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遗直的书房走出来,于子清只觉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扶墙,便一头栽倒下去。等她醒过来,感觉手腕上搭着三只冰凉的手指,应该是在把脉吧。她心头一凉:难道此刻还在唐朝?索性不睁眼了,就一直这么“昏迷”下去。
“大夫,公主怎么样?”房玄龄的声音。
“并无大碍。只因连日焦虑,肝火过盛,又受到极大刺激,暂时昏厥过去。我给她开一剂疏肝祛火yao,等公主醒过来服用即可。”
“有劳了。”一个妇女的声音,莫非是她的“婆婆”?于子清想。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轻微的响声,似毛笔在纸张上行走。片刻后,一个声音说:“照这个方子抓药就成。”
“多谢,遗直,去送送李大夫。”房玄龄说。
“请。”房遗直道。
接着便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不知爱儿去哪儿了?”房夫人焦急地说。
“哼,这个逆子,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房玄龄生气地说。
“我早就说过,皇帝的女儿不好伺候,你偏不信。这下好了吧,新婚头一天就闹别扭。”房夫人抱怨道。
“要不是遗爱寻死觅活的要娶公主,你缠着让我想办法,能出这事儿?现在你倒是怨起我来了。我真不明白,同样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就那么偏心?遗直都这么大了,还孤身一人,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成天只知道遗爱,遗爱,看看你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竟敢动手打公主。气死我了!”
“得了吧,以爱儿的性格哪敢碰公主一个手指头啊,谁知道那伤是怎么弄上去的。早知道她是这幅德性,还不如让遗直娶她得了。唉,我可怜的爱儿——”
“别嚎了,你烦不烦?先想想怎么向皇上交代吧。”
“哼!我就知道你现在眼里只有公主,压根儿就没有我们娘俩。”
“现在够乱了,你就别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好,我走,你一个人清净吧!”
于子清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想目睹一下长孙皇后口中“温柔娴淑”的房夫人的风采,结果只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背影走出屋去。现在她有些同情房遗直了,原来他是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的,他那沉默寡言的性格是不是在长期不被关注的情况下形成的?
房玄龄背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看样子他在压制心中的怒火。
一会儿,房遗直走了进来。
房玄龄问:“找到遗爱了吗?”
“没有。他可能去魏王府了。”房遗直说着向床上望来,吓得于子清急忙闭上眼睛。
“这个小畜生,真是气死人了。”
“父亲不要动怒,遗爱还小,慢慢就会好的。”
“唉,直儿,为父对不住你。”房玄龄拍着儿子的肩膀,满脸愧疚。
“没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能做的就是让遗爱和公主好好过日子。”
“唉,我要是当时不同意就好了。”房玄龄自责道。
房遗直转移话题说:“父亲,你去歇息吧。这里有玉奴就行了。”
房玄龄说:“劝劝公主吧。”他看了儿子一眼,离开了房间。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遗直是喜欢公主的。都怪他太粗心,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心事,才促成了这样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
房玄龄离开后,房遗直说:“起来吧,别装了。”
于子清睁开眼睛,坐起来,冷傲地说:“你要劝我?和你弟弟好好过日子?”
“公主,事已至此,你还是接受现实吧。”
“公主”二字像制冷气,霎时冻结了她的心。于子清颤抖着问:“你早就知道我是要嫁给你的,对不对?”
“公主,嫁给我和嫁给遗爱没有区别。”
“怎么没有区别?你是爱我的。”
“公主,”房遗直痛苦地说:“可是你谁都不爱,你只爱吴王。嫁给我和嫁遗爱没有区别。别总以为你是受害者,遗爱他何尝不是?他得到了你的人,可他得不到你的心,他替我承受了同床异梦的痛苦。公主,别闹了,你俩都一样,一样可怜。”
于子清无语的瘫坐在床上,他的话针针见血。是啊,除了李恪,嫁给谁都一样。她为何要执着的非嫁给房遗直不成?难道仅仅因为他是李恪推荐的吗?
“公主,别相互折磨了,好好过日子吧。遗爱是爱你的。”房遗直痛苦地说完这句话,默默地走了出去。为什么要把她推出去?她是他魂牵梦绕的人啊。
此刻房遗爱正在魏王府中醉成一团。早晨他去找公主,没见到人影,反被她的贴身侍女推dao在地,这让他很恼火,于是借着酒劲来找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魏王。要不是他,自己能受这窝囊气?
房遗爱坐在几案旁,灌下一盅酒,口齿不清地说:“魏王,你可得给我做主。当初你说高阳公主如何如何美貌、贤淑,撺掇着让我娶她,可现在她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我,房遗爱,不能守活寡啊。你说怎么办吧?”
李泰吃着菜,笑道:“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十七妹是何许人也?那可是我大唐的人尖尖,嫁给你这么个四品官儿,自然要闹闹别扭。我说你平时不是很会哄女人嘛,你就拿出你的本事讨她欢心啊。”
“算了吧,她,她连门都不让我进,我怎么,怎么讨她欢心?你给皇上说说,让他解除婚约算,算了。”
“你说什么醉话呢?有多少人等着娶十七妹呢。你小子好运,天大的馅饼砸你头上了,你竟然还要吐出来?”
