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敏敏暖暖的眼光，李莫便知昨天那话算白说了。她觉得，头又大了。她骂也骂过了，酸也酸过了，道理也讲过了，说实在，她觉得有点没招了。她不可能动手打女生的，如今只剩下无视她了。
她扰得她很心烦，很心烦。她觉得自己已经平静，可她的死缠烂打让那个人的脸不停在眼前浮现，这让她心里很难受，很疼。
“嘟嘟~”手机在抽屉里不停震动，苏敏敏看见李莫不悦的拉出手机轻轻一扫，那已按在挂机键上的手却顿住了，整个人身体都是一僵，眼光冷冷的盯着屏幕。
眼角余光瞟见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着：梦昙。
李莫突然站起身，对着诧异的老师鞠躬道：“对不起，老师，我身体不舒服，请允许我早退。”说完，也不等老师回答，抓起手机急匆匆的往外跑去。留下一教室惊愕的人儿，那可是李莫啊，对成功有着偏执，宁可流血流泪也不会放掉一天的李莫，就这样，惊慌着，无礼着冲出她的战场······
李莫此刻恨不得脚下生风，几乎是狂奔进厕所，毫不犹豫的按下通话键，她的手在颤抖：“喂——”
电话那边是程非哽咽的声音：“李莫，你快来吧，梦昙不行了，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那一刻，李莫头中嗡的一炸，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了，她听见了很多人嘈杂的声音，可是为什么那么遥远什么都听不清呢？可是脑海里那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又为何这样清晰？
“阿莫，我们是朋友啊。”
“阿莫，不要老吃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我们去吃饭吧。”
“即使你在全世界的人眼里是垃圾，可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我仰望的女神···不要呆在这儿，你的世界不是这个堕落的街头，是那些优秀的学生学校，在那里，你会比变得更优秀，因为你是这么独特的李莫。”
“阿莫，答应我一个要求好吗？无论今后我们走到了什么时候，无论差距有多大，不要跟我断绝联系，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李莫，你真的好自私，为什么总要强迫别人去跟上你的脚步？你看看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生，你让我拿着什么去站在那群优秀的人身边？去自取其辱吗？给我留一点自尊，好吗？”
可现在，谁能告诉她？那个给过她最美好的风景的女孩，为什么会被命运带走？是她做得不好还是她做得不好？所以，要这么残酷的带走她身边的人。
不放心跟出来的苏敏敏看见的就是那样一个李莫，双眼无神，举着电话却像一尊雕塑，似乎碰一碰就会碎。连她接过电话，她都没感觉。
苏敏敏拿过电话，电话那边有一个男生正焦虑的吼着：“喂！喂！！李莫！！你听见了吗？市XX医院，你快来啊?~~”
苏敏敏镇定的回答对方：“好的，她马上就过来。”
挂断电话，扯着李莫就往办公室走去。边走边拿出自己的电话，拨出去，一接通就迅速说道：“二哥，我这里出了点事，你马上找辆离这儿最近的车过来，一定要快。我不跟你说了，我正跟班主任请假。”
三中位于偏僻的半山区，远离闹市，在上课日，这里根本就没有出租车，只有几辆慢慢摇晃的公交车。
李莫处于恍惚状态，直到办公室才有所清醒。班主任见她面色苍白，又听说有家长来接，未说什么麻利的开了假条。
李莫接过假条，复杂的看了一眼苏敏敏。快速的往校门口跑去，苏敏敏咬牙紧跟着。到了校门，苏敏敏没想到苏淮意竟然是亲自开着车来，也来不及说什么，拉着李莫往车里一钻，就立刻催促：“二哥，快去市xx医院，快点啊。”
又转目看着面色苍白，双眼惶然的李莫。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李莫在害怕，害怕到再发抖。她不知道在医院的是谁，可那个人对李莫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苏淮意本来今天就是打算来看苏敏敏的，途中就接到敏敏电话，以为是敏敏出了什么事，立刻疯狂飙车过来。见到妹妹安然无恙的拉着一个姑娘跑来，正待发火。却对上妹妹乞求的眸子，顿时知道此刻不宜多话。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到医院，车刚停稳。苏淮意就看见那个女孩子打开门冲了出去，因为跑得太急，甚至脚步有些踉跄，可她仍然毫不犹豫的往前冲。
敏敏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想伸手去扶，却不知道该不该碰她。苏淮意提步跟在身后，将一切纳入眼底。
李莫冲进大厅向护士急切的询问了，知道在急救病房。拔腿便往那里跑，终于到了。她看见程非赤红着双目蹲在病房外，眼泪涟漪了一脸，看见李莫来了，身子不由的一哆嗦:“她爸妈来了，刚进去。”
李莫上前将门推开，房里的人受到惊动回头看来，见是她，眼泪流的更汹涌。那半老的夫妻泪流不止：“阿莫来了，梦昙??????”
床上的人听见她的名字，奋力睁开眼。一双手往空中伸来，李莫上前两步握住那只手，久忍的眼泪一下就用了出来：“???你???这是怎么了??????你说离开时???不是好好的吗？”
床上的少女面色已开始呈现灰白色，生机正随着时间一秒秒流去。却依然用力抓住那只手，气息奄奄道：“阿莫??????别伤害他???求你了???”
