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1899~1946年)文史学者。湖北浠水人。留美,学美术。先后在南京、武昌、青岛、北平等地大学任教。著作有《闻一多全集》。
闻一多平时着布鞋长衫,一手提书袋,一手执手杖,一望便知是个地道的读书人。
他读书是很多的,涉及面广,也很用心。郭沫若说,“为了证成一种假说,他不惜耐烦地小心地翻遍群书。为了读破一种古籍,他不惜在多方面作苦心的彻底的准备。”诚如斯言。读书的扎实,使他能在博大精深的中华传统文化,尤其是古典文学的多个领域,取得前无古人的成就。
少年读书“二月庐”
百丈之台,起于垒土。闻一多从小就打下了扎实的读书基础。他的读书,一言以蔽之:好学深思。
青少年时期正是人生读书的最佳季节。寸金难买寸光阴。闻一多从不浪费时间,无日不读书。在考进北京清华学堂后,闻一多每年假期都要回到家乡湖北浠水陈家岭,在稻田边上的老屋读书。假期两个月,也是他坚持读书写作的两个月。于是这座老瓦屋,获得了“二月庐”的雅号。
“二月庐”老屋是很有特色的,最醒目的就是那张又长又阔的书桌;这是一张用长木板搭起来的书桌,每次他回家后,就把计划中要读的书籍都堆放在它上面,以便随时取读。书桌上的书纵横交错,乱七八糟,有时放不下,还要放置在床榻、小几上。
赤日炎炎似火烧,贴近武昌的浠水也热似火炉,但他迎着朝霞接着晚霞,从无中断一天读书,还时时说,“心静自然凉”,“读书这件事,比起别的事来是最轻松的了。”晚间,虐蚊如雨,而闻一多在油灯下,自得其乐,静心读书。他读过的书,天头地脚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闻一多在家乡假期读书,虽涉猎传统文化各个领域,但不循旧说,“喜敷陈奇义,不屑屑于浅显”,以批判的继承,认识和解剖古书的记述,留下了一册《二月庐漫记》的札记。
“尽信书不如无书”。他很赞同孟子所说的这句话,读书要善于独立思考。比如唐人修《晋书》,写晋惠帝非常愚昧,听见蛙呜,问“为官蛙私蛙?”看见饥民,问“何不食肉糜?”但又说他,嵇绍被乱兵杀害,血溅帝衣。左右欲浣衣,帝日:此嵇侍中血,勿。“由此言之,英明甚矣”。闻一多读了,感到记述忽愚忽聪,同是一人却有两种说法,值得怀疑。他还对《三国演义》关羽秉烛达旦被奉为美德,“其事即真,亦不足以言云长大节哉”;庄子妻亡,鼓盆而歌,从来认为是超脱尘世,他却认为,“未能忘情,故以歌遣之耳,若能忘又何必歌。”
凡读文学书不妨细读,反复吟咏
晨鸡始唱,踞阜高吟,闻一多在清华以勤奋好学闻名。
开始因为英语基础差,不适应,但没有多久,他就能读莎士比亚、狄更斯的原著了,有的精彩片段还能背诵如流。对于各门课也并非平均使用力量,凡兴趣所在,都能全神贯注,因而自来清华后,凡国文、历史等人文学科全是超等。闻一多也有自己读书法,“凡读文学书,如小说、诗词等,不妨细读,反复吟咏,再四抽绎,以深领其文词之美,若读哲史或科学则当速读,但观大要,不求甚解,即指其思想而不斤斤于字句之穿凿也。”
闻一多主张读书要广,广就是能打好基础知识,在这基础上,寻找自己的兴趣亮点,发挥专长。他说,“文明日进,学术日繁,以一人兼通数艺不亦难乎,然居今之世不泛滥群籍者,不能精研一科,于是普通之学尚焉。”他要求弟弟闻家驷,“有暇即当养成浏览书报之习惯,不可与友辈闲谈送日也。”他还介绍自己读书经验,“课外有暇,当多阅杂志,以得普通知识;阅杂志原不是做学问之目的,亦非做学问之本身。但驷弟目下需要者是一普通知识之根柢,根柢既成,思想通彻,然后谈得到做专门的学问。此非文科独然,实科亦莫不然。”
治学必须读书,闻一多有切实的读书计划,现存的闻一多1919年所写的《仪老日记》,于2月10日就记有,“枕上读《清诗别裁》。近决志学诗。读诗自清明以上,溯魏汉先秦;读《别裁》毕,读《明诗综》,次《元诗选》、《宋诗钞》,次《全唐诗》,次八代诗选,期于二年内读毕。”
在清华学校,闻一多读了很多书。因为爱读书,清华学校图书馆成为他早出晚归常去的地方。
他是作为鱼雷游泳在古书堆的
自古以来,有很多学者读古书成为大家,但真正能够读懂读通的人是不多的,要说能把古书读活,闻一多算得一个。
闻一多是懂得读古书之道的。
1943年冬,他在给某学生信中,就中华古书于今人的二重性抒发己见:你想不到我比任何人还恨那故纸堆,正因为恨它,更不能不弄个明白。你冤枉了我,当我是一个蠹虫,不晓得我是杀蠹的芸香。虽然二者都藏在书里,他们的作用并不一样。
文化古籍,有精华,也有糟粕,须要批判地继承,去芜存菁。闻一多读了几十年的古书,而且时时在开发那些不为人知和鲜为人知的故纸堆,这是要耗费心血的,对此他努力探索。他在西南联大时曾对学生说,“书要读懂,先求不懂。”那些古纸堆,总有些懂和不懂处,我们要从中找出精华和糟粕,发现难点、疑点、不懂之处。
闻一多钻在古纸堆里所取得的成绩是巨大的。正如郭沫若说,“他虽然在古代文献里游泳,但他不是作为鱼而游泳,而是作为鱼雷而游泳的。他是为了要批判历史而研究历史,为了要扬弃古代而钻进古代里去刳它的肠肚的。他有目的地钻了进去,没有忘失目的地又钻了出来”(《闻一多全集序》)。
朱守芬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