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老汉说:“噢!是小教人。小教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吃猪肉。”
曼苏尔点头笑了一声问:“我们在这里住一夜行吗?”
“行!咋不行,都是出门人。”
“这里安全吗?不会有土匪吧?”
“我在这里放了十几年羊,没见过土匪,没啥事,你们就放心住吧。”
三娃子和马金贵给骆驼喂完草料,把骆驼赶到一个大院子里让卧倒,用绳子连好。大伙一块到放羊老汉的窝棚里拉家常。
等睡到下半夜,突然外面人声嘈杂。纳耀庭忽地坐了起来,听了一会,披上衣裳想起来看看。
谁知刚出门,就看见院子里进来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长枪。他们见人就喊:“你是干什么的?”
纳耀庭定了定神说:“我们是买卖人。”
其中一个大汉高兴地大叫:“哈哈,今天遇上了有钱的了。”
纳耀庭一听话头不对,忙解释说:“我们是到山西卖铁。今天路过,在这里住一夜。”又接着问:“你们是……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头戴大盖帽身穿军衣的军人喊道:“老子是红军,你他妈的少废话,把你们的钱全部交出来,不然要你们的命。”
曼苏尔他们站在纳耀庭身后吓得直打哆嗦,马金贵鼓足勇气出来说:“长官,我们是出门人,没带多少钱。请长官给个面子,等我们回来时一定孝敬长官。”
“哼,老子等不到你们回来!”军人说着一脚把马金贵踹开,对同伙说:“快,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给我搜。”
军人身后的六个人凶神恶煞地扑过来,用枪托砸他们,挨个搜身。
纳耀庭在家里听说红军就是土匪,没有办法,只好从裤腰间摸出七八块现大洋,说:“长官!钱都在我这里,你们别搜了,就这些。”
军人一把抓过钱喊到:“少废话,快搜!”几个兵痞搜了一遍,一个兵痞用枪托砸曼苏尔,骂道:“狗娘养的,你他妈的不想活了,不拿钱,老子今天砸死你!”说着就是几枪托,曼苏尔用手挡不住,就只好抱头挨着。
纳耀庭跑过来挡住说:“长官别生气,他是我儿子,他不装钱。”
几个兵痞扑向纳耀庭,一起围过来用枪托猛砸,问纳耀庭要钱。纳耀庭头被打破,鲜血直往外冒。他哀求说:“长官!我们是出门人,没带多少钱。等卖了骆驼才有钱,你行行善,就放了我们吧!”
军人夺过长枪气急败坏地又向纳耀庭砸去,纳耀庭转过身,后脊背上狠狠地挨了几枪托子。
军人对一个瘦个子喊:“猴子!把他们全都给我吊在树上,你看着他们,我们到骆驼群里搜。如果搜出钱来,把他们统统当枪靶子打死。”于是兵痞们一拥而上,把几个人全都吊绑在树上。
他们过去把驮架一个个翻倒,把铁块倒出来彻底搜查。铁块很重,兵痞们翻得上气不接下气,其中有一个喊:“搜着了,这里有一袋钱。”军人急忙跑了过去。
另外有两个人搜出一袋干粮,其中一个一边吃一边骂:“他妈的,这么硬的干粮,啃也啃不动。”另一个说:“老子饿了一天了,这里有吃有喝够便宜的了,哈哈。”
他们把水别子拧开,对着嘴喝着水。
军人拿到钱后,返回来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妈的,想跟老子耍花花肠子,今天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厉害。”说着掏出手枪,对准纳耀庭的头部准备开枪。
“叭叭”几声鞭响,军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放羊的老汉跟孙子打着响鞭,赶着羊群向山沟跑。
几个兵痞听到咩咩的羊叫声,看着老汉把羊群赶跑了,便大声喊:“快把羊群挡住,不能让跑了。这几天快把人饿死了,杀几只羊解解馋!”
