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完颜的日子变得冗长而难过。无聊的时候,我总在思忖着,挂记着完颜在做些什么。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想念我。可这一切的思念显得多余。我现在是澈的阏氏,是绝对不可能和完颜在一起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澈很省事。我嫁给他快要一年了,他几乎从来不会踏进我的帐幕一步,只把我好吃好喝地待着。偶尔会让我出席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宴之类的。从小参加惯了合宫宴饮的我,对于匈奴人的宴请倒也应付自如。
澈是和我是同样孤独的人。
与我不同的是,他对于孤独的态度是安之若素,从未有过任何的惶恐。白天他出去巡游,在帐幕里接待各个部落的首领。夜晚他会睡在不同女人的帐幕里。没事的时候,他可以不说一句话地待在帐幕里看汉人的书。匈奴帝国的一切都靠他来定夺,但他总表现得云淡风轻,了无牵挂。
假若真有人能让澈的嘴角微微上扬的话,那就是淙淙了。
淙淙是草原上公认的最美丽的女人,她经过的地方,总会引来牧羊人的围观。她是月氏国的国王送给澈的礼物。淙淙的眼睛是碧绿色的,睫毛长长的,肤若凝脂,头发是金色的,能歌善舞。她以前是月氏国国王的歌姬,歌声悠扬婉转。身体颀长,婀娜的身段引来无数男人垂涎。淙淙是个快乐单纯的女人,她所有的精力和热情都放在取悦男人的身上。她有着世上女人所没有的妖娆和天真,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对男人经久不衰的魔力。
我第一次见到淙淙的时候是在澈的帐幕里。那天,淙淙穿了一件玫红色的袍子,我惊叹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尤物。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她把歌唱完。
“淙淙,这是你们的阏氏长河公主。”
淙淙睁大双眼打量着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全然没有任何顾忌。
“参见阏氏。你长得真美!”她的笑容也是甜甜的,让人如沐春风。
可能是我并不爱澈的缘故,抑或是嫉妒这类情感本来与我无缘。我打心里喜欢淙淙这样如此美丽的存在。
我把账簿交给了澈,随后离开了他的帐幕。
那晚,澈的帐幕里传来了淙淙的呻吟声,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我在隔壁的帐内听得面红耳赤。
“公主,这算什么?您是他的妻子,他在旁边的帐幕却这么放肆!”小轩气呼呼地说。
妻子?阏氏?这些不都是政治婚姻的甜蜜粉饰么?我和他本无情爱,哪里会有夫妻之实。
第二日,淙淙起床,居然跑来我的帐幕找我饮茶。
小轩奉茶的时候一直对淙淙没有好脸色。我眼神示意她不要这样做。
“阏氏昨晚睡得可好?”
我点头。
“明明睡得不好,您看您的黑眼圈。”
“还不是你声音太大,扰到我们公主休息!”小轩说完后自觉害臊起来,耳根子都红透了。
“打扰到阏氏了,真真是罪过,我无心的。但这天底下,最最让人情不自禁的便是那****之事。翻云覆雨,让人难以自持。”
“大胆狂徒,在阏氏面前如此轻薄狂妄!”小轩大声地呵斥淙淙。
我示意让小轩退下。她的情绪已濒临爆发。
淙淙并未理会失礼的小轩,她一改天真烂漫,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长河,你我都是女人。只是你不会讲话而已。我明白女人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不是金钱,不是权利,不是美貌。仅仅是男人的爱而已。爱要如何表达,是个问题。成年男人的爱很大一部分是依赖于房事的。这您能明白么?”
从来没有人给我讲过这些,这我陷入了思考。可淙淙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呢?
