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些爻辞则比较隐晦，爻辞中没有卦名或卦名所象征的事物。如《大有》卦，大有就是富有，但《大有》卦之六个爻辞中只字未提“大有”二字。却是：“初九，无交害，匪咎，艰则无咎。九二，大车以载，有攸往，无咎。九三，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九四，匪其彭，无咎。六五，厥孚交如，威如，吉。上九，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可见，《大有》是一个非常好的卦，六爻当中没有一个不吉利的，都是吉象，但《大有》没有一个“大”字和“有”字，似乎该卦各爻与“大有”无关。而事实上，六爻所言都是围绕着大有富有这个同一的中心，从多个侧面讲述了大有富有应包含的内容。诸如，初爻是说穷奢极欲则祸生，克勤克俭为富有之道，二爻是说要博施于人，其博施的程度就象用大车装上自家的东西运往远处施于他人。三爻是说你已身居高位，很富有，但要将你享用的东两奉献给天子，不要自已一个独占而成为小人。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要时刻想着国家和人民，国家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这样你才是一个真正富有的人。四爻是说富有的人不能盛气凌人，要谦逊待人。五爻是说富有的人要有诚信，与人交际要刚柔相济，要有原则性。上爻是说你都做到了这些，那你就是一个最富有的人，上天都会保佑你。可见《大有》卦各爻是通过隐晦的办法表现了富有的中心主题。
第四，对立性与合谐性的统一。对立性体现着事物的变动性，合谐性体现着事物的稳定性，任何事物都是对立性与合谐性的统一。没有事物的矛盾对立，就没有事物的产生和发展。没有事物的合谐稳定，也就没有事物的存在和统一。
事物和现象的这一根本特征在《周易》中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周易》六十四卦本身就是三十二对矛盾，三十二对矛盾体现了事物的相反相成，双方任何一方的存在以另一方的存在为条件。《乾》卦纯阳，《坤》卦纯阴。乾为天，坤为地，乾属阳，坤属阴。乾坤、天地、阴阳是对立的，各自具有其质的规定性，不能倒天为地，倒地为天。但乾坤、天地、阴阳却是统一的，“天以大生”，“地以广生”，“天地之大德曰生”。所以，《乾》《坤》是《易》之门户，“生生之谓《易》”，没有乾坤天地阴阳的对立与合谐就没有万事万物的形成与发展。
就其某一具体卦象来看，上卦与下卦也是一对矛盾，正是有了这种矛盾，该卦所象征的事物才存在，如果没有矛盾该卦也就不存在了。就某一卦之六爻来看，也是有矛盾的，这是因为爻分别表示着阴阳两种相反的性质，然而它们既是相反的，又是统一的，因而是合谐的。阴爻居阴位，阳爻居阳位，这是合谐的。但合谐到没有矛盾了，则反而成了最大的不合谐。诸始《既济》卦就是如此，它是六十四卦中最不吉利的卦。因而六十四卦当中绝大部分卦爻不当位，即阴爻处在阳位上，阳爻处在阴位上，这看起来是一种不合谐，是矛盾的，是对立的，但在这种矛盾和对立中却体现的是一种内在的合谐与统一。因此，对立性与和谐性的统一是《周易》的一个重要特征。
三、《周易》的表义方式
《周易》原本是一部卜筮之书，它的形成与古代的卜筮活动密切相关。但《周易》中却蕴函着深邃的义理，卜筮通过义理判断吉凶，而判断吉凶的依据则是“观象”和“取数”。所以，《周易》的表义方式在于它的“象数”。象数在《古经》中用以揭示义理，在《易传》中用以解释经文。何谓之象数？简单的说，就是以八卦所象征的物象解释《周易》中的卦爻象和卦爻辞。如《蒙》卦，其象为山下有水。这是因为《蒙》卦上为艮，下为坎。而艮为山，坎为水。故《象》言“山下出泉”。从爻象看，该卦二爻为阳，五爻为阴，“九二阳刚与六五阴柔相应”就是《蒙》卦的爻象。可见，象数就是《周易》的基本表义方式，不理解《周易》的象数，就不可能理解《周易》的义理。
