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的课堂是紧凑的,有一种硝烟弥漫的紧张感,每个人都绷着那根神经,不敢有所松懈。在十七八岁的年纪里,高考似乎就是人生,每个人都被耳提面命要如何看重高考。似乎只要高考失败了,人生就失败了。
比起那些可以笑谈风月的同学来说,李莫觉得自己肩上的重担已经快把她压弯,她比所有人都看重这场关乎未来的考试。为了高考,她放弃了很多,在很多个觉得疲惫的想要放弃的时刻,她甚至流血流泪。
李莫在这个班级是格格不入的,她享受着一个人的安静又失落着一个人的寂寞。
今天的班会课上,周围的同学都在谈论回家两天在家里如何潇洒,她腰酸背疼的趴在桌上阖眼休息。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隐隐还有抽气的声音,随后是一阵阵小声的讨论,同学A感慨说:“???好漂亮。”
同学B得意的回复:“我舅妈说,她以前是在一中读,重点实验班。”
同学C惊讶道:“啊,这么紧要的关头她跑来我们三中做什么啊?虽然我们也是实验班,赶一中差远了啊。”
李莫缓缓睁开了眼,抬起头,她终于看见了话题中的主角。
那个像精灵一样美丽动人的女孩,白衣绿裙,站在讲台上,笑意盈盈,明明是冬季,她却觉得那女孩眼里藏了一个春天。她听见老师在说:“这是新来的苏敏敏同学,大家一定要好好照顾新同学哦???让我看看???新同学坐哪呢?????”
“老师,我可以自己选座位吗?”苏敏敏突然出声,声音像春天的煦风一样,熏人欲醉。
早就被打过招呼的老师和蔼的笑着附和:“当然可以。”
苏敏敏脚步笔直的走到李莫同桌旁,笑得冰雪消融道:“同学,可以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吗?”被美女明媚的笑容打动的女孩立刻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拘谨的应道:“好,好啊。”
老师为了弥补那个女孩,就把原先预备为苏敏敏留的黄金位置给了那个女孩子。女孩子十分高兴的搬去了新位置。
李莫面色不悦的看着苏敏敏,对上她温暖的笑容,想到这是上课,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压下心中的惊疑,忽视身边这个发光体。
一下课,那些平日里埋首题海的同学顿时蜂拥过来,不停的问东问西。李莫心里那点好奇立刻化作一片烦躁的汪洋大海,她冷眼看着那些凑上来的人。
不及一分钟,烦躁涌上心头。她将衬在自己书本上的手毫不留情的打掉,那个同学正欲发火,一转头却对上一双满是戾气的眼睛,这下发现,刚才太高兴,没注意自己的手竟然落在了这个女冰山的书上,有些后怕却也不愿丢了面子,强自呛回去:“干什么你?动什么手啊?”
李莫脸色阴沉的扫她一眼,寒声道:“所以你是希望我动脚?”周围的恭维声一下冷却下来,都转目看向这边,“看什么看?你们很闲吗?这是动物园吗?有什么值得你们围观的?”
有同学呛声道:“这是下课时间,关你什么事啊?你嫉妒人家长得漂亮是吧?”
李莫黑着脸对上那个人:“你再说一面。”
苏敏敏知道这些人是自己招来的,站起身软声劝道:“有什么事大家好好说吧???李???”
李莫扭头瞪着苏敏敏,打断她的话,冷冷的说道:“我不管你为什么要来这儿。但你最好赶紧给我滚,你已经无聊到这个地步了吗?”
苏敏敏脸色有些发白,却并没有生气。看周围有人想为她出声,立刻出声截断道:“李莫,你别生气,好吗?要是我有什么不对,你只管说,我一定改。”
李莫冷笑一声:“那就从哪来回哪去。”
上课铃及时响起,李莫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的坐下,专心听课。苏敏敏眼角余光撇着那张冷脸,眼里露出一点黯然。她知道李莫脾气不好,人很冷傲,她早就做了准备,真面对时,还是有点难受哇。
李莫十分的不耐烦,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耐烦,越来越强烈。自从苏敏敏转来了三中,她就表现出了强烈的靠近,下课时请求一起上厕所逛小卖部,吃饭时要跑来与她同桌,放学后要等她一起回寝室,无论多晚。她曾当着很多人的面讽刺过她,甚至骂过她,一直以来也是恶言相向,也曾当着她的面摔碗走人,还曾经把她一个人扔在黑黢黢的教室里一个人回寝,可她就像块牛皮糖,不论你以多么恶劣的态度对待她,她总会笑盈盈的贴上来,软软的叫着“莫莫,我们去上厕所吧”“莫莫,一个人吃饭好孤单,我陪着你吧。”甚至是放假的周六周日,她也会出现在眼前?????
