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末,照例抓阄定东道,尕顾不再抓,心里暗暗希望冷雨泉能抓上。居然心想事成,冷雨泉抓上了大头!
冷雨泉烫好了酒,高脚盘里摆好了水果,一切准备工作比谁家的都充分,也瓷气,女人们除瓜籽水果外,还有一个娃哈哈,娃儿们也有娃哈哈,没争没嚷地都散去了,只剩下男人们的酒场了。只是酒还没启封,冷雨泉首先声明:“喝酒就喝酒,不许提荆州!”和校长明知故问:“提什么荆州?荆州指什么?”冷雨泉说:“就是有些人家为了省酒,搞什么闹房游戏,俗气无聊,是虐待妇女,践踏人权,咱们高低不说也都是知识分子,谁要提闹房的事,寻求可怜的刺激,我冷某人趁早谢客!”
“谁为了省酒?”尕顾有点挂不住了,“是你们跑骚,还说别人省酒,掳了事情还充好人、当君子,谁还提不起那几盅尿水子!”
气氛有点紧张,和校长出来压阵:“喝酒就喝酒,不许提荆州,老侄省酒就省酒,你那点鬼心思谁不知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尕顾对和校长,总是没有反驳的勇气和能力。
酒的流量很大,的确是喝酒就喝酒,连荤话杂话都很少,压抑的心情全发泄到酒上了,“新闻联播”还没开,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地告辞了。
但事不凑巧,前客刚走,又来了后客。一位曾经是冷雨泉的老师,现在是科技副乡长的黄乡长又来到了冷雨泉家。冷雨泉不得不再次请本院的拳坛二圣——和校长和司骡来陪客。
其实,黄乡长也是酒后至此,划得都是领导拳,叫得快出手慢,“二圣”虽说对拳路有点研究,可对领导权束手无策,没喝下二两,都醉意袭人,舌头有点大了。这种四十八度的低度雷台酒,很有后劲,往往是酒场上清醒,酒后醉人。人们都是二进酒,所谓头烂就在一斧头上,多喝一盅有可能就会当场兑现——现场直播。
黄乡长醉眼蒙蒙地瞅着斜靠在床头织毛衣的郝逸琴,舌头硬帮帮地说:“听说你们家属院喝酒还有后续节目,今天何不表演一下。”
冷雨泉说:“老师,你要注意身份……”
话没说完,黄乡长一把抓住冷雨泉,塞在自己的背后,那点点人,被胖大胖大的乡长一压,丝毫动弹不得,一边说:“老师也是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和校,螺丝儿,上!”(那些乡爷们往往把司骡叫螺丝儿——又瘦又长又硬)
乡长一声令下,和校长如饿狼扑食一样,一下子扑向了郝逸琴,郝逸琴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羔羊,怯怯地缩在床角,可怜楚楚,楚楚动人,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扣,极力想摆脱和校长,一只手死死抓着站在床边的有点木然的司骡的手,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黄乡长的视线被挡住了,猴急地说:“和校,注意曝光,注意透明度。”
冷雨泉被压在屁股低下的声音嗡嗡地传出:“适可而止,不要过分,郝逸琴羞脸大,闹哭了你们负责!”意思是暗示郝逸琴用女人最有力的武器——眼泪来抵御饿狼的进攻。
司骡被抓着的手左右摇晃着,明是帮和校长,暗是帮郝逸琴,他的确也想看郝逸琴的曝光,但又不想让郝逸琴在这种情况下曝光。
郝逸琴并没有领会冷雨泉的意思,没有哭,猛一下子把抓着司骡的手夹在自己的两腿中间,那只手也腾出来乱抓乱挡和校长。
一个多有力量的男人在一个理智而反抗的女人面前是不会轻易得手的。和校长累得气喘吁吁,郝逸琴也没有像贾思兰那样轻易被揉摸,较量中和校长的手被狠狠咬了一口,虽然不是鲜血直流,但也牙痕深陷,因为怯疼终于罢手了。
郝逸琴头埋得很低,但并没有逃走的意思,还是半跪半坐在那里。司骡全然忘了自己的手还在她的大腿间夹着,像是夹在了两只充满了气的气球间,不敢动,一动那气球就会破裂,不能动,一动那气球就会飞上天,不想动,一动就会失去那种冰冰的,软软的,弹弹的感觉,只如舐犊的舌头,轻轻的,细细的,每舔一下,都能感觉到郝逸琴细微的颤动,似乎一只蝴蝶无声地落在一株纤细的菊花上,微微地摆动,又没有摆动,又像一只小兔悠闲地衔着一棵嫩草,缓缓地咀嚼,又没有下咽。
“螺丝儿,我要放人了,你调戏良家妇女,有你好看的。”黄乡长在警告。
司骡这时才意识到,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手夹在别人的女人的腿瓣里,有些不好意思,就往外抽,但用的劲还是不大,很温柔的样子,每抽一下,郝逸琴往紧里夹一下,司骡就势抱起郝逸琴,平放在床上,也自然脱手了,就顺手拽过一床被子,盖在郝逸琴身上。
又回到了酒场,黄乡长要司骡谈感受。
司骡满饮了两大杯酒,咂咂嘴唇,叭叭作响,大发宏论:
“自己的女人,就像是水,冷雨泉的女人,就像是酒,酒和水的特质不一样,价值不一样,用法也不一样,水要清,只有清才有价值,才可以想喝就喝,想吃就吃,想洗就洗,人不能一日无水。酒就不同了,酒要醇,只有醇,才能醉人,这醇,一是不能太辣,太辣则无人敢醉,二是不能太苦,太苦则无人想醉,三是不能太甜,太甜则令人生腻。但人不可每天都泡在酒中,每天醉酒,那是酒虫,偶然一醉,风雅多多,其乐无穷!“
“那么,刚才感觉如何?”