军人们蜂拥而至,一块跑去挡羊群。放羊老汉喊着羊群一个劲地往前跑,他们挡不住羊群,急了,追了过去,用枪刺捅倒了几只羊,拉回来。
放羊老汉跑得急,摔了一跤,一个兵痞猛扑过去,用枪托砸在老汉头上,老汉头上鲜血直冒,倒在了地上。兵痞们对着放羊老汉的孙子和羊群开了几枪,这时羊群已跑的很远很远了。
领头的军人掂着钱袋,点着一根烟兴奋地抽了起来,他边抽边说:“这起码有上百块现大洋,哈哈!”他对拉羊的几个兵痞说:“让那几个回回剥羊,我知道,他们是行家,今天算他们走运,留条小命。”
猴子把纳耀庭几个人从树上放下,用枪押过来说:“给老子把羊剥了,老实点,小心老子崩了你们。”说着便扔过来一把牛耳朵刀子。
纳耀庭几个人不敢违抗,只好拿起刀子剥羊。他们把羊吊在树上,熟练地剥下羊皮,不到一会儿,三只羊剥完了。他们把羊皮铺在地上,把羊下水掏出来放在上面。
这时,几个兵痞已经把放羊老汉住的草棚子拆了,拉过来一堆木头,点着了火,把羊的四蹄捆在木杆上,架起来放在火堆上烧烤。
还有一个兵痞把给骆驼吃的盐拿来,一把一把地往羊肉上洒,羊油和盐掉在火堆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兵痞们兴奋极了,他们也顾不上纳耀庭他们了,都争抢着割烤熟了的羊肉吃。
纳耀庭几个人凑到一块,小声商量怎么对付这一伙兵痞。
三娃子说:“乘他们现在抢着吃肉的功夫,我们一块上去把他们干掉。”
“就是,这是个好机会,千万不能错过。”曼苏尔应合着说。
马金贵小声说:“千万不要硬拼,人家有枪,只要放脱一个人,我们都会丢了性命,还是小心点。”
“我看还是抓紧时间乘着天黑逃跑吧,跑出去一个算一个,总比在这里等死强。你们几个人前头跑,我在后面挡着。”纳耀庭劝说大家。
马金贵急切地说:“要跑大家一块跑,就是死也死到一块。”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有人就有一切,决定放弃骆驼逃跑。
忽然,纳耀庭小声喊:“大家先别动。你们看,墙那边立着几杆枪,趁兵痞不注意,拿上枪就跑,就是他们追来,也好抵挡一阵子。再说,他们没了枪,我们就不怕他们了。”
马金贵决定身先士卒,说:“这个主意好,你们都先别动。”他对三娃子小声说:“三娃子!你跟我顺着墙根去摸枪。”说着马金贵已半跪下身向墙根悄悄走去,三娃子紧紧跟上。纳耀庭和曼苏尔屏住呼吸,在墙角准备接应。
夜色中,正在烤羊肉的兵痞们向火堆里不停地扔木头,火光冲天,他们的脸和全身被火光照得通红,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变得更加黑暗。兵痞们正饿狼似的抢吃羊肉,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一切。
马金贵已拿到了两支枪,转身往回走,小声对三娃子叮咛:“小心点,千万别弄出响动来。”
三娃子侧身过去,看见还剩下三支枪,不假思索,便一股脑儿抱起来转身往回跑。心里一着急,把枪弄得“当当”响。
一个兵痞嘴里嚼着肉,听见响声,回头一看,急忙用手指着说:“快看,他们把枪抱跑了!”其他兵痞放下手中的骨头就跑过去抢枪。
纳耀庭着急地喊:“马金贵!你带他们先跑。”
说时迟,那时快,兵痞已包围了过来。纳耀庭他们从来都没有使过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用枪托砸对方,兵痞被打得直往后退。那个军人情急中掏出手枪,马金贵眼尖手快,一枪托砸在他肩膀上,手起枪落,军人“唉哟!”一声倒在地上。马金贵接着将枪托狠狠砸向军人头部,但那个军人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一歪头,只听“咔嚓”一声,枪托砸在地上。他翻身将马金贵抱住,两人扭打起来。
纳耀庭三人摆开架势扑向几个兵痞,兵痞们也抄起木棒扑过来迎战,双方进进退退对打了一阵。纳耀庭曾经跟父亲学过一点武术,现在派上了用场。他左打右挡,兵痞们渐渐招架不住。正在这时,他看见马金贵被那个军人压在身下卡住了脖子,就急忙甩下其他几个人,跑过去一枪托向军人头上抡去,军人往旁边一倒,躲过枪托,翻起身就跑,马金贵奋起直追。
曼苏尔、三娃子两人对付五、六个人,因寡不敌众,这会儿手里的枪也被兵痞夺了过去。
正在危难之时,忽然听得“砰!砰!”几声枪响,只见一队人马飞奔过来,领头的人跳下马举着枪喊道:“大家散开从四面包抄。”又补充一句说:“注意隐蔽!”于是来者纷纷下马,散开向废墟围去。