（一）象数与义理的关系
《系辞》言：“《易》者，象也。”这说明在《周易》中象与数密不可分。
首先，象数中蕴含着义理。《周易》只所以推崇象数，其目的就在于通过象数喻示哲理。如《泰》卦和《否》卦，《泰》卦下乾上坤，乾为天，坤为地，乾刚健而上行，坤阴柔而下行，因而《泰》卦是天地阴阳交合之象。而《否》卦之象则相反，是天地阴阳相背之象。这两种象所喻示的义理就是：《泰》“天地交而万物通也，男女交而其志同也，上下交而其事成也，君臣交而社稷治也，父子交而家道兴也，……”而《否》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
而且还可以继续引申和发挥，《泰》卦之内卦为乾阳，外卦为坤阴，所以，《泰》卦又呈现内刚外柔之象，这是作人应遵循的基本原则。而《否》卦则是内阴外阳，内柔外刚，这可以说是作人的大忌。
还可以再继续引申发挥，《泰》卦下天上地呈现的是一对矛盾之象，而《否》卦则没有矛盾。有矛盾才符合事物的本牲，没有矛盾则不符事物的本性，符合事物的本性才吉利，不符合事物的本性当然不吉利。可以看出，《泰》《否》两卦揭示了事物矛盾规律的义理。
可见，如果没有象，以上所说的义理就无法揭示。而且，只要以象为据，义理也才真实有力，言之有据。事实上，《周易》的象所蕴含的义理是无穷的，这就叫作博大精深，含义无穷，微言大义。
以上是说卦象，下面再说爻象。爻象因为更具体，所以就更复杂。分析爻象要考虑到八个方面的制约因素，这就是阴、阳、比、应、承、乘、中、时。《周易》六十四卦是由爻组成的，爻有两种，一种是阳爻，一种是阴爻。阳爻为“—”，阳爻为“— —”。阳爻代表阳刚，阴爻代表阴柔。一般来讲，阴爻处在阴位，阳爻处在阳位，这就叫作当位。当位是吉象，不当位则是凶象。但事情远远不是这样简单，如上多次提到的《既济》卦，各爻都当位，而正因为都当位反而最不吉利。这是因为某爻处于何位是吉还是凶，还不完全由阴爻处阴位，阳爻处阳位这样简单而论，它还要受到爻位之间比、应、承、乘、中、时等方面关系的制约，即言事物处在相互联系之中。这就是说爻与爻之间还有比应承乘的关系，关系顺则呈现吉象，若不顺当然为凶象。
那么何谓比应承乘？简单的说，两爻相邻为比。初与四、二与五、三与上为应。应的原则是阴爻应阳爻，应好不应不好。尤其是二五爻处于上下中位，一定要相应。上爻对下爻是乘，下爻对上爻是承，阴乘阳为逆，阴承阳为顺。综合来看，顺好逆不好。以《坎》卦为例说明。卦辞言“习坎”，《彖》言“习坎，重险也”。从卦象看，坎卦是上水下水，即洪水滔天之象，喻示着有重重艰险，这就是坎卦的卦象。从爻象看，初爻本为阳位，而《坎》卦初爻为阴爻，不当位。故爻辞言“习坎，入于坎陷，凶”。二爻本为阴位，而《坎》卦二爻为阳爻，不当位。故爻辞言“坎有险，求小得”。为何有小得？因为二爻尽管不当位，但由于九二阳刚内居中位，所以可求小得，但最终不能改变其险境。三爻本为阳位，而《坎》卦三爻为阴爻，又不当位。故爻辞言“来之坎坎，……入于坎陷，勿用。”即险象重重，既是有作为也无用。所以《小象》也说“终无功也”。四爻本为阴位，《坎》卦四爻为阴爻，这是当位。故爻辞言“……终无咎”。五爻本为阳位，《坎》卦五爻为阳爻，当位。故爻辞言“坎不盈，祗既平，无咎”。上爻本为阴位，《坎》卦上爻为阴爻，这也是当位，然而该爻辞却说：“系用徽墨，真于丛棘，三岁不得，凶。”而且《小象》亦说：“上六失道，凶三岁也。”为什么上爻当位仍有“凶”，且“凶三岁也”？这就要从比应承乘的关系来看。从应的关系看，三爻与上爻为应，应的原则是阴爻应阳爻为应，反之为不应。应好，不应不好。而《坎》卦三爻为阴，而上爻亦为阴爻，成了阴应阴，这当然不好。从乘的关系看，上爻对下爻为乘，乘的原则是阴乘阳为逆，逆不好。而《坎》卦上爻为阴五爻为阳，正好是逆，这当然也不好。从承的关系看，下爻对上爻为承，承的原则是阴承阳为顺，顺好，不顺不好。而《坎》卦五爻为阳，上爻为阴，成了阳承阴，这当然更不好。从这些方面来看，《坎》卦虽然上爻当位，但因爻与爻之间的关系不顺，因而，其象为凶象。这说明爻象是非常复杂的，要判断其象，必须搞清楚它们之间的关系。所以，象在《周易》中很重要，搞不清楚象，就很难揭示其义理。
