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久违的父母,老妈抱着我哭,说是对不起我。在他们热切地注视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扬眉吐气的事情。本来想要向他们问明白,但是简单的会面,还没来得及拉家常就被打断。老爸突然接到电话,然后就匆匆地离开了。
我看着满桌的饭菜心情却是一片狼藉,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醒来后接到秦燃枫的电话,说是要去应酬,点名让我去陪酒。在他的死缠烂打下,我终于非常没有志气地出现在他们的酒桌前。
一圈不认识的人和认识的人一样,亲切的同我打招呼,笑容即职业又商业,千篇一律的虚假。入座后借着对父母的愤慨灌醉了几个不识相的大叔。随后做起黑女王帮秦燃枫挡下几杯要命的酒,看着他感动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被需要的。
酒席结束后,大叔们分别被各自的司机拉回家,临别时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我靠在秦燃枫的身上举着酒杯看着对面来来往往的人影。
“我以前答应过老爸,喝酒要快乐的喝,否则会醉得。”
身边不知道如何接话的人面面相觑。因为是平常经常见到的同事,秦燃枫才表现的非常矜持,抱着我的手还在探索应该停在那哪里。
好多有眼色的同事们纷纷撤退,或借口喝多了,或借口明天还要上班,总之他们走后,我歪头冲身后的人笑:
“大家是不是觉得咱俩有啥不纯洁的关系啊?明天会不会就此被绯闻了!”
秦燃枫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伸手拽起我已经渐渐下滑的身体。
“回家啦!你今天的表现太精彩了。”
“加钱!”
我打了一个酒嗝,把手伸到他眼前,重心不稳地晃了晃。
“我车上有醒酒药喝了再说。”
“那是不是要价钱啊!我可是很贵的。”
甩开他的手,勉强支撑起千金重的身体,扶着墙壁往外面挪动。
秦燃枫走过来,想要拉住我的胳膊。
我打开他的手,歪头傻笑:
“不用啦!我能行!”
他无奈地摇头,随后叹着气揽住我的腰,拉扯着将人拖出房间。还在耳边抱怨:“早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就不叫你出来了。”
我把手盖上他的脑袋,揽着他的肩膀,踩着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地板蹒跚着望见对面房间里的时钟正好指向12点。今天据说有难得一见的流星雨,早上接到了老赵的电话说是要带我去感受一下,因为父母回来看我,就拒绝了这个浪漫的邀请。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吃亏了。
被扔进车里,秦燃枫怕我发酒疯,帮我把安全带系好。
我陷进车座里,盯着眼前那辆熟悉的轿车。
现在这个时间,小白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出现的地方?难道他是在跟踪我?
我闭上眼睛,假装无所谓地睡去。
感觉车子平稳的上路,秦燃枫以为我在睡觉,路上也没有言语。
想到自己回家以后也是一个人,想到冰箱里的东西早已经过期,又想到身后可能有人跟踪着。回家变得索然无趣,我半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瞥见后视镜里的车子。
既然要跟踪也要换一台我不认识的车子,这么明目张胆,是在刺激我的自尊心吗?简单的思考后,只好转头冲身边的秦燃枫说:
“带我去你家吧!”
他没有过分正经,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死盯着前方,模糊的侧脸读不出表情。
“我不想回家,你收留我好吧!”
“今天有流星雨。”
秦燃枫说了一句没有关系的话,随后转头,微笑着。唇瓣上巨聚拢的光线,柔和地结成一束,闯进眼睛的那一刻,我竟然觉得他的笑容在发光。
没有预兆的,我竟然莫名奇妙的弄湿了眼睛。意识到有液体滚过鼻尖的时候,秦燃枫吻了我。上一秒还笼罩在灯光下的笑容轻轻落在我的脸颊上,温润的触感将眼泪稀释。
我瞪着眼睛,有点意料以外的迟钝。眼前的人迅速离开,变回全心全意驾驶的姿势,眼睛依旧盯着前方,侧脸的微笑也在微弱的灯光里看不清楚。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我的脸逐渐变得滚烫,被亲吻的地方反而有点麻麻的疼痛。心里虽然在组织各种无关痛痒的话语,可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秦燃枫把车停到圆梦桥下,夜晚宁静的灯光在河水中摇曳,我盯着车窗外的风景,尽量不去注意桥另一头的动静。
可是,旁边的人毕竟是活的,没有保持冰冻的义务。
秦燃枫终究还是握住我的手,轻轻把我拉近他的身边,略带酒气的鼻息挑衅着我的刘海。他的瞳孔在夜色中慢慢放大,棱角突显的脸上停着一抹超越年龄的羞涩,他的嘴唇在视线里蠕动,吐出的气息温暖地喷在我的鼻尖上,他说:
“作我女朋友吧!”