“我是爱澈的,我也爱其他的男人。但我知道澈不爱我,更不会娶我。他只是把我当做繁忙政事后的一种消遣,这点我很清楚。他的心不属于任何人,只归于草原。但您不同,您是他合法的妻子。您有权享受丈夫的疼爱。难道你想一辈子同他井水不犯河水地过活?阏氏,容颜易老。您应该学的聪明一些。我本该是您的对手,但我此生因为从前的错误,再也无法生育。所以才跟你讲这些话。如果您不抓紧时间为澈生个孩子,后来的女人要是有了孩子,澈又不爱你,你下半辈子会过得十分艰难。”
“记住,男人是很容易动情的。如果澈来找你,你记得顺着他的意思行就好了。”
淙淙是没有恶意的,但我坚信澈是不会来找我的。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挺好,轻省自在。
但淙淙的呻吟声如此惊心动魄,到底要怎样才会让一个女人叫的如此销魂?我告诫自己不要再深究下去。
草原的秋天,夜凉如水。我和小轩烤了一会儿火后,就钻进被窝里睡觉了。今晚澈的帐幕倒是安静。深夜,我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个男人进来了,惊慌的我想睁开眼睛,但又睁不开,我想大叫又不能发出声音。他抱起了我,我抓紧撕扯他的衣襟,他也不肯把我放下,是澈的味道。他把我抱进了他的帐幕,解开了我的袍子,亲吻我的脖子,我的胴体第一次这样暴露在一个男人面前。他粗暴地解开了我的肚兜,双手在我的身上四处游走。
第二天,我起得比往常更晚。我醒来,急急忙忙的掀开被子,衣衫完整,才发现昨晚原来是个梦。我羞红了双颊,为自己做这样的梦感到羞耻。我不安地看着小轩,生怕昨晚我做梦的时候发出了什么声音。不过我马上打消了这个顾虑,因为我是哑女。小轩走进满脸通红的我,摸了摸我的额头。
“这是发烧了么?怎么脸这么红,比涂了胭脂还要红!”
我不好意思地推开了她的手。
这时,澈进来了。
“睡得好么?”一如往常的寒暄。
我微微点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小轩,你们阏氏是生病了么?脸怎么这么红?”
我感到自己的脸就要烧起来了。
“没有发热,我刚才摸了公主的额头的。”
我做了一个双手扇风的动作,示意自己很热,然后冲出了帐幕。
奇怪,以前对允志,对完颜我从未做过这样奇异的梦。淙淙就像女巫一般,经过她神奇的启蒙,让我对那样的事情有了盼望。是这样么?我思忖着,到底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梦?”完颜走出帐外,悠悠地说。
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澈成夜监视我不成,难不成是做这种梦是很容易被人察觉的?被猜中的事实让我羞愧难当。
我不停地摇头,活像一个拨浪鼓。
“是被淙淙那晚刺激到了吧?你。”
“其实,做春梦没什么害臊的,只要主角不是我就好。记住,我们是敌人,我可是要直捣长安,取你父亲首级的人。放心,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碰你。”
我用同样冷漠而傲慢的眼神回应了他,不管自己内心自怨自艾的声音。有什么了不起,澈,你有什么了不起?
“很好,看到你这样的眼神我就放心了。记住,我们是敌人,这是先祖的血脉决定的。不要做你不该做的事情。安心做好你的处女阏氏吧,哈哈哈哈哈!”澈说完后,过瘾地扬长而去。
怎么会有这样飞扬跋扈,冷漠傲慢的人!我真想拾起一块石头砸向他。我捏紧石头,还是算了,要是把他砸死了,我指不定还要改嫁,说不定还要为仇人殉葬。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是生在帝王家的公主,于万人之上,却不能享受我这个年纪的女孩能够拥有的简单幸福。粗茶淡饭,男耕女织,儿女成群。陪伴我的只有华丽的珠翠,冰冷的宫墙,还有如影随形的寂寞。
关于澈的成长,是我心里的一个谜。澈到底为何如此憎恨汉人?匈奴帝国本来已经摆出了和亲的姿态,为何现在澈提起大汉却是一副虎视眈眈,志在必得的神情?好想进到他冰冷的心房里去一探究竟。
澈又会见了毗邻几个部落的首领们,让他们加入他的部落。他命令匈奴人大范围种植小麦,囤积粮食,草原上的马厩越来越多。空气里弥漫着战争前的味道。
我担心我的父皇和汉朝,夜不能寐,纵然国力胜于匈奴,但是匈奴的骑兵彪悍英勇,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汉军的战斗力远远不如匈奴。
草原已渐近初冬。草原褪去了绿色的衣钵,换成了金黄色,阳光既灿烂又柔和。我把狐狸毯子垫在草上,眯起眼睛躺在地上晒太阳。
“您过得还挺悠闲的,阏氏。”我睁开双眼,是澈。最近他老出现在我面前,我觉得烦,无心搭理他。
“你听说了么,你的父亲驾崩了。”
我坐起来,半晌说不出话来,眼泪从我的眼睛里滚落出来。父皇也走了,我人生中最后一个亲人离世了。
“汉朝皇帝的十皇子继位。这个十皇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骁勇善战,好大喜功。”
十哥?那是祖母最喜欢的孙子。小时候见过几面,虎头虎脑,十分机灵。他的母亲苦心经营,和南怀公主结成亲家。他现在继位,算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
“所以,不是我要打仗,而是这个初登帝位的毛头小孩要打仗。若是战争开始,你是大汉的公主,还是匈奴的阏氏?”