兵痞们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呆了,他们如惊弓之鸟,急忙抽身跑开,躲在一段土墙后面。
天已破晓,纳耀庭、马金贵四人挤在一个墙角下,相互嘀咕着说:“这回坏了,又来了一股兵痞,看来是在劫难逃,想跑也跑不掉了。”
忽然来者中一人放开喉咙大喊:“你们听着,缴枪不杀,红军优待俘虏。”
一个兵痞从矮墙探头张望,一梭子弹射过去,土墙被打得土块乱飞。兵痞们也找机会开枪射击,一场激战在废墟中展开了。双方相互对峙好一会儿,子弹像雨点一样,飞过来飞过去,战斗打得非常激烈。
兵痞们躲在断墙后边,利用有利地形,集中火力反击。这边几个红军士兵迂回到墙后边用枪猛烈射击,有一个红军士兵中弹受伤,其他士兵被激怒了,他们射向兵痞的火力更加猛烈,子弹更加密集。
这时,有两个兵痞想趁机逃跑,刚从墙根溜出跑过沙丘不远,就被后面的子弹射中,应声倒下。
还有四个兵痞在那个军人的指挥下,利用废墟的巷道,分散开来,一会出现在这里,一会出现在那里,神出鬼没,负隅顽抗。
这边红军士兵只能跟兵痞展开近距离的巷道战,找机会消灭兵痞。
双方僵持了好一会,那个军人从土墙上刚一露头,就被子弹击中,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剩下的四个人一看寡不敌众,只好举手投降。
纳耀庭几个人蜷缩在一个墙角,听着激烈的枪声,看着跑过来跑过去的士兵,吓得不敢出声。
指挥战斗的红军此刻来到墙角,问纳耀庭他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纳耀庭回答:“我们是买卖人,路过这里。”
“那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长官,我们是从宁夏过来做买卖的,骆驼上驮的是生铁,准备贩到山西那边去。”
那人上下打量着几个人说:“噢!是买卖人,你们不要怕,我们是共产党,是红军,是老百姓的部队,是专门保护老百姓的。”
马金贵抢着问:“那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也说他们是红军。”
那人回答:“他们冒充红军,是逃兵,是兵痞。”
马金贵又问:“听说红军也是土匪,也抢老百姓的东西,还要共产共妻?”
那人笑了笑说:“你看我们帽子上有颗红星,衣领上有红领章,我们也是穷苦人出身。刚才我们抓了坏人,救了你们,我们是真正的红军。你们现在没事了,可以放心赶路了。”
纳耀庭几个人半信半疑,不敢动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对方。
这时,几个穿白衣服的军人给放羊老汉头上包了白布,用担架抬走了,放羊娃跟在后面喊着“爷爷”哭。
一个当兵的过来喊:“报告排长!”敬了个礼说:“刚才从他们身上搜出一袋银元。”
叫排长的人拿过钱袋掂了掂,过来对纳耀庭几个说:“是你们的钱吧?还给你们,数一数看少了没有。”
纳耀庭激动地拿过钱,把钱袋打开,抓了十几块银元说:“不用数了,长官,这几个钱你们拿去吃饭吧!”
排长说:“我们是共产党的部队,我们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收起来吧!路上用得着。”
纳耀庭他们几个看着这个排长和蔼可亲,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给钱都不要,第一次真正认识了红军。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知道了,你们是好人,错怪你们了,真对不住,对不住。”
排长笑着说:“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是人民的子弟兵,军民是一家人。你们知道就好了。”
说着,他从衣袋里拿出几张传单递给前面站的曼苏尔说:“这是我们的‘安民告示’,这里面写着——”排长念了一段:“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西北办事处国民经济部部长毛泽民,到盐池视察时强调保护工商业,宣传外地商贩自由出入贸易,鼓励群众把当地特产食盐、甘草、二毛皮等收购后销往国民党地区,换回群众日用品和布匹,增加收入,安定社会。”然后说:“这正是针对你们商人说的,你们拿去好好看看,以后见到人多给我们宣传宣传。”
他又打趣地说:“可别在背后骂我们哟!哈哈!”