“你不知道啊,我,我娶了公主,就不能碰,碰别的女人了。你,你让我看着一个,活生生,生的美人,当和尚啊?那,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你懂什么。父皇最喜欢十七公主,你做了她的驸马,就意味着荣华富贵已经到手了,你就等着升官发财吧。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才不把这肥肉喂到你嘴里呢。你大概也听说了,父皇原本是想把十七妹许给你大哥的,是我多方周旋才给你争取过来的,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魏王你?”
“谢字就免了吧。你只要好好侍奉十七妹,别惹她生气就行了。”
“那我回去?”
“你自然要回去了,这可是你大婚头一天啊,你不在家陪着娇妻,守在我这里干什么。”
“我可是个大男人,让我低三下四的,伺候一个女人,我可,可干不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现在你把十七妹哄乖了,父皇一高兴,什么样的官都能给你。等父皇百年后,那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三妻四妾,想娶多少就娶多少。到时候她可就管不住你了。”
“呵呵,听着不错,我回去?”房遗爱醉醺醺地站起来。
“是,你得回去。”李泰站起身,对下人说:“去,备辆马车,送驸马爷回府。”
房遗爱被人扶着出了大门,李泰皱着眉头,拿起折扇扇扇满屋的酒气,道:“来人,把酒席撤了。”他走出大堂,站在院中,呼吸着清爽的空气,得意的笑了: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有多少人想抓住吴王这张牌,现在这张牌已经扣在了他的手中。李恪啊李恪,枉你文韬武略高我一筹,有十七妹在我手中,你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呢?
下人刚刚把酒菜撤掉,大门里便进来一顶红色的轿子,李泰认得那是母后的轿子。他整整服饰,快步走了上去。
轿子落下后,他亲手掀起轿帘,恭敬地说:“母后,您来了?”
长孙皇后走出轿子,她脸色苍白,手中的浅绿色丝帕轻捂着嘴,不停的咳嗽。早晨高阳走后,她感到胸闷气短,服了三粒药丸后,感觉些了,便坐轿来这里,询问一件很重要的事。
李泰急忙扶住她,说:“母后,您身体欠安?有什么事,您只管派人来叫我,何必亲自跑这么远?”
长孙皇后拂去他搀着的手,迈步朝屋内走去。
李泰紧紧跟在身后,心中有些忐忑,不知何事惹恼了母后。
长孙皇后进了屋子,对跟着的宫人说:“你们在外面候着,闲杂人等不要靠近。我有几句私话要对魏王说。”
“是,皇后娘娘。”宫人便退到大堂外一丈处。
李泰跟着母后进了大堂,随手关了门。
长孙皇后皱皱眉头,问:“府上来客了?”
“没有。”李泰温顺地说。
“怎会有如此大的酒味儿?”
“儿臣心中烦闷,自酌自饮了几杯。”
长孙皇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坐到一张梨木雕花椅上,说:“我今天来只问一件事,你必须老实回答。”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李泰赶快双手奉上茶水,说:“母后只管问,孩儿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长孙皇后接过茶盏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问:“那个算命先生是怎么回事儿?”
李泰平静地说:“什么算命先生?”
“别给我装蒜,就是你陪皇上去上苑时,路上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
“哦,儿臣记起来了。怎么了?母后?”
“他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儿臣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欺骗父皇。”
“哼,别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那个算命先生是不是叫赵恒远?庐州人士,与你魏王府的周止是同乡……”长孙皇后不动声色地说。
“母后。”李泰脸色骤变,跪倒在地,额上直冒冷汗。他拉着长孙皇后的裙摆说:“母后,您可得救救孩儿。”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长孙皇后气得浑身发抖。
“母后,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大哥啊。”
“就事说事,别牵扯其他人。”
“真的,母后,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大哥。您也知道,父皇对大哥并不满意,他最中意的皇子是吴王,吴王和十七公主关系非比寻常,而父皇又最喜欢十七公主……”
“你要说什么?别绕这么大的弯子。”
“母后,您该清楚大哥为什么还牢牢地坐在太子的位置上?那是因为国舅在背后撑着。现在朝中父皇最倚重的大臣是谁?国舅和梁国公。房遗直和吴王关系十分密切,如果十七妹嫁给他,势必导致梁国公向吴王那边倾斜,这必然影响到大哥。您也知道,房家二公子和我关系要好,十七妹嫁给他,房府在朝中的势力自然会倾向我们这边,有两大重臣支持,就算吴王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撼动太子之位分毫。母后,您说我这么做有错吗?”
“荒唐!”长孙皇后扇了李泰一个耳光,厉声道:“你毁了高阳一辈子的幸福,你知道不知道!”
“母后,儿臣知错了,可是木已成舟,想挽回也不可能了。”李泰流着泪说:“母后,求您看在我是为了大哥的份上,千万不能让让父皇知道这件事啊。求您了!”
“你,你……”长孙皇后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涨得通红。
“母后,您怎么了?”李泰急忙站起身来,扶住母亲,大声叫道:“快来人啊,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魏王府内一阵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