虽然是经常听到的语句,可是在这种暧昧的气氛下,心跳还是漏了半拍。本来不准备再恋爱,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自己活出自己的精彩。可是现在,不能说是不动心,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注意到不远处闪烁的车灯,我才下定决心接受眼前的人。
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本来沉重的原则有那么多,到最后却变成下一次自私的理由。怪不得韩言硕会诅咒我得不到幸福,以某种道德标准来说,我真的很滥情。
江边的风已经开始变凉,秋天的气息渐渐浓郁,我依偎在秦燃枫的怀里,吸着鼻涕。
天空还是同样沉默,星儿拘谨地站在原地,像被罚站的小学生。他们眼睛里的世界应该是一种神奇的风景,因为得不到所以无限向往。
酒已经完全醒了,本来就没有被麻痹的意识越来越强烈。不禁回想起以前的自己,爱财如命,一直以为爱情永远只可能为金钱服务。可以爱很多人,只要他们有钱。也可以谈很多次恋爱,只要他们负担得起恋爱的费用。可是此刻,仰头望着天空,我居然没有想过秦燃枫的财产。
被自己的思想吓了一跳,我稍微抬起头,瞅着融进夜色里人脸。
“你为什么选择我喝醉的时候表白?”
秦燃枫低下头,把我含在眼睛里。
“你又没醉,什么时候说都一样。”
“那你又是为什么会认为我会接受?”
星光下,因为距离太过于接近,秦燃枫的脸只显现出美好的部分。他的眼睛似乎是为了衬托黑暗而变得格外明亮。眼前这张被自己过分美化的脸轻轻绽开一朵微笑,嘴角的弧度优雅地滑落。
“你会接受我,是因为你心底有一个洞。这个洞谁都可能将它填满,我只是先下手为强而已。”
听到这样精辟的总结,心底少了些许罪恶感。我仰头,将眼神拖致天际,在漫天的星光下自嘲。
“恭喜你,聪明人。”
几乎与这句话同时出现得还有小白的冷笑,我猛然回头,看着身后那个完全黑掉的人形。
“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但是,有个东西你最好看一下。”
我没有动,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离婚协议还没有处理啊!”
小白和我隔着满地星光互相僵持,彼此的表情都在最大化地进行调整。我害怕自己会发飙,他害怕自己会崩溃。
倒是秦燃枫非常从容地站起来,走过去,伸出友好的手,准备代替我接下另一个惨痛的事实。
小白也还算稳重,他把东西递给秦燃枫,善良地警告他:
“你选择了一个关不住的人,总有一天她会离你而去的。”
秦燃枫点头,表示深深地认同。
我依旧坐在地上,看着他们在星空下进行接力。
小白说完,没有再看我,直接转身走掉了。他的背影暗淡无光,沉沉地碎进了黑暗里。在他消失的地方,另一个背影挺立着。
“是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因为太黑看不见纸片上的字,只好掏出手机当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又是几个劲爆的大字:熊本企业股权让渡书。
这一次,上面的名字越发熟悉,不单单有小白,连父母的名字都有。我抢过纸,勉强自己理解上面的意思。大致是说,老爸把百分之五十的股权让给了小白,然后小白做了最大的股东,接管了熊本企业的事务。
“熊本企业就是那个日本的超市大亨熊本一郎的家族企业?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歪头思考,貌似很遥远地想起,这个熊本先生的外貌。
“熊本企业啊,可能和我有点关系吧。”
秦燃枫听出我在糊弄他,索性不再追问。他仰脸看着天空,有点惋惜地说:
“流星貌似是不来了,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有说话,他以为我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最后还在末尾加了一句补充:
“要是你不想回家我就收留你。”
我点头,然后摇头,最后再次点头。
秦燃枫迷茫地看过来,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扬起脸努力笑,尽量看起来足够美好。
“趁我现在还有力气的时候,问你一个问题吧。”
他点头,眼神渐渐谈下去。
“你觉得我心里那个洞是怎么形成得?”