其次，义理的阐发借助于象数。《周易》的象数中蕴含着义理，而义理的阐发又借助于象数。正因为如此，《周易》的象数便蕴含了无穷的义理，这就使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以无限引申，无限发挥，具有了无穷的包容精神。它确实为人们提供了借题发挥的空间和余地。
诸如《升》卦，上为坤，下为巽，坤为地，巽为木，即地中生木，由此便可联想树生长在地上，由小苗可以成长为参天大树，喻示“以微知显”之理。又如《否》卦，九五爻辞言“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意为要注意把羊丢了，因此要随时把它拴在桑树上。由此引申出君子要时刻注意“居安思危”的义理。
但它也为任意发挥提供了根据。我们知道，《周易》本来就是一部占筮之书，它是不讲科学的。但事实上，《周易》却与科学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其中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周易》根据卦象爻象的变化来推算人的命运，其中包含有一些逻辑推演和理智分析的因素，并非专门依靠祈祷或单凭神灵的启示，这一特点就为《周易》同各门科学之间建立起了联系的可能，而这种联系说到底是借助象数而引申义理的结果。
比如数学。有人根据《系辞》记载的“大衍之数”的筮法“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的说法引申出“河图”、“洛书”。而“河图”、“洛书”实质上是讲数学上的排列组合，它是汉代《纬书》提出的，到宋代得到了发展。可以看出，《周易》与数学的关系是后人在注释《周易》的过程中将古代数学成就附会到《周易》的结果，我们现在很难断定这就是《周易》的本义。至于有人说计算机二进制是从《周易》而来，这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再比如天文学，《周易》古经中可以说直接讲天文历法的不多，而汉代易学家却在《周易》上附会出了所谓“卦气说”、“爻辰说”、“纳甲说”、“九宫说”等学说，将《周易》的卦画同一年春夏秋冬十二月二十四节气及天干地支结合起来，以《周易》卦画解释天象。事实上这些在《周易》中都很难找到根据。
再比如医学，中国古代医学专著《黄帝内经》。《内经》的哲学基础是阴阳说、五行说、元气说，而不是八卦和六十四卦，但《内经》的阴阳五行学说很容易与《周易》联系起来。唐代孙思邈曾言不知《易》，不足以言太医。明代张介宾进一步强调《易》与医相通。以八卦比附人体，认为乾为首，坤为腹，坎为耳，离为目，兑为口，巽为股，艮为手，震为足等等，重复了《说卦传》的象数观。
可以看出，《周易》成了无所不包的百科全书。这实质上是将《周易》无限的引申化了。事实上，《周易》的象数也并没有如此大的包容性，而是在于《周易》的符号系统包含了较为科学的宇宙观，这个宇宙观就是《周易》所揭示的阴阳观念。运用阴阳概括了万物的根本特性，说明宇宙的根本法则却具有永恒的价值，它基本符合事物发展的基本现律，对于人们观察问题具有方法论的意义。
同时，《周易》的方法具有一定的科学性，这个方法就是取类比象。取类比象的优点就在于它能够把复杂的外部世界简单化，从而使其具有极大的抽象性、灵活性和普遍性。因而，它对于人们分析任何事物都可以普遍的起作用。
（二）象数思维的基本特征
通过以上论述可以看出，象数思维是《周易》的基本思维方式，可以说不理解象数思维就不理解《周易》的基本精神。那么象数思维有何特点呢？
