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菲一回到府中便去看被她救下的少年浑进。眼前这个少年,也就十五六岁,粗麻的衣服已经看不清本色,浑身上下满是鞭痕和血污,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蓬乱的头发粘在一起,遮住了大半的面孔,发丝后面的眼睛中充满了愤怒怀疑甚至还有一丝丝忧虑,让她想起了她领养的一只曾被主人虐打过的流浪狗。
顾砚菲知道很多时候同情泛滥并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所以看着躺在床上已经不能动弹的浑进,她也没有表示出更大的善意,只是淡淡的问:“你叫浑进?”
那叫浑进的少年几不可微的点了点头。
顾砚菲并没有在意少年的表现,继续问道:“你还有个姐姐?”
浑进听她这么问,眼中已经充满了警惕和提防,但并不回话。
“你姐姐在哪里?”顾砚菲继续问道。
浑进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准备再理会顾砚菲。
“你姐姐病了吧?而且病得很重很重。”顾砚菲并不在意浑进的态度,只是继续问。
但听到顾砚菲的话,浑进却猛然睁开了眼睛,眼中射出一道精光,那道精光是如此凌厉如此闪亮,甚至将浑进整个人都照亮了,也让顾砚菲第一次觉得这个浑身血污的少年,居然有说不出的英俊。
“你怎么知道?”这时浑进第一次说话,嗓音有些低哑,声音低沉稳健,全无少年的生涩清朗。
看浑进的反应,顾砚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想那浑进是和自己的姐姐一块逃出李府的,现在风声正紧,他不找个地方躲避,反倒独自上街,肯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再加上他衣服上混着的药渣,所以顾砚菲推断可能是他姐姐生病了,他才冒险上街抓药,在返回途中被抓的。
“告诉我你姐姐躲在什么地方,如果去得及时,或许还可以救她一命。”知道自己猜对后,顾砚菲说话越加笃定。
“你休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想拿我们姐弟俩做生祭。”浑进咬牙切齿的说,盯着顾砚菲的眼中多了几分愤恨。
顾砚菲暗恨李执多嘴,但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便道:“我现在说只是想帮你们,估计你也不会相信。只是你姐姐独自一人,重病当中无医无药只有死路一条。接到府中虽然有可能陪葬,但暂时可保无虞,来日方长,等将来你把伤养好了,你姐姐病也好了,还可能再逃走。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去何从,你自己要想清楚,万勿自误。”
浑进狠狠的盯着顾砚菲,似要看清她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而她只是毫不在意的看着他,半晌,他才从嘴里一字一字缓缓的吐出一个地址。
“放心!你不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的。”顾砚菲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要知道,他如果抵死不说,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顾砚菲叮嘱旁边的管事好好照看浑进,便再也不看浑进一眼,转身走了。
等将浑进的姐姐浑兰接入顾府中,顾砚菲才觉得这姐弟俩果真都不是普通人。
浑兰看着有二十岁左右,一身粗麻衣服,病中满脸憔悴,姿色也并不十分出众。被接来府中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等醒来后既不惊慌也不挣扎,只是问了下浑进的情况,当得知浑进被鞭笞时也没表现出过份悲伤,只是积极配合顾府的安排。但顾砚菲却可以感觉到浑兰的沉默下所代表的是从容和淡定,而不是逆来顺受。这更让顾砚菲暗自钦佩,毕竟,这也省去了她很多麻烦。
半月后顾砚菲看浑家姐弟的伤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将他们叫到了跟前,此时浑家姐弟已经焕然一新,穿着干净整洁,经过休养气色也都还不错,浑兰不出众的五官中配以内敛的气质,让人感觉亲切安稳,而浑进则沉稳坚毅中带着几分桀骜不羁,就连顾砚菲看着也不禁暗暗喝彩。
顾砚菲拿出了姐弟两人的卖身契,当时李府将浑兰的卖身契一并送来时,顾砚菲还曾感慨,虽然哥哥死活看不上李执这个人,但此人办事还算是周到。
顾砚菲将姐弟两人的卖身契递给浑兰,“这是你们两人的卖身契,从今之后你们就是自由之身了。只是最好不要在益州多做停留,否则李刺史家的公子看到你们,又图惹麻烦。”
顾砚菲不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救人也是一时兴起,觉得浑进可能就是历史上那个浑缄,但却从未想过挟恩图报,将他们收为己用。只是觉得这姐弟俩并非久居人下之人,帮帮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所以这半个月虽照顾周到,但对他们并未有任何亲近之意,毕竟他们只是生命中的过客,自己没必要主动对他们付出过多关注和感情。
但浑家姐弟的感觉却全然不一样,顾砚菲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平淡,但听到两人耳里却有如晴天霹雳,两人虽还强自镇定,但满眼震惊表露无遗。浑兰首先跪下,浑进也跟着跪下,这是两人第一次向顾砚菲下跪,却不知跪出了两人的柳暗花明。
浑兰眼带泪光面有惭愧的说:“我姐弟俩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小姐恕罪。”
顾砚菲虽然还很不适应下跪这种古代礼仪,但也知道阻止没用,不如让他们磕完头早早打发走便是,于是仍淡淡的说,“你们不必如此,本是举手之劳,我看你姐弟二人胸有大志,应该是心中有未了之事,我这里就不留你们了,速速去吧”
“我姐弟二人如今受小姐大恩,如一走了之,岂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浑兰并不为顾砚菲言语所动,执着的说。
连忘恩负义都出来了,顾砚菲觉得自己象在听评书,不由有些头痛,只得问:“那你们想怎么样?”
浑兰将卖身契递给顾砚菲,“本来小姐救我二人性命,我们应该终身跟在小姐身边做牛做马服侍小姐的,但我们姐弟二人身负奇冤,浑进是浑家唯一留下的男子,希望小姐能允许他去报仇伸冤,等大仇得报,他自会回到小姐身边。至于我,从今往后就服侍在小姐左右。我虽没什么本事,但自问尽心周到还是使得的。”
浑兰边说,浑进也跟着点头。这几日顾砚菲也看了出来,浑进虽然桀骜,但却是百分之百听这个姐姐的话。
顾砚菲并不接浑兰递过来的卖身契,对浑兰的提议也不置可否,她不喜欢惹麻烦,施恩也并不望报,但别人真心待她时却不由得她不动容。以前即便知道浑家姐弟是有故事的人,但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不愿多问半句,但如今姐弟俩个如此诚心待她,让她不由去关心两人,“你们两个先起来说话,身负奇冤是怎么回事,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我虽然未必帮得上忙,但或许能提一些建议,也不枉我们认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