秦燃枫收起笑容,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的意义,很难得的严肃起来。
“你真的要我说吗?可能你不会爱听。”
我依旧笑着,嘴角柔和。
“你说吧,无所谓了。”
他像下定决心一样紧紧握住我的手,声音里凝重的气氛越来越多。
“你还喜欢白柯灵是吧,你们之间有一股别人无法介入的气氛。你心里的那个洞,是他离开后留下的阴影。”
听到局外人如此准确地掌握了自己的心理,我开始开始陷入恐慌。
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从来都是无所谓的勇敢姿态,可以被大家轻薄,也可以被大家谩骂。因为这些都只是盔甲,越是被嘲笑就越觉得自己隐藏得够好。可是现在,露馅了。
夜风里我和秦燃枫相对而立,唯一温暖的手攥在他的手心里。如果没有他,我想,我已经冷了。
据说有流星的那晚,我站在江边,看着摇曳水中的星星发呆。秦燃枫说,“那个时候,我以为你要跳下去。你的表情,就像是看见死神一样。不会恐惧却充满绝望。”
我记住了他的话,发誓不再露出这种显而易见的表情。越是在伤痛的时候,越应该笑得灿烂。人生就是这样,只能一味坚强。
从秦燃枫的公寓里出来时,他还没有起床。我打了车,去机场。没有行李,没有思念,这一次的旅行过分简单。
下飞机环视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渐渐意识到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这个岛国的街道上了。行人眼中没有肤色的歧视,也没有语言交流的障碍。
通常时候,我是另一个人,名叫熊本舞,有一个令许多人羡慕的身份,熊本企业财产继承人。秘书姐姐高桥瞳来接机的时候,我惊喜的发现她竟然有了白头发。
当我们一起出现在股东大会时,小白完全以陌生人的礼仪对待我,甚至对我说敬语。在众多现行股东的眼睛里,我们就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而且是第一次见面的未婚夫妻。
散会的时候,一旁微笑的我竟然还得到了大家的祝福。各位股东对于熊本企业的未来更是给予肯定,有些人甚至直接拉着我感慨,真是天作之合。
我僵在人群里,笑容官方。
待人群散尽后,我追上小白。他刚好在电梯里逗留,对于我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我站在他身边,眼看着他的秘书退出电梯,并且冲我深深的鞠躬。
靠在电梯壁上,深深呼吸。
眼前的人已经完全陌生,我们之间连空气都开始躲闪。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和小白竟然以这种身份再次相遇,将彼此的伤疤越扯越大。
12层的电梯很快到底,我跟在小白身后,坐进他的车,一起来到一家叫做“梦魇”的商务酒店。直到小白披着浴巾站在我眼前,扬起的眉毛像是挑衅一样竖起来时,我们都没有一句交流。
他只是把浴衣扔给我,极不耐烦地吐出三个字:“洗澡去!”
我摸着丝质浴衣的纹理,细数上面的花朵。
小白见我没有动,粗鲁地抓过我的胳膊,把我砸到床上,居高临下地嚷道:“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清纯?昨天晚上干的事情只是要你重复一遍而已。”
我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被捏断一样疼痛。身边那团已经完全点燃的怒火几乎要把人燃烧殆尽,这个温度烤干了我的自尊心。
床头的台灯微弱地闪烁,我抓过灯座,狠狠地向对面的人砸去。小白因为生气一时没有躲闪,坚硬的钢铁准确无误地在他的脑门上划出一道血印子。
我的心随着一声巨响,和台灯一起掉在地上,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