李莫顿时觉得遍体生寒，她很想把她从床上抓起，狠狠抽她两耳光，问问她，她这样对她，不残忍吗？你要死了，我奔波而来，你却要我别伤害他。
“阿莫???我错了???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你能来，真好???能遇见你???真好~~”
“阿莫???别恨我。”
李莫能感觉到，那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正在一点点的泄力。她涣散的瞳孔往向空中，口中轻轻唤道：“程非——”
一旁的父母嚎哭着扑上来时，她才发现，手中的少女已闭上眼睛，在唤着她爱的那个男孩的同时，离开了她，离开了父母，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生命中经历的第一次死亡，一个在她心里，生命里无比重要的人的死亡。她像个木偶一样颓废的站在那儿，想哭，可摸着干涸的眼角，眼泪呢？曾经她告诉自己，想哭时仰首看天，把那些廉价的眼泪倒流进心里，记住心里的眼泪，直到你再也流不出泪。
那些回忆，云一般翻涌。
她再也不会默默的跟在自己身后，提供一丝温暖。她再也不会对着自己发起床气最后却让自己给气着，她再也不会省吃俭用就为满足自己一个无理的要求，她再也不会在那么多人围着自己时紧紧陪伴着自己保护着自己???
李莫觉得心里沉闷的快要爆掉，她们之间的一切，不停的鞭笞着她。她想要喘口气，不然她感觉自己快要疯掉，那股戾气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觉得浑身骨骼都在发疼。
她其实恨过她，在她为了一个男人背弃对她的承诺，头也不回的走掉的时候。在她逃离她的世界，撒谎欺骗她的时候。
可这些，如今都已不再重要。因为，最重要的已不存在了。
她走出病房，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懦弱的男孩，一个连男人都还不是的男孩：“告诉我，为什么？”
程非看着她遍布痛苦的双眼，垂下头，哭道：“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是宫外孕???当时，我没钱???就去的一个小诊所打胎???我真的不知道是宫外孕???那个医生说没事的???可她回去后没几天就大出血了???送来时???已经晚了???哇~~真的对不起??????”
李莫狠狠的瞪着他，空洞的说道：“你爽够了吗？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了吧？哈-—，一个还没学会走的人，却想跑着去征服世界。”
“程非，她叫我别伤害你。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再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你给我滚！！！”
苏敏敏攀着苏淮意，不停的流泪。
她不停的说：“二哥，二哥，我听见莫莫的心在滴血，她一定很疼很疼。”苏淮意紧紧搂着她，他不想让她看见这悲伤的场面，可敏敏执意不走。
他抱着敏敏，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太多伤感，因为不曾体会。后来他常想起敏敏一句话：莫莫的心在滴血，我有哥哥抱着，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给她一个怀抱，哥哥，你能替我抱抱莫莫吗？
他曾把她搂入过怀中，可是却没有抚慰过那颗滴血的心。
也许是因为他爱得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所以她离开时，毫不犹豫。
李莫呆呆的扶着墙，想从坚硬的墙面获得一份力量，支撑她面对这场生死。有人轻轻走到她面前，她不用抬眼都知道，是苏敏敏。
那个姑娘的手在她面前伸伸缩缩，想要给她一个怀抱，却又害怕被她讨厌。李莫看着那双为难的手，突然便觉得心，有那么一刻柔软了。就让我靠几分钟，我不贪心，只要几分钟就可以了。
苏敏敏惊喜的看着突然抱住自己的李莫，有一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好运。
“她叫徐梦昙，我遇到她的时候是初中。那时候我有很多朋友，她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很模糊的存在。真正的熟识是在她说要转学那刻，她很无奈很伤心。我不过是随大众安慰了她几句，在她转学失败后收留了她一晚上，听了她一晚的心事。她就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无论我怎么冷漠怎么刻薄她都不曾离开，只要我转身就能看见她如影随形的身影。我对她不好，总是提无理的要求，可她从来没有表现过讨厌、不耐烦。即使是一周饿肚子，走路回家她都没有让我的要求落空过。”李莫倚在她怀里，静静的讲起过往，“那时候，我是一个很嚣张很狂躁的人，总觉得自己可以与全世界为敌。我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处境，她跟在我身边替我承受了很多苦楚，却从没埋怨过我。在那个把自尊看得无比重要的年纪，她愿意被人当街掌掴，只为让我有一个脱身的机会。她挡在我身前，替我承受了所有的拳打脚踢。我不知道，我有哪一点值得她这样待我。可我已经知道，我离不开她了。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倾心待我的人，毕业的时候，我上了普高，她去了职高。我害怕不同的路会让彼此越走越远，所以我对她很严厉，我要她一定要优秀，我不愿她做一个只会重复别人悲惨之路的女孩。我只知道用她对我的重视要求她来追随我的脚步，却没考虑过她一个人在那里有多么寂寞辛苦。等我发现程非的时候，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记得我非常的愤怒。我拼命的学习不仅仅是为了父母和自己，我一直希望等我出人头地了，我一定要把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找来照顾她。因为她是我心里最优秀的。可是程非，没有一条满足我的要求。就冲他不为她考虑，轻率地发生关系。我就完全不赞同他。可梦昙非常的坚持，说程非是对她最好的男人。我要挟她，说程非与我，选一个。她第一次骂了我，说我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头也不回的走掉，再也不联系我。我开始恨她，恨她那些空白承诺。”
“莫莫，你要是难受就哭吧。”
“难受？我不难受，这是她咎由自取的，我恨她啊——可程非说她快不行的时候，我觉得我的世界都坍塌了。她就是个道行高深的骗子，她到最后都还要骗我，她害怕我会去杀了程非??????”
“莫莫，你别这样——”
“我拿她当宝，她却把自己当草作践，混蛋。”
那一天，苏敏敏一言不发的在医院陪着她。脸上的心疼一览无遗，可看着那样相似的好。李莫觉得十分的疲惫，今天的苏敏敏何尝不是昨天的徐梦昙。
她很累，她不知道还可不可以相信。梦昙对她的好，还历历在目，可她的离开，就仿佛在昨天。她曾经以为找到了世上最好的女孩，她有多爱多在意这个女孩，她就有多介意她轻易的背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