排长走后,又过来两个身穿白衣服的女兵,她们面带微笑,问:“你们伤着没有?”她们给纳耀庭包了头上的伤,看到曼苏尔手上有血,忙拉着他的手帮他包扎,弄得曼苏尔面红耳赤,头都不敢抬。包扎完后,一个女兵拿出一包“人丹”说:“这个你们带上,路上口渴或嗓子痛,含在舌头下面,每次三粒。”
曼苏尔长谢短谢总是低着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让陌生女人包手,实在是不好意思。
排长领人押着四个兵痞走了,刚才的喧闹一下子静下来了。
东方露出鱼肚白,被沙丘埋住的房屋废墟轮廓清晰可见,几棵枯树桩站立在沙堆中,枝枝杈杈好像几只人手伸向天空,向人们倾诉着它们的过去。
天已大亮了。真没想到,这一夜犹如做了一场噩梦,天黑时大难临头,天亮了烟消云散,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里的机密真是玄妙无穷。
劫难余生
经历了一场劫难,纳耀庭更加增强了到麦加朝觐的信心,他激情满怀地对曼苏尔几个人说:“我思谋着,还是真主的势大,在最危险的时刻,真主襄助了我们。这都是真主的定夺。”
曼苏尔说:“托靠真主。我们的一切都是真主舍散的,为了主命我们能舍弃一切。”
骆驼夜里受到枪声的惊吓,挣脱缰绳跑散了,好在跑得不是太远。它们悠闲地漫步在沙滩上,啃着那里的干草,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三娃子几个人把骆驼从四面八方牵到一起,把翻乱的铁锭重新装在驮架上,抬到驼背上。水别子里的水已淌掉了一大半,面袋子里的炒面撒了满地,他们小心翼翼地把一部分干净的炒面重新捧回面袋里。
纳耀庭检查了一遍东西,说道:“水别子里水不多了,我们只能用沙子代替水洗‘阿卜达子’了。”
回民的“侯坤”讲,用干净的沙子代替水洗“阿卜达子”是使得的。纳耀庭走到一个沙丘上,先将两手掌置于洁净的细沙上,轻轻地用手心拍两下沙土,再摸面容,从发根起,下至下巴最下面,两边至软耳;二次再用手心拍沙土,然后用左手中指、无名指、小指从右手背指尖起,摸右肘子外侧,再用大拇指、食指由上到下,摸右肘子内侧。翻过来一样,用右手摸左手背至肘子。这样用沙子代替水洗“阿卜达子”后,做“邦布达”的“乃玛孜”。几只喜鹊看到沙地上的残肉和羊杂碎,从各处飞来,喳喳喳地叫个不停,它们不知是庆祝胜利,还是欢送人群,在枯树枝上飞来飞去。
驼队离开废墟向沙漠深处走去,他们认为远离人群可能是最安全的。
一路上几个人走在一起,议论着夜里的惊险。
马金贵拉着骆驼一边走一边说:“今天真、假红军都遇了个全。原来听说红军是红头发红眼睛挺吓人的,夜里一见,他们长得和我们一样,说话也是当地人口音,我们是自己吓唬自己。”
纳耀庭感动地说:“知感主。开始我觉得我们肯定完了,还没有走多少路,一股兵痞没有应付过去,又来一股兵痞,不知道后面路上还会有多少兵痞。可不知事情怎么那么巧,一物降一物,单单兵痞又遇上了红军,这里的机密谁也猜不透。”
“听那个女兵说红军在剿匪,是专门消灭国民党兵痞的。”曼苏尔解释着。
三娃子说:“哪有女人当兵的。那几个女娃娃顶多有十七八岁,她们家能让她们出门?”
曼苏尔笑着说:“昨天夜里可把我给吓坏了。见了兵痞我都没害怕,见到那几个女人,我吓出一身冷汗。”
三娃子开心地说:“快别提了。见了兵痞直往我身后躲,见女人拉着你的手,看把你美的,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