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点
星朗月明的夜晚,感受身边静谧的气息,一点馨香,一缕月光,错散在心中,见证着每一次的失败漂泊与分离……
或许所有的故事都是在不经意时缔造出的,一段伤感,回忆起欲哭无泪埋藏在心底的往事……
冰是我的朋友,属于很老的那一种。
她说她很羡慕我独自在外求学的道路。而我却总对她说:“冰,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么嫉妒你的那把大黑伞!”
“王——虎——威,你知不知道你很啰嗦,你说这句话已经有千万遍了,你不烦吗?”冰总是嗔怪地看着我,可那微扬的嘴角却写满了幸福。
冰的大黑伞是她的骄傲。我知道,当窗外雨丝飘飞的时候,冰的爸爸总是撑着那把大黑伞来接她,而冰总是扬着头,很轻快地冲我招招手,然后奔入那把大黑伞中,紧紧地挽着爸爸的手一步步慢慢走远。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成了女神!”冰后来这样对我说,“我喜欢那种感觉,有爸爸在身边好像一切都变得很美好,所以我爱雨,喜欢听雨落在伞上的声音,你绝对无法想像那声音的动听,一切都很美,美得令人恍惚!”冰不知道她讲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是多么动人。每当这时,我总要在心中叹息:冰,其实你比那些女孩更“女孩”!
也许正因为冰太幸福了,所以同学们认为,冰是不会流泪,不会难过,甚至不会生气的。于是,他们说出了那样的话:“冰,你怎么这么傻?你爸爸那么土,那把黑伞土得像中世纪的垃圾,你怎么还爱走在你爸爸身边?而且还自作幸福状!”
冰很勉强地笑了笑,“是吗。”转身却少见地趴在课桌上做作业。
自此,冰的大黑伞不再出现了。撑在冰头上的是一顶淡蓝色的透明伞,冰很小心地撑着它,像班上所有女孩一样婷婷地走在每个细雨飘飞的日子。
我终于沉不住气了,急急地扯住她:“怎么?你在意他们的话吗?你也这么俗气吗?”冰很惘然地望着面前的雨丝说:“没有人不在乎世俗的话,没有人不向世俗妥协,我也一样。”
我转身就走。雨丝打在脸上就像打在心上,很疼,冰没有追上来。
我与冰的友谊便画上了句号。我不原谅她,不原谅她就这样向世俗妥协,更不原谅她这么粗鲁地拒绝了爸爸的关爱,我明白这样的拒绝意味着什么,无论用如何婉转的语言也会刺伤爸爸的心,而冰却这样拒绝了,并且没有后悔的念头。
冰的爸爸后来又来过一次,撑着大黑伞。冰很匆忙地跑下楼,一个劲推他走。我看见冰的爸爸殷切地把伞递给冰,但冰甩掉了。她爸爸便怔在那里,眼里闪过一丝哀痛,那副神情令人心酸。可冰却冷漠地走回了教室。
我更加不能原谅冰,我忘不了他爸爸眼里的那丝哀伤,除非冰撑起大黑伞,否则我决不原谅她。冰也很知趣,没来招惹我。
一晃我们就跨入了初二。秋天也不知不觉地来临了,那个秋天的雨特别多,多得令人心烦,所以周一至周三的晚自习没多少人来。那天晚自习只来了几个人,教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着。后来冰却撑着那把大黑伞来了,一步步地挪到我面前:“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默默地陪她走在雨中。我说过只要冰撑起大黑伞,我就会原谅她。我很欣喜地拍着她的肩:“冰,我们又是好朋友了……”
冰很突然地抓住了我的手:“晚了,一切都晚了!爸爸得了……医生说是胃癌,拖到现在已经很难治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相信地瞪大了双眼。
“胃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接我了,再也没有人为我撑这把伞了,而我竟然拒绝了这种幸福,我再也没有这种权利了!”冰发泄般地朝我大吼,泪水疯狂地在她脸上滚动,我紧紧地挽住了她的手,却说不出任何话。
雨很大,校外的路上没几个人,我们的影子被路灯拉长了又缩短,就像一个古老忧郁的童话。
冰在一旁语无伦次地讲着爸爸,讲爸爸陪她谈心,讲爸爸给她买的衣服,讲她爸爸做的菜,还有她爸爸的大黑伞,雨再大也不会淋湿她的衣服……
冰说她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就是拒绝了爸爸的大黑伞。她说那次爸爸来给她送伞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瞒着家人,希望给女儿打仅有的几次伞,而她却残酷地伤了爸爸的心,拒绝了最后的要求。为此,她很难面对病床上的爸爸。
我说不出任何话,任何话对冰来讲都毫无意义,我只能默默地为她撑着那把大黑伞。
一个礼拜后,冰的爸爸便去世了。出殡那天,雨纷纷地下着。冰一手撑着那把大黑伞,一手捧着骨灰盒,静静地走在送殡队伍的前面。伞很大,更显得雨中的冰弱不禁风。冰很努力地撑着伞,不让雨洒到骨灰盒上。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冰停下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爸爸打伞,我打得很好是吗?”我满眶强忍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冰却没哭,神情异常安详,黑黑的眸子里是一种超脱般的平静。
冰一下子就长大了。每天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很认真地做自己的事,认真地学习,认真地和同学相处,认真地生活……她很努力地让自己的青春挥洒更多的光彩;阳光灿烂的日子,她依旧欢快地笑;细雨蒙蒙时,她依旧顶着那把大黑伞……
有人指责冰的虚荣心太强了,有人责备冰太没良心,那样对深爱她的爸爸……但冰不在意,冰不在乎,因为她心里有自己的梦,她决不愿意为世俗再放弃一些什么。冰晶莹的目光问我:“没有爸爸的日子,我只有努力地在自己头上撑一片晴空,爸爸是会笑的,是吗?”
也许是吧,我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