“酸、甜、苦、辣皆有,你黄乡长感觉到了酸,冷雨泉感觉到了苦,和校长感觉到了辣,郝女士感觉到了甜,我的全部感觉就是一个字——醇!”
“胡说混吣,一派胡言!”冷雨泉冷冷地,恨恨地说,边说边扣下了酒盅,酒场不太愉快地结束了。
这双职工家就是不一样,申金芳想,决定双职工的是女人,贾思兰家闹了房,郝逸琴家也闹了房,了不得,下一次就挨上自己了!她多次在男人们面前提到闹房的事,可这些男人们都似乎听不懂她的话。能听懂吗?申金芳的皮肤是标准的驴球色,但还没有驴球光亮,黑里泛青,像是巡海夜叉;手胖,但不是胖乎乎,而是像猪胖蹄一样,肿胖胖;特别是一嘴牙齿黄里带黑,分里外两层,外层常在露天,斜三横四;加上一脸的横肉,整个的强奸了一个“芳”字。有些眼细的人,吃了她做的饭都想呕吐,要是喝了酒给她闹房,说不准会把肠子都给吐出来了。
星期三下午,申金芳到司骡家串门,说她家还有一瓶“西北星”酒,司骡没有听出这是申金芳暗示他组织人马星期六到她家喝酒,还像往常一样理解为申金芳在夸富,说了句“没胃口”就出去了。
刚出门,看到郝逸琴站在门台上,向南张望,正好和司骡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司骡有几分不安,几分难堪,目光游移,可郝逸琴似乎什么也没有,照例淡淡地一招呼:“吃过了?”照例淡淡地一笑。只是这一笑当中,没有了以往一丝冰气,几许薄愁。这种遇面恰被跟后出来的申金芳和隔着窗户的冷雨泉看在眼里。
谣言也就四起,说家属院里有些人心灵肮脏,行为鄙劣,借喝酒为名,玷污人家的女人,甚至连姑娘家都没放过,什么胆小色重怕花钱,流氓无赖穷光蛋。这些谣言渐渐集中到一个人身上,这人就是司骡。司骡无奈,他爷爷的,人间自有真善美,谣言充满狗屁味!
可是,个别家属院里的女人们以异样的眼光看司骡。尤其是申金芳,像躲瘟神似的,一碰到司骡,就远远地避开了,甚至有几次碰到厕所巷里,掉头就跑,不是回转跑进女厕所里,就是回转跑到自己家里。他爷爷的,猪不啃的苤蓝,还认为自己是仙桃,别人觉得恶心,还自认为芳馨。
偏偏又不争气,那几天司骡闹肚子,早上五点半去入厕,恰好男厕有人占着,只一个茅坑,那人说女厕没有人,到女厕去,好像是博士,博士是不会哄人的,司骡自己也想这么早不会来人,就入了女厕。刚蹲下不久,一个女人也来入厕,看到茅坑上蹲着一个人,用手电一照是司骡,吓得“妈呀”一声,尖叫着跑出去了,司骡听出是申金芳,他爷爷的,倒了血霉了。为此还被和校长戏谑了一番,被老校长正告了几句。
从此,家属院里就结束了周周过年的历史。
司骡还是想念小时侯的过年。那时,他家住在天祝县铁城台上,铁城台不大,分上下院,他们住的下院大概有六七家人。一进腊月门,家家开始准备杀猪。挨到谁家杀猪,六七家的大人小孩都去帮忙,女人们在灶火上烧水,男人们抬缸的抬缸、抓猪的抓猪,孩子们跟前跟后看红火。三哲杀了猪,端着猪血盆子,恭恭敬敬向南面的马牙雪山跪下,额头上抹上猪血,向马牙雪山三叩头,口中念念有词:“雪山大神,雪山大神,不是我想要害命,而是把宝珠敬献给您,愿您来年保佑我们。”孩子们跪在三哲后面,齐声唱念:“雪山大神,雪山大神,不是我想要害命……雪山大神,雪山大神,不是我想要害命……”然后,三哲给孩子们的额头挨个抹上猪血,大人们有愿抹血的,也前来抹一点,一般情况下,人人都会抹上猪血。
烫了猪毛,孩子们巴望着开膛破肚,为的是得到猪尿脬。得到了猪尿脬,孩子们暂时离开杀猪现场,到一边去挼猪尿脬,溏土里挼一阵,吹一阵,吹一阵,挼一阵,还没有吃肉,每个孩子的嘴巴都成了一个油圈。
中午,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肉煮熟了,有血肠,面肠,猪肝,肘子肉,项圈肉,一盘一盘地端上来,不分大人小孩,炕上,地下,院子里,围成几圈,尽情地享用。一边品评着谁家的孩子头叩得好,谁家的孩子吃的肉多,谁家的孩子脸上的油圈大。
午后,大人们喝酒,孩子们又玩猪尿脬去了,一边盘算着第二天该谁家杀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