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茫然无语,村堂门外一把苍老颤抖的声音隔着人群传进来:“七叔公……小离这孩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该知道她是什么样个孩子啊,她……她哪里做得出一点伤天害理的事情呀?”
“伊婆婆……”我听出来是婆婆的声音,可她人似乎被挡在门外不得入内。村民稍稍安静了一些,随后也有人对这番话响起一两声应和。
七叔公沉吟:“伊离的禀性,我是知道一点,可是她曾经失踪,而人族被邪魔附身并不是没有先例,如果她解释不清……”
“七叔公!”我咬牙打断他,“你们只说我用的巫邪术,可我并没有行过伤人之事,我只是救人一命,为何反倒受你们的指责?”
“救人?!”贺桑眼一翻,又接过话去:“你逆天回命,且不说令武老汉继续受折磨,还不知道将要给我们带来什么灾害呢!”
“你——你真是信口雌黄!”我恨透这颠倒是非胡扯八道的家伙,我哪里惹到他了,要这样对我横加诬蔑?
“对了,还有件事,我前天就在疑心了。我听黄大夫说,你前两日被毒蛇咬了,却有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狐狸,别的村民都躲得远远的,却一直跟着你不走,这又是什么缘故?”
贺桑话音方落,黄大夫又轻“咦”了一声:“伊离,我记得你是伤在右脚踝,这么快就全好了?”
我低头,早上随村长走得匆忙,鞋子又忘记了穿上,一双裸足上明明白白看上去莹白无伤无肿。
“这要多谢黄大夫你的药用得好,才好得这么快啊。”
“不可能!”黄大夫大摇其头,“我的药再灵,那种蛇的毒,至少也要五日后才能肿消毒尽!”
贺桑阴笑接口:“不用说,是她以巫邪术所为。”
人群又是发出一阵阵的嘈杂声,议论纷纷。我算是彻底服了这些人,抬头向七叔公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七叔公,伊离实在是冤枉,请您秉公明断!”
七叔公将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将议论杂吵声压下去,捻须想了一会方道:“伊离,若是你能解释明白前些天何故失踪,在你失踪的那几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遇到过什么人,并且确定这些都与巫邪族无关,才有可能解除大家对你的猜疑。”
我抿紧了嘴唇,不错,我解释不清,我连我自己的出现都闹不明白,又如何能明白伊离的失踪?阴差阳错,百口莫辩。良久,才缓缓吐出口气来,一个字一个字说出一个名字来:“哥,苏,领,主……”
村民们立时鸦雀无声,我尽力用沉静的语气缓缓道:“是哥苏领主将我带回归来村,如果我入了邪道,他能一丝感觉不到吗?他会不追问查实?”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言语,贺桑也是脸色一变。
七叔公肃然,半晌道:“如此说来,一时确无法决断。但发生了这些事情,种种迹象不能全然漠视。”他从座位上起身,转身面向阿元神弯腰一拜,才又一顿手中竹杖,“伊离暂时关入村堂暗室,着人看守,在此事有明断之前,不得用刑,也不得离开!”
村长七叔公此话既出,当场再无分说,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立即走过来,一扯一拉,双臂便受大力所钳制。
我怒:“别动我,我自己会走!”抗议看来是无效的了,我也不指望能在这么多人手下能逃脱,只是很不喜欢被人以这样欺辱的方式对待。可惜气力单薄,几个人还是不理我的不满呼喝押住我往神像之后走去。
虎子在身后急急唤了声:“小离妹子!”便被人拦住。
我身不由己,也没心思去提醒这个傻小子我不是他妹子了。
神像之后有一个小小的空间,七叔公这时也转过来,伸手在墙体某处一拍,地上一块石板缓缓向旁移开,露出一个盖有铁栅栏的洞口来。七叔公点了点头,便有人向上拉开了那道栅栏,我被推着走近洞口,却见有一道窄窄的阶梯通下去。底下黑咕隆咚,一阵阴湿之气传上来。
“我不要下去!不要……”这时才真的生出一丝慌乱来,而不是先前的气愤、委屈和茫然。难道就这样被这些人丢进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看着他们貌似淳朴无害的模样,怎么能对一个弱女子这样不依不饶逼迫陷害?我在几只钳子一样的手臂里挣扎。
七叔公叹了口气:“小离,别怪七叔公狠心,我们人族与邪魔之族势不两立,你身上有疑点,若轻易放过,我这个村长如何能服众?再者,”他放低声音,“关你在这里,也是保护你。”他不再多说,也不管我有没有听明白,敲了下竹杖,便让人将我推进洞口。我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石阶,随即铁栅栏被关上,落锁。有人从栅栏缝隙间递进一盏油灯,便没有人再说什么,他们的身影都从洞口边退开,那块石板又缓缓的移过来,一点一点遮去了头顶的光亮。
我从台阶上爬起身,不死心的伸手去推合上的石板,那石板自然是纹丝不动。
“一伙白痴!无知的蠢材!”我又气又苦,要是真穿越到一个巫女身上我也不冤的慌,施展巫术好好教训这些笨蛋,偏偏我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女子,被关进这地下暗室,是没有半分法子可想。
油灯只照出一点弱弱的光亮,我端起它,慢慢的一步一步顺着阶梯往下走。阶梯很陡,旋了个角度下去十几层也就到了底,举高了油灯向前照去,顿时心又凉了半截。这暗室空间不算小,却一片空荡荡,四面光秃秃的石壁,只在里面拐角处放置一张小小的矮床,没有被褥,只一层脏兮兮不知多久前铺的霉了的草席。几只老鼠听见动静,开始在上面窜来窜去,有一只居然还瞪着圆滚滚的小眼睛打量我。
转了几步,再受不了那股熏人的霉涩气味,又按原路走回石阶,一步步再爬回顶端,才觉得气味不那么逼人,这个出入口略有缝隙可容空气流通。
抱膝坐在石阶上,油灯放在一旁,我盯着那星火光,茫然想着眼前这糟糕的处境。
巫邪术是以他人鲜血作法的巫术,就因为我用针点刺放血来解昏迷之症,救人的天使也成了恶魔,这是村民的愚昧,还是因为这个世界光明与黑暗势力的争斗令人过分警惕?
如何为自己辩白?告诉他们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跟他们说二十一世纪的科学?跟他们说中国古老的医术?我笑出声来,他们连针灸救人都不信,会信我这匪夷所思的穿越之说?
那么胡乱编一个失踪故事,说遇到一个世外高人,他教给我这医救之术?怕是也行不通,高人是谁,现在何处?即使有人半信了,他们认定我用巫邪术的观念先入为主,定然要我去寻找指认出这人,并且确认这位高人并非巫邪一族才罢。
头疼,想了半天没有一丝头绪,肚子却在这时按耐不住咕咕的叫起来。昨天伤神劳累了大半天,晚上吃了一点东西,今天食物未曾下咽一口,委屈气愤倒是吃下不少进肚子。
再又起身去捶打头顶石板,半晌无可奈何还是坐下,倚了一边的石壁闭上眼休息。
虽然烦闷,身子却也实在累了,不一会便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响动,在梦魇里挣扎一下睁开眼,却见石板已经移开,有朦胧光亮泻下来。一个暗影在洞口旁,隔着铁栅栏递进来一只小碗和一只木钵,分别盛着米饭和水。熄灭了的油灯被取出去添了油点上再放回来。
“吃饭吧,吃完可以到下面小床上休息,这石阶很凉。”陌生的声音平静无波。
我猛的抬头:“放我出去……”
那人恍若未闻,迅速退开合上了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