可她越是这样锲而不舍,她越是怒火中烧,那么熟悉的影子时不时在她眼前跳动,那两张面孔忽隐忽现,搅得她心烦意乱。
李莫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回寝,在所有人都走光的时候,她才慢腾腾的从题海中抽身收拾东西回寝室。当她抬起头时,不出意外,苏敏敏在一旁安静的等待着,见她抬头,立刻笑道:“莫莫,好了么?那我们走吧。”
李莫觉得自己的头顿时大了,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态度,她是装糊涂。可李莫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了,她尽量心平气和的看着苏敏敏,冷声拒绝道:“不用,我们不同路。”
“怎么会呢?竹楼和兰楼的主径是同路啊”苏敏敏温和的回答。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道不同,不行为谋。苏敏敏,离我远一点吧。我们是不一样的,我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种天之骄子。你认为我嫉妒也好仇富也好,我都承认。我很自私,我不会让一个异域人闯进我的领域。”
苏敏敏看着李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独自走回寝室。同寝的室友看见她沮丧的模样,无奈的叹口气:“敏敏,你就放弃吧?李莫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倒贴?”
见她仍没有放弃的意思,室友幽幽的说道:“敏敏,你也看出来了,李莫在班上没有一个合得来的人,大家都疏远着她。你知道为什么吗?不仅仅是因为她暴躁的脾气,其实高一的时候,大家和她处得还是挺好的,甚至也有两个好朋友,那时候她不像现在,还算爱笑,成绩也没有现在好,可她很讲义气,对大家也不错。但自从她家里出事后,她的阴郁就变得很明显,她开始努力学习,为了改掉懒散的性子她甚至自残,她说她看见血感受到痛她就会冷静。你没有见过她发狠的模样,真的很恐怖。她也开始疏远别人,一有不对就炸毛,似乎准备时刻跟人拼命。有一段时间,她是班上的纪律委员,她很尽职很严格,为了纪律,得罪了很多同学。她也不懂通融,从来都是铁血政策。闹得很僵,一些同学怕事,不想得罪人,只知道坐享她挣来的好纪律,在她一个人与许多同学争执时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帮她支应一声,也许是这样,她觉得不值,就辞了,从此对大家更疏远更加暴躁。”
那女生叹口气,继续说道:“她有两个好朋友,在外班。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闹掰了,她当着两人的面把双方共属的东西砸个稀巴烂,然后无情的让她们滚。敏敏,如果只是一个人不喜欢她,那会是那个人的问题,可事实上是很多很多的人,这说明她本身就存在问题。你捂不暖她的心的,放弃吧。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热情的李莫了。”
“她是。一直都是,从没变过。”苏敏敏坚定的对上室友诧异的眼神,沉声问,“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帮她?”
室友看着床单惆怅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她那样的勇气,敢和周围对抗。大家总是担心得罪这个,惹恼了另一个,觉得最好少多管闲事,所以选择了沉默。”
“那么你们有什么资格责备她无情?你们无情在先,不是吗?”苏敏敏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她似乎能从是室友的言语中身临其境,体会到当初李莫的失望,无助与伤心,她在内心深处乞求,来一个人,只要一个人,来帮帮她,给予她一点温暖,只要那么一点,让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不是白费,有人支持的,即使只有一个,这样也够了。
室友不再出声,翻一个身面对墙壁,夜色里只传来一声叹息。
苏敏敏却继续说道:“她还是从前那个李莫,她其实完全可以不用救我的,也可以不用把我带回家,更可以不把床让给我自己睡一晚沙发第二天浑身酸疼,当然也可以不用把我送上车还把车牌号记下。可这些她都做了,她甚至体贴到不追问我恐怖的记忆,不吵醒我的休息。她善良到给遇见的每一个乞丐都留下一分钱,明明她一点也不富裕,她还是会给,她一点也不想相信别人,不知道向她要钱那个到底是真乞丐还是骗子,可是怕错过那一个真的乞丐所以她给了她遇见的每一个乞丐,钱不多,那份心又有几个人有。”
苏敏敏闭上眼,在脑海里勾勒李莫的面容,继续说道:“我这么缠着她,她其实可以用我的承诺强迫我走,可她没有,她尽量把自己的不堪全部展现给我看,希望我自己主动放弃。在所有人眼里,她恶毒,我柔弱;她高傲,我坚韧。所有的不好都是她,所有的好却是别人。她是有很多缺点,自私,暴躁,阴郁,薄情。可谁不自私呢?她多么向往阳光,可她伸出的那只手,却没有一个人去牢牢握住。只是因为她比你们能干了一点,尖锐了一点,你们就认为她受伤是理所当然的。”
李莫冷漠的脸在脑中一笔一划渐渐清晰:“你们看她有千般不好,可在我眼里,她比所有的人都好,她的内心是柔软的,她是一个温柔的人。可惜我来得太晚,让她一个人迷了路,那颗柔软的心被薄雪覆盖了。但我不怕,我知道我要什么,如果我不够坚定,我不会来招惹她。我会陪着她,一直。”
静悄悄的夜色里,是两道清浅的呼吸声。苏敏敏闭着眼,似乎就看见了李莫对她温柔的笑着。现在,那笑容还很远,可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如愿。她一直在寻找那么一个人,真实的柔软的温暖的心,她相信,李莫也在寻找那么一个人。
在她快要睡着时,室友轻轻的感叹在空中飘荡:“真羡慕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