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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曲阿

初平二年夏,长史公仇称和高诩护送孙坚遗体从汉水斜趋江夏,然后放舟顺流东下,一路上公仇称对高诩不由刮目相看,原本他以为高诩无非就是专诸之流,最多不过是樊哙之辈,然而相处日久,发现高诩谈吐不凡,譬如这山川地理形势都了然于心,大江两岸了如指掌。

“公路,你以为江东之地何处为要害?”公仇称于轻舟之上眺望江东万里河山考校于他。

“石头城为第一,次为京口,就好比围棋之两眼,要取江东,必先取其一。”

“好,不错!”公仇称满脸赞许,越来越欣赏眼前的年轻人,加以点拨道:“不过守江必守淮,若不守护江北淮水,江东无能为也!”

毕竟是孙坚倚重之人,见地和眼光都在那儿摆着,高诩由衷叹服,一老一少,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竟成为往年之交,恍惚间高诩觉得公仇称就是另一个祖茂,对他越发恭敬。

说话间,曲阿县转眼即到,两人远远的瞧见孙策领着孙氏一大家人,已经恭候多时,两人连忙上岸相见。只是短短几个月没见,孙策好似成熟许多,一脸坚毅,挺立如山,他是长子,他要为孙氏撑起一片天空,其余的人高诩都不认识,他在人群中寻到自己的兄弟李术,两人对望,眼中充满激动欣喜也饱含泪光。李术很得孙策赏识,孙坚的葬礼上他忙的脚不沾地,直到七日后,孙坚下葬,高诩才在孙策的书房中再次见到李术。

李术随侍在孙策身边,除了他之外,还站着三人,形象奇特,引人注目。两人身材差别巨大,一人短小精悍,脸上线条极为硬朗,双目冒着精光,正不停的打量着公仇称和高诩;一人高大魁梧,虎背熊腰,一脸正气,当是个不苟言笑之人,还一人与第二人相貌极为相似,不过却矮小横实,四肢粗壮,一看便知是个虎狼之将。

“公仇先生,孙策在此有礼了。”孙策对公仇称甚是尊敬,先鞠一躬,道:“你建议长兄孙贲,领程公,黄公,韩公三人暂时依附袁术,甚为妥当,如此一来毕竟能保留些百战老兵,此为我孙氏复起的希望也!”

公仇称避之不及,受了孙策这一礼,激动道:“主公!此是老臣分内之事,何必行此大礼!”

孙策连忙道:“快坐下,快坐下。”待得公仇称坐下,孙策看向高诩,道:“公路,你拼死护佑家父遗体,受我一拜!”

高诩哪里敢受,连忙避让,道:“高诩有负所托,心中实在是惭愧的很,哪里敢受公子大礼?”

“家父身死,在于轻敌,误中黄祖奸计,策迟早会找黄祖讨回这笔血债。”孙策信誓旦旦,自信满满,然而高诩脑子里却闪出那袭白衣,挥之不去。

“公仇先生,策下一步当如何行事?望先生不吝指点。”孙策固然心中早有定见,依然询问着这位老臣的意见,以示尊敬,拉近距离。

“依袁术,定江东!”公仇称不愧为追随孙坚多年的长史,一语中的。

孙策闻言大喜道:“公仇先生所谋与我相同,先生可愿陪策去寿春。”

“敢不从命。”公仇称老当益壮,而孙策也没有忘记高诩,道:“公路,我想让你给我重组长沙营,李术副之!”

高诩犹豫片刻,看了李术一眼,道:“主公,父亲不喜我兄弟二人同赴黑暗,重组长沙营,高诩一人足矣!”高诩抬出祖茂,又有公仇称这个老臣在,孙策自然不会拒绝,先哈哈大笑道:“你二人倒是兄弟情深,那好便让亲卫陈宝副之!”高诩大喜,连忙拜服,大声应诺,孙策身上有一种以身俱来的魅力,让人乐为之效死,孙家不会因着孙坚之死而没落。

高诩刚刚应诺,孙坚身边那虎狼横壮之人,亦大声应诺,他声音如虎吼一般,震的众人心脏都不争气的跟着跃动一下,高诩不由又看他一眼,心中暗赞,真猛士也!

孙坚又冲李术道:“你们兄弟也久未见面,今日特准你休息半日!”

