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送她的还有一只漂亮的鱼缸。盛上清水,投几枚花色的纽扣,放上绿色的水草,阳光透到水里,泛起粼粼的波光。可那一对玫瑰红色的小鱼被她精心照顾一个月之后,还是在一次换水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水池,顺着水流滑进了下水道。
鱼缸里没有了鱼,只剩下绿草和纽扣,清清的水里泛着无声的寂寞。
这是她第一次养鱼,也是最后一次。似乎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懂得自己并不能像期待中的那样,去保持或者延长一个从外界进入自己世界的小生命。
她还不足以凭着一种感恩和一种热情去读一条鱼的语言。
一晃五六年过去了,如今再想,如果把自己放在鱼的位置,不知道是否也会和鱼一样苦苦挣扎,用一种只有自己才懂的语言,完成从生到死的旅程。
“有动静了!”范晓华当时轻喝一声。脑袋一栽一栽快要迷糊过去的岑惊猛然清醒。
“哪里?哪里?”岑惊站起来,一时手忙脚乱,不知道抓哪支竿。
范晓华笑道:“范腾过来帮帮她。”
“比赛呢,自力更生。”范腾不干。
“有的人技术好,有的人运气好,有时候为了大家都能吃上,还是需要合作的。”
范晓华正劝着,范腾大笑道:“我技术好,运气更好,来了条大的!”
然后就见他弄竿又绕线的,把范晓华都刺激得差点坐不住,恨不得自己上阵。
一条金色的大鱼最终还是难逃厄运。
就在范腾和范晓华的欢笑声中,岑惊这边,竿乱成一片。
“收竿!收竿!”范晓华激动得像个孩子。
回程中,范腾挎着道具拎着金色的大鱼,岑惊推着范晓华默默前行。
“想什么呢?”范晓华问。
“珍惜生命,好好生活。”岑惊答。
范晓华笑道:“噢,怎么就想到这么励志的事去了?”
“刚才看那鱼拼死挣扎,我就想啊,可不要等到被放到砧板上去了才后悔。”
“哈哈——人人都想当刀俎,不想被鱼肉。”
“我也不想当刀俎。”
“那你就会被鱼肉。”
“我也不想被鱼肉。”
“不想当刀俎,又不想被鱼肉,那你说如何才能做到?”
她当时没有答上来。这就是食物链,有的因为物种,有的因为体量,有的因为习性——也许只有人类,才会因为感情或者玩乐形成这种刀俎和鱼肉的关系。
没想到海啤和迈瑞中国的事情解决得比预想中的还顺利。
钱隆这次一反常态,与媒体配合极为主动、默契。不管是与风云资本、GS资本的沟通,还是海啤和迈瑞中国的进展,都及时向媒体进行了披露。更别提魏杰的美国之行和专家的中国之行了,这些项语全都安排了主流媒体记者全程报道。
这当然也少不了《国际财经》那篇报道的女记者周翔。
这样一来,海啤的股价在连跌一周之后终于触底缓慢回升,在迈瑞中国重新拿到专利授权书后,股价再次飙升,甚至超过了大跌之前。此前割肉逃跑的散户顾不得肉疼,纷纷追回。在这样喜庆的局面下,要价不菲的专利授权书也只是毛毛雨了。
林新天的打猎计划也只比原定的时间推迟了半个月。虽然会耽误一些正常上班时间,但他认为鼓舞士气更重要。对于魏杰这样新加盟钱隆系的人才,是必须花些心血的。
不过林新天打猎也与钱隆系一样神秘,在什么地方打,打些什么东西,用什么方式打,和哪些人一起打,魏杰没有任何的经验和消息。他问林新天要做些什么准备,林新天说啥都不用管,去人就是了。魏杰说,这不是带着两个女人嘛。
说起赵释兵的病,魏杰也不由得感叹:专家就是专家!