澈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严肃认真,而我却不知道如何作答。我是大汉遗弃的公主,也是匈奴嫌弃的阏氏。如果有的选择,我希望自己只是长河,万千女人中最最平凡的一个。
“记住,做人做事对错是其次,立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做错了能改,立场站错了便万劫不复。”
澈走了。留下独自垂泪的我。
晚饭的时候他又回来了。最近澈总喜欢来我的帐幕用晚膳。我晚膳吃素,用草原上新鲜的蘑菇煮一锅热气腾腾的菌菇汤,再搭配一些小吃食。他倒不挑食,我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而且吃得特别多。他专心吃饭,也不跟我讲话,吃过饭饮过茶后他才回他的帐幕睡觉,天天如此。
“公主,我觉得单于心事重重的。”
我也隐隐觉得最近澈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夜晚,草原上空又传来了哀婉凄凉的胡笳声,是完颜来看我了?我欣喜不已地冲出帐幕,原来是澈在他帐幕门口吹胡笳。他穿着一件单衣,我从帐幕里拿了一件貉毛的袍子,披在他的身上。夜晚的澈收起了白日里的棱角,显得格外柔和。
“长河,你有惧怕的东西么?”
我摇头,因为我无所期待,所以便无所畏惧。
“我有,我有惧怕的事物,长河,你知道么?我害怕战争。但我没有选择,也无处倾诉。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不会说话,可以帮我保守秘密。从小我就被告知是大单于的继位者,我的生命必须无条件地强大。我在冰天雪地的时候,大单于把我丢进冰窟窿里游泳,差点冻死,完颜还在睡觉的时候,我父亲就逼我起来联系骑马射箭。父亲给予了我太多的希望,因为我是长子,要长成雄鹰一样的人。”
“我之所以恨大汉,是因为他们霸占着世界上最好的山川河流,地上的风光旖旎,地下蕴藏无尽的宝藏。你们的臣民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你看看,匈奴四面都是戈壁沙漠,草原上物资匮乏,我的百姓却总是逐水而居,与严冬暴风雪做抗争。你们有节次栉比的房子,而我们只能居住在简陋的帐幕里。”
我望着平日里被匈奴百姓奉为神坻的澈,感受着他从未流露出的脆弱。
“最近我老是做噩梦,梦到匈奴和大汉交战,匈奴伤亡惨重,尸横遍野。不过很奇怪,看到阏氏我就安静下来,也许是因为你是哑巴的缘故。长河,告诉我,你是大汉的公主,还是匈奴的阏氏?”
我指了指我,再指了指澈。
澈,我是你的阏氏。
“真的,你是我的阏氏?”
我点头。澈笑了,澈真正的笑容犹如雨后的阳光,绽放在原本阴郁深沉的脸上。
他兴奋把我抱进了他的帐幕。我被他突然地举动搞得不知所措,只得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男子的孔武有力,澈为我脱去了袍子,他轻柔地吻过我的眼睛,额头,嘴巴,我笨拙地回应着。他褪去我里面的衣衫,我****地暴露在他的面前,遮住双眼,不好意思极了。他的嘴唇游走在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从未有过的快感席卷我的全身,他的坚挺进入了我,我感到一阵撕裂的疼痛,眼泪夺眶而出,他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终于,我在我成为第二任阏氏的第二个年头,经历了迟来的一夜缠绵。
作为女孩,我幻想过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无数次。它存在于大汉贴满窗花,彻夜通明的府邸新房里,它存在于坊间敲锣打鼓,宾客盈门的庆典里,本该由新郎挑起我的盖头,床榻上洒满花生红枣,我是笑靥如花的模样,新郎一副微醺的表情,我们喝交杯酒,深情对视。但现实永远比想象缺乏缤纷的色彩,在没有剪纸窗花,没有彻夜点燃红烛的草原帐幕里,我经历了自己的初夜。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仔细端详着在我身边熟睡的澈,他的呼吸均匀而浑厚,脸庞犹如雕塑般俊美。这一夜,我不再是逃婚的大汉公主,他不再是玩弄权术的匈奴单于,我们依偎在一起,只属于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