李术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大声道:“谢主公!”他快步走了过来,和高诩并肩出门的时候,门口撞进一个十来岁的孩童,紫髯碧眼,目有精光,声若洪钟,指着高诩问道:“你便是父亲所说的专诸么?”

高诩一愣之时,孙策已经快步走了不过来,温柔道:“二弟,不可无礼!”

“大哥,能让他做我的亲随么?”孙权眨着碧眼,显然孙策极为宠他,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大胆。

“你还太小,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公路跟着你碌碌了。”孙策笑着将孙权带进书房,然后挥挥手示意李术和高诩二人离去。

两人出了孙府,李术解释道:“此子是孙坚的二子,孙策的弟弟,孙坚和孙策都极为宠他,以至于他无法无天,占有欲极为强,府中上下都避着他走。”

原来如此,高诩恍然点头的同时,道:“此子倒是生的异相,将来定然贵不可言!”

李术却是摇头哂道:“如今我可不信这些,这些时日,我也读了一些书,你可知我最喜何人?”李术不待高诩吱声,自问自答:“陈涉!最喜他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术的变化让高诩有些不适应,默然之后,岔开话题道:“除了你之外,另外三名亲卫都是何人,看起来不是庸手。”

“矮的姓邓名当,擅长使用两支短戟,高的姓陈名武,使一根长枪,两人都身手不凡,比之你我也不遑多让,两人皆和主公有过命的交情,深受主公信任。”李术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此二人都不是有勇无谋之辈,用兵的本事也是不差。那个为你副将之人,你已知晓,唤作陈宝,是陈武之弟,天生一股蛮力,冲锋陷阵,猛不可挡,恐怕你我皆不是对手,主公常托之以家人。”

“主公如此得人,孙家定然复起!”高诩赞叹道。

“我亦如此认为,如今乱世,你我好比藤蔓,只有抱住主公这棵大树,才能茁壮成长。”李术面对高诩直白的很,并不藏着掖着心中所求,他继续道:“不仅多猛士,还有张竑,吕范之辈出谋划策,往来奔走,更有孙氏子弟,孙贲,孙河等人,包括那个飞扬跋扈的孙权都不是易于之辈。”

李术是孙策亲卫,又颇为留心,下了一番苦工,这时一股脑倒给高诩,也是为了让他重组长沙营时少走弯路。高诩一一记在心中,又和李术细细交流一番,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高诩的临时住处,高诩从房中抱出一个酒瓮,轻叹道:“这是父亲的骨灰!带我去大江。”

李术闻父亲二字,想起祖茂,脸色变暗,也叹口气,去接过酒瓮,无力道:“你从荆州来此,抱了一路了,从此处去大江,便让我尽尽孝道吧!”

高诩听得心中一暖,无论李术如何变,功名心再重,这份兄弟之情依然还在,没有变质,两人去大江的这一路上,没有说孙策,孙权,没有说天下形势,而是说着自长沙开始到南阳的那段日子,两人心照不宣,尽量挑选着美好的记忆片段,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悲痛的情形。

听着大江拍岸的声音,看着它滚滚东去,两人好似听到了祖茂那兴奋的声音:“大江到了,大江到了!”

李术打开酒瓮,鼻子有些酸楚,他忍了忍,将酒瓮递给高诩道:“你来吧!”高诩站在江边,将祖茂的骨灰洒进大江,江风吹来,随风飘散,他高呼道:“父亲,回家了,儿子带你回家了!”

李术和高诩静静的望着大江出神,都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有滚滚流水的声音,直到天色变暗,太阳西落,李术才道:“走吧,去我家,让你嫂子给烧两个好菜,今日我们大醉一场!”李术总是这样,比高诩恢复的要快。

“嫂子?”高诩有些吃惊:“你成亲了?”

“嗯!”李术点点头,语气之中并没有丝毫高兴,道:“是主公舅父吴景的女儿!”高诩暗想难怪孙策如此器重李术,如今李术可说是自己人,李术总是比自己会做人。

“哦,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商量。”李术的声音终于透着兴奋,道:“我要做父亲了,大夫说是个儿子!”

“恭喜!”高诩的声音激动无比,他为自己的兄弟由衷高兴,笑着道:“咱们之间,你有话但说无妨。”

“这个儿子,我想让他姓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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