自从与美国专家长谈之后,赵释兵的精神状态恢复得极快。重度抑郁症虽然必须依靠药物,但心病还需心药医啊。不知道这专家都给他们吃了些什么心药,魏杰和岑惊好奇得要死,可赵释兵就是不说。而范腾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懒得搭理她。
本来岑惊考虑到她的病情,没再提及打猎的事,她却自己问起了。
母亲有兴趣出去走走,岑惊自然是非常高兴的,所以接连几天收拾来收拾去的。
林新天笑:“惊惊不用管吧?她妈妈有专人照顾,医生也都随队了。”
于是岑惊和赵释兵就只管收拾行李,啥都不问了。魏杰看着她们忙活,一时觉得好笑,一时觉得幸福。等她们都收拾停当了,魏杰搬出一个大包。
岑惊一看,是她大学以前攀岩用的东西。
“带上吧,万一用得着。”魏杰笑。
“不用。很久没爬了,手脚都生了。”
“所以才要练练啊,不要婚还没结呢,腰就粗了一圈。”
“再说,再说我养个水桶腰给你。”岑惊瞅他一眼,笑道。
其实魏杰也不知道这道具用不用得上,但还是坚持给她带上了。
岑惊看着大大的几个箱子,笑道:“咱们哪像去打猎的,倒像被打劫的。”
飞机降落时已是下午6点。内地就快天黑了,但有两个小时时差的乌鲁木齐依然沐浴在秋天金色的阳光下。岑惊是第一次来北疆,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很新鲜。
当然,也有很多人看他们觉得很新鲜。
没办法,美女嘛,她自恋地对魏杰说。魏杰和赵释兵笑而不答。
钱隆在北疆的分公司派人将他们接到酒店,交给他们第二天飞塔城的机票。
魏杰问了一下日程安排。对方说,不用操心,林总已经上去两天了,亲自去安排这次的所有事物,你们只管去就行了。当晚给他们安排的是双卧室豪华套房。
考虑得如此周到,连岑惊都只能作感动流泪状了。
第二天下午,一行三人搭上了飞塔城的航班。一个多小时后,他们见到了钱隆的几位创始人,然后分乘3辆“沙漠王子”出发了。
出城不远,天就黑下来,四周逐渐没有了灯光,车外逐渐变成苍凉的戈壁。
魏杰望了望身边的赵释兵,赵释兵拍了拍他的手,表示无碍。
岑惊则坐在副驾驶位上,唧唧呱呱地与司机攀谈。
“我就奇怪了,陈家洛为什么喜欢香香公主而不喜欢霍青桐,一个花瓶,一个肤浅的男人。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美丽柔弱又毫无主见的女主角啊?”
“别人我不知道,我个人也不喜欢呀,我也喜欢霍青桐。”
司机是钱隆北疆分公司的董事长朱锦坤,据说以前是某军团北疆某部的厉害人物,没想到对武侠小说也很精通,与岑惊一路聊来,已经探讨了好几本了。
“就是。其实整部《书剑恩仇录》我都不喜欢。每次看到香香公主出场的描写,我就有跳进去扇陈家洛的冲动,这个二百五,这个怂货。”
“嘿嘿,余鱼同对李沅芷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我打赌他一辈子忘不了骆冰。”
“书里写他对李沅芷也勉勉强强。”
“金庸的第一部长篇嘛,差一点也能理解。他的书里你最喜欢谁?”
“男的女的?”
“先说男的吧。”朱锦坤笑道。
“小时候喜欢杨过,现在喜欢郭靖了。”
“为啥?”
“杨过比较适合谈恋爱,郭靖适合过日子。”
“第一次听人那么说,哈哈哈——女的呢?莫非以前喜欢小龙女,现在喜欢黄蓉?”
“那倒没。我一直最爱的就是襄儿。”
“为什么?”
“重情,侠义,孤独,没有比她更孤独的了。”
“淡淡绿衫,盈盈笑靥,金钗沽酒,豪气干云。这样的女子,若是生在16年前,或许会成为最适合杨过的那杯茶。可惜错过了,她对他,便只能仰望。”
“每次想到她,我就想到那首古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可惜啊,这诗如今已经成为小三们的座右铭了,哈哈哈——”
“襄儿也好不到哪去,她也只是杨过16年空白人生中一抹明亮的色彩,如此而已。”
“她的爱情,是一个人的爱情;她的生命,开满思念的花。”
“朱大哥,你真有才,这诗是你写的?”
“不是,一个叫琳之琅琅的网友写的。有个叫程灵素的还写了一首,听听?”
“嗯哪。”岑惊点头。
“我走过山的时候山不说话,我路过海的时候海不说话;我坐着的毛驴一步一步滴滴答答,我带着的倚天喑哑。大家说我因为爱着杨过大侠,找不到所以在峨嵋安家;其实我只是喜欢峨嵋的雾,像十六岁那年绽放的烟花。”朱锦坤唱道。
越过戈壁,车开始上山。
山路崎岖,又是晚上,听说要开几个小时,岑惊担心地转头看了看母亲。赵释兵靠在魏杰肩膀上,闭着眼睛。魏杰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比了个“OK”的手势。
岑惊回报了一个飞吻,魏杰笑了。
除了偶尔与朱锦坤逗两句,岑惊不再那么多话了。
她开始凭感觉琢磨这应该是北疆的什么地方。在中国辽阔的版图上,北疆是最大的,更何况她没来过,只是研究过地图。想来想去,只能大概确定在西北一带。
说实话,要不是带着母亲,她非常之享受这种对前程一无所知的旅途。
对她来说,旷野、黑暗和荒凉什么的早已不当回事。在灯红酒绿、珠光宝气的城市里待久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反而充满了亲切的宁静感。
不过,朱锦坤还是在不久后告诉了她,他们要去的地方叫独控。
车一弯一拐,人时睡时醒,到达时已经半夜。车在一座有灯光的建筑物前绕了一圈后停下。车下一阵躁动,又是一阵喧哗,一群操着北疆普通话的人在迎接他们。
岑惊一下车觉得冷,一扭头,魏杰已经把外套脱下披在妈妈身上了。
她眼窝一热,见有人递来一杯白酒,接过就干了。
林新天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笑道:“惊惊就是豪气,招人喜欢。魏杰,你也喝一点,御寒。这是惊惊的妈妈吧?欢迎!欢迎!”