第一，象数思维具有整体性的特征。整体性思维的特点是重整体分析，轻个体研究。《周易》六十四卦统一模式是以六爻关系的变化为基础，以阴、阳、时、位、比、应、承、乘、中为原则，从时间、空间、条件、关系等方面分析问题和认识事物的思维方法，反映了事物之间相互联系的整体观念。只要是同类事物，它们之间都可以相互感应、相互吸引。如《说卦》所言：“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以虎。”以人而言，在《周易》看来，人是自然界的一员，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他与自然万物一样，同为天地所生，共为阴阳所造，因而，人与天地万物“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所以，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是合谐的，统一的。从而形成了《周易》天人合一的整体思维框架，把天、地、人有机的统一了起来。正因为整体思维重整体而轻个体，所以，它特别重视个体的人对整体的适应和协调。因而，《周易》特别强调人对天地之道的模仿、效法和遵从。《象传》专门论述了这方面的意思。如《乾》卦，《象》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坤》卦，《象》言“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第二，象数思维具有直观性的特征。所谓直观性思维就是以事物的外部表征及其性能为对象的思维形式。诸如八卦表征八种自然物象，乾为天刚健不息，坤为地顺天而行，震雷为振动，巽风为散入，坎水为险陷，离火为明丽，艮山为镇静，兑泽为喜悦，等等。只注重阐发其义理，而并不注重其物理，只注重事物的动态属性及其相互关系，而并不注重其静态属性及其内在结构。这是因为事物的动态属性及其相互关系是可感知的，是外现的和直观的。正是由于这种直观思维，形成了《周易》重道轻器、重神轻形、重道德义理而轻具体分析的思维格局。
第三，象数思维具有形象性特征。在《周易》中最重要的范畴就是“象”，它既指物象，又指卦象。物象既有有形有状的可见之象，又有无形无状的无形之象。卦象物象统称之为形象。形象的特点如上所言，具有可感性、经验性和直观性，它从现象出发探讨事物的规律。因此，重视形象、现象是《周易》象数思维的一个重要特征。形象思维由于它不脱离事物的整体形象，关注事物与事物之间的横向联系，因而它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宇宙万物的整体。但由于过分强调形象，却忽视了对事物本质及其结构的深入研究。
笫四，象数思维具有变易性特征。变易是《周易》的基本观念，《周易》六十四卦是由三百八十四爻组成的，何谓之爻，《系辞》言“爻者，言乎变者也”。故有“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之说。因此，在《周易》中，变卦观念将卦象看成一个相互变化、相互生成的序列，启发人们从变化的角度把握事物发展的总体过程，它告诉人们事物的转化过程是一个物极必反，循环往复的过程，是一个由量的变化到质的变化的过程，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其形式是盈虚消长、随时而进，其根源是事物内在的阴阳矛盾的对立统一和相互作用。这种观点可以说是符合宇宙的基本法则的。
总之，象数思维的本质是一种比附推论的逻辑思维方法，它的根本目的是通过对事物具体、生动、直观、形象及其外部联系的描述，启发人们的想象，从而领悟出一个抽象的道理或义理。因此，笔者认为，研究《周易》的目的不在于掌握《周易》的象数，而是通过象数而领悟《周易》的义理，从而达到启迪人们思维方式的目的，这应当是我们今天学习《周易》的出发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