠,血流如注!”我回头,却见正是黄大夫,随着他的话音,人群里又几人站出来:“对,我们都看见了!”
“我也看见,她以血作法……”
“不错!”
虎子在旁边辩道:“只是几滴血而已。”但他一人之声单薄,被众人七嘴八舌的指证完全掩盖住。
待人声渐渐低下来,七叔公才又看着我沉声发问:“你还有什么好分辩?”
我环顾四周,最后看向黄大夫:“黄大夫你不识得针灸医术,不会不知道经络穴位吧?”
黄大夫眼神一闪,道:“巫邪之术,我如何懂得?”
我气结:“我也根本不懂什么巫邪术!我再说一遍,我用的是针灸之术!用针刺指尖穴位出血是急救之法!”
贺桑阴恻恻道:“那么你这所谓针灸之术,是从何人处学来?”
“我……”自然是跟我的医学老师所学,可是,跟这些人怎么解释得来?忽然之间,灰心沮丧不已,一时心软逞强救一位病入膏肓注定终将无救的人,却给自己招来无端猜忌,还说要重生,要好好生活呢,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好心无好报这种事情。
“还有,”贺桑见我语塞,得寸进尺再又发问:“我听说你前数日离奇失踪,不知道这当中有些什么关联?”
我只得摇头苦笑,左右看去,一张张陌生面孔,带着疑惑、不解、戒备,甚至是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