魏杰问赵释兵要不要喝一点,赵释兵就着他手抿了一口。
魏杰把剩下的喝了,朝岑惊怪异地看了一眼——什么酒啊这是?
他们喝酒的当口,已经有人拿来军大衣给他们披上了。
“惊惊,你先带妈妈去吃饭休息,我们男人再喝一会儿。放心,冻不着你们。”
吃过东西,岑惊和母亲倒头就睡。这一天的疲惫、颠簸,加上一杯白酒,让她们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岑惊醒来时,赵释兵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将赵释兵的轮廓映射得宛如雕塑。真美啊!岑惊在心里叹道。
又过了一会儿,魏杰敲门进来,叫她们出去吃午饭。
岑惊眼睛盯着洗漱的母亲,嘴里问道:“你也睡到这会儿?”
“是啊,那酒太厉害了。我怕吵到你们,就在别的房间胡乱睡了。”
“嘿嘿,本来嘛,我都倒下了,你能撑着才怪。”岑惊笑道。
见母亲洗漱完毕,笑道:“妈妈,我给你编个辫子吧?”
“干吗编辫子,妈这样扎着挺好看。”魏杰笑。
岑惊突然觉得她的侧影与林新天的妻子很像。是的,都有点混血的轮廓。
“入乡随俗嘛,到了乡下就应该编个黑油油的辫子才好。”岑惊笑道。
“那你怎么不编?”魏杰问。
“编啊,我得往头上编个环,哈哈——”
耐不住岑惊的纠缠,赵释兵任由她给自己编了两根辫子垂在胸前。
等岑惊洗漱完,赵释兵又给她编,但编来编去就是编不圆那个环。
岑惊笑道:“就这样,就这样,太齐整了就刻意了,不乡土了。”
魏杰看她们给彼此梳头编辫子,突然觉得羡慕极了。
“哥哥你也想编?”岑惊偏头问道。
“去,我哪有头发编。”魏杰嗤笑。
“唉,看你羡慕嫉妒恨的,来,我给你洗个头。”
魏杰被抓着去洗了个头,倒也觉得神清气爽的好生舒坦。出门前,岑惊拿出一顶宽沿牛仔帽给赵释兵扣上,又在她的夹克外系了一条彩色方巾。
“漂亮!”魏杰赞道。
“那是,妈妈穿什么都好看。”
“还有帽子,你不戴一顶?”魏杰问。
“傻啊,那辫子不是白盘了嘛。”岑惊白他一眼。
魏杰只能拿着帽子傻傻地笑了几声,随她们身后出了门。
一出门,极目望去,迎面而来的除了蓝天、白云、阳光,就只剩一望无际的苍茫了。扭头看她们昨晚住的这座建筑,仿佛一艘来自太空的飞屋。岑惊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这么高耸荒凉的山巅,这样一座名叫钱隆山庄的孤零零的飞屋,足足有几十个房间,虽然称不上豪宅,但也舒适温暖,要建起来还真不容易。
朱锦坤见他们出来,笑道:“一早就有收获,今天中午有野鸡吃。”
原来这群人已经忍不住先去打了一次了。
据朱锦坤的介绍,这已是北疆北部的边境,翻过这座山就是哈萨克斯坦的地域了。岑惊朝北望去,隐约能看到国境线外的哈萨克斯坦的哨所。远处好像还有一个很大的湖。朱锦坤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说是欧洲人在远东的一个度假胜地。
“看那边,那边就是李白的故乡了。”
岑惊顺着朱锦坤的手势望去,想回头叫母亲,却见她看什么看得痴了。“妈妈,你在想什么?”
赵释兵沉思了一阵。岑惊心下暗惊,刚要过去抱住她撒娇,赵释兵忽然笑了:“这个地方,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五 噩梦惊心——被猎杀的不止是一匹狼!
午饭时,岑惊问朱锦坤、林新天为什么要提前三天来。
朱锦坤笑道:“这次有好几个都是第一次来,他怕你们有的不会打,有的不敢打,有的打不好,到时候饿肚子,没面子,所以他带人先来打了一些准备好。”
魏杰虽然以前也跟不同的人去打过猎,但都不是在这种环境下真枪实弹的打。先就有人将抓来的野鸡野兔野猪放在树林里,等他们拿枪对着那些动物时,动物们大多跑都已经不会跑了。这次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一点打猎的滋味,而不是打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