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柳低垂着头,察觉同剑刃一般向自己刺来的目光,纵使性子再过淡定,还是忍不住抖了抖,她将头埋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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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陌双一扫高座上,云帝不悦的神色,平静的低垂眼帘。
“既然如此,陌双就代我这不懂事的婢女向白小姐配个不是了,不过,还望白小姐不要将此事牵扯到林国的教养问题。”
林陌双姣好的面容上依旧平淡无波,亲自弯腰将地下那把染了尘土的琴捡起,示意身后得扶柳送还给人家。一双黑瞳眯起,自语气中细细品味,便能晓得她对白锦素的谈吐多了几分不悦。
扶柳也很是识相的用自己的丝绢将琴上的灰轻抚干净,过了一会儿,这才敢还给了白锦素。
低着头将那把所谓清木所造之琴双手奉上。可谁知手刚伸出去,扶柳就觉手上一阵痛意,霎时间黑瞳蒙上一层晶莹,扶柳疼的掉下泪来。
赶紧抬头一看,本是白皙的纤纤十指上爬满了带血的小黑虫,密密麻麻的,遍布了一片。更可怕的是,那些小黑虫似乎还在啃食自己的皮肤,想着,一股钻心之痛在手上散开。
“啊!”扶柳吓得一惊,尖叫一声将琴失手扔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清木琴摔在地上,一阵尘烟散去之后,早已弦断身裂。
站在一旁的夜澜溪看着那把清木琴就这么没了,目瞪口呆之后却是一阵心疼,云太后也是昏了头,这么一把名贵的琴竟是给了白锦素这样不懂得珍惜的人!想着,又狠狠地剜了白锦素和白丞相一眼。
白锦素冷冷的回瞪了夜澜溪一眼。
而白丞相也是一阵无奈,这云太后好不容易赐了一把价值千金的宝琴,最后竟然被林太子妃身边的这个不起眼的小丫鬟给毁了!可无奈自己又不好出头,眼中尽是对那把宝琴的疼惜。
“太子妃!快救救扶柳!”
扶柳也不顾那把琴了,哭哭啼啼的赶紧向林陌双这边跑来。林国称为蛊毒之国,林陌双乃林国养女,三岁时便在宫中研究各种蛊毒,扶柳又自小跟着林陌双长大,见惯了天下之中各种奇毒,虽说是没有细学,却也能大概分辨出几样。
而她手上的这种虫就是一种蛊,是林国往北那座森林里特有的,林陌双称它为蚀皮蛊。记得有一次同林陌双去那座森林里研毒,扶柳的姐妹扶霜因为这种蛊险些丧命,扶柳才对它记忆尤为深刻。
蚀皮蛊,一种极为狠辣的毒术,被下毒者会被渐渐侵蚀掉皮肤,肉骨却完好无损,被蚀皮之者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会成为毒人,碰其则毒染。
林陌双见一直性子沉定的扶柳如今如此的慌慌张张,又是给自己添了麻烦,心下一阵不耐烦,不过表面还是要做全,“扶柳,你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扶,扶柳,中,中了蚀皮蛊,蚀皮蛊!”扶柳哭喊着,却是紧张地连话也说不全,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的掉落。扶柳此时只觉得手上的痛意许久不见消减反而越增越深,由此,她越发肯定了自己中了蚀皮蛊。
“蚀皮蛊!”林陌双还没说什么,身边的林佳橦却是惊讶的睁大了眼,带着不敢置信的大叫。
林陌双听着这刺耳的叫声不禁蹙了蹙眉,也是来不及再说什么,走近了扶柳,细细的查看着她的双手。忽的眼神一暗,林陌双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拔出瓶塞,一些白粉状的东西细细撒上了扶柳布满虫子,早已血迹斑驳的手。
扶柳只觉一阵清清凉凉的气息渗入自己发疼的手,舒服极了。疼痛渐渐消散,扶柳再一看,手上的虫子连带着血迹奇异的消失不见了,双手如往日一般毫无变化,心下一阵纳闷,却是又松了一口气。
“扶柳多谢太子妃救治!”屈身向林陌双行了礼,扶柳的脸色有些苍白,似是还未从刚才的惊险中脱出。
“你先下去休息吧。”林陌双淡淡扫了眼,见她无异,又转了身莲步轻移回到了林佳橦身边。
扶柳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扶柳自然是没有忽略白锦素想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和那把被自己摔坏的清木琴,不过想起林陌双的嘱咐,也是没有了什么顾虑,眉宇间染上了一丝暖色。
在座的人皆是一声不吭,云帝不怒自威,雄浑的嗓音在大殿里回荡,“林太子妃不要跟我解释一下蚀皮蛊为何会出现在此宴之上吗?”
“禀云帝,陌双不知。”
林国善毒,天下皆知。这晚宴上无缘无故的出现什么蚀皮蛊,自然而然的就怀疑到林国,对于这个结果,林陌双并不意外。
“不知?好一个不知!”云帝吐出一口浑浊的气,眼神奇怪的一转,扫了一眼座下神色各异的人,良久才道,“罢了罢了,今日之事,便算了,往日谁也不要提起。”
“谢云帝谅解。”林陌双微低头。
苏卿将这场戏看在眼里,没有言语,结果也早已料到,没有因云帝的不追究而有任何的惊讶。
一场闹剧,终归就是这样无趣的收了场。
林陌双同林佳橦继续表演,众人也兴致高涨,似乎没有被刚才的事影响到。
悦耳的琴声如清风过耳,倒是也没有比白锦素技术高超多少,二人琴艺仿佛相差无几。苏卿面色淡淡的垂下了眼帘。一心想着一会儿再怎么救出庶兄南未,早已没了心情再去应付他们。
这一曲到尾,众人纷纷鼓起了掌,四国皆是献演完毕,云国的舞姬和歌女又是在台上表演了几时,这才到了宴会末端。
眼看殿外暮色已沉,苏卿也不再耐着性子,蓦然起身道,“云帝,苏卿在此多有冒犯,不知苏卿的兄长何时能归国?”
云帝似乎没有料到苏卿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提及此事,阴险的神色毫不避讳的呈在面上,一阵威压自四周涌起,苏卿心下自然明了,云帝这是不高兴了。
“苏将军这是说的什么玩笑话?苏将军的兄长怎会到我云国?”
“不是几日前云国的某位大将将吾兄挟持而去?苏卿这里还有云帝的亲笔密信,若非此书是假?”苏卿轻佻柳眉,半勾着唇,靛蓝色的瞳灿若星河,语气中不知不觉的带了几分戏谑之意。
凡云国之人,闻得此言后,皆是僵住了。
苏卿将云国之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她果然没有猜错。云帝自然是不敢将威胁苏国一事向他国宣扬,一是有损国威,二是他国必定会对云国产生戒备之心,以后事事都将对云国不利。
蓝瞳不经意的一转,蓦然督见云国玉王容玉和景国太子景遇皆是在入神的看着自己。正巧对上了容玉炽热的视线,想躲避,侧脸却又见景遇冰寒的视线紧盯着,心下一阵尴尬。
她应该没有和他们很熟吧。苏卿伸手端起一杯茶,低头慢慢的喝着,心中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