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我坐在小白家的沙发上,听着均匀的鼾声和呓语。把小白送回来的时候遇到保姆阿姨,她拉着我的手说,最近小白心情很不好,话都不怎么说,每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些什么。这种喝醉酒被抬回来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为了小白的身体健康,保姆阿姨非常担心地让我劝劝他。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很特殊,不太方便出现在小白家里。但是鉴于保姆阿姨的热情,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秘书小刘就急匆匆地闯进屋,在看见我之后僵硬了一会儿。随后赔上伪装过的笑脸,热情的冲我打招呼。
“小白他到底怎么了?你一定知道什么吧。”
我走过去,瞅着他的脸,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小刘有点为难地低下头,躲开我的眼神,陷入恐慌的沉默。
眼前的人显然被这个残忍的社会同化了,知道多说无益的社交真理。在感叹他聪明的同时,我也只能放弃这个最直接的突破口。
“他这个样子很难去上班了吧。”
我扭头,用眼神指着仍然不省人事的小白。
“他醒了我会叫他给你打电话。”
小刘听出语气中的命令,转而放轻松,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退出了房间。
我站在小白床前,看着睡梦中的人脸。大概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表情格外安详。卸下了责任,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其实,我还是希望他幸福的,虽然这种幸福我无法承受。爱情就是这样,只有失去以后才是最真实的模样。热恋中的人永远没有冷静这么一说,像一个没头脑的疯子,只知道傻乎乎的甜蜜。这种简单的道理太多人知道,也同样有太多人因为知道而迷失了自己。所谓,打破一条定律,才能证明自己的独特。
不过,我没有这样的勇气。定律就是定律,一旦自己发现违背了原则就会马上停止,并且进行深深的忏悔。所以,我总能在受伤害之前坚强的微笑。
小白和我不一样,太绝对也太认真,执着于那些不太可能完成的事情,一直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拯救自己的英雄。他的努力,让人感到压力。我无法承受的,除了欺骗更多的是关于他设计好的未来的一种恐惧。他理想中的美妙关系太过于干净,让我不禁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他世界里的那个完美的人。
正是明白自己的缺陷,我才会选择放弃他。还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是正确的,直到看见现在面前毫无防备的人,才恍然想起,他也需要呵护。
慢慢坐到小白身边,犹豫地伸出手,摸着他的头发。柔软的发丝在手指间嬉戏,过于细腻的触感让人上瘾。我一直重复着这个暧昧的动作,轻轻微笑。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小白皱起眉头,别扭地动了动。
我抽回手,盯着他的侧脸,却看到渗进皮肤的痛苦。他的额头紧蹙,五官拥挤,睫毛上掠过的阳光也开始投下黑暗的阴影。
这种表情让人心疼,而我又着实是一个心软的人。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坐视不管,只好用手臂环住小白的头,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这招非常管用,他的噩梦也开始慢慢退去,脸上重新回归祥和。看着小白的五官在自己的视线里舒展,我准备收回手。就在手指划过他的脸颊时却被紧紧握住。
小白瞪大眼睛,惶恐地看着我。
他的视线里充满陌生的寒冷,几缕来不及散去的伤痛深深地刺激了我。就好像是眼看着被自己救活的人突然死去一样,那种惋惜让人绝望。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我慌忙低头,将眼神定格在被单上。
小白在确定那个侵犯他的人是我后,慢慢松开手,直起身。
“昨天,我帮你垫付了8000元的招待费,虽然对于你来说不是什么大钱,但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所以希望你在清醒以后马上还我。”
我依旧不敢看他,干脆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床,转身逃跑。在平安抵达客厅后,听到小白没有感情的话语:
“我知道你的卡号,待会让小刘处理。”
我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点头,组织语言全身而退。
“以后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了,有好多人担心你的。还有,醒酒汤我已经煮好,你喝了就给小刘打电话吧,我走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压根不知道小白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反正在讲完这些话以后,我抓起沙发上的挎包,朝玄关突进。
前进的过程不算漫长,没几步已经抵达大门口,刚要伸手开门,就被一团不知道从哪儿杀出来的气息包住,在确定下巴下面是人的胳膊后。我痛苦地扭头,辨识出小白的脸。
“醒酒汤已经凉了,你最好热一下。”
只想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我故意跳过小白的动作,假装淡定地胡扯。
但是,这个姿势却一直保持着。他丝毫没有要松开我的趋势。鉴于这个家伙以前的行为模式,已经肯定自己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了。
既然如此,干脆顺着他好了。
我的手贴在小白的手背上,他的体温灼热地传过来,下意识地认为他在发烧。我转身,将手覆在他的脑门上,在确定温度确实异于常人后,开口埋怨:“不要这么幼稚,身体是自己的,你不心疼,谁还会心疼。马上去给我吃感冒药。”
小白的眼睛无神地望过来,没有行动力地与我僵持。
这种时候,是撒娇也好,是做戏也罢,总之我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在把他按回被子后,只能重新热好醒酒汤,找出感冒药退烧药,一口一口地喂下去。
小白难得顺从地随我摆布,吃过药后躺在被子里抓着我的手不放。看着眼前这个没有任何骄傲的人,我也只好放下架子,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姐姐。
“我去给小刘打个电话,告诉他你生病了。”
我看着小白,示意他松手。
没想到,这个家伙从床头摸到手机,随意地递到我面前,眼神里没有丝毫病人应该有的脆弱。
我接过手机,拨通小刘的电话,随便说了两句简单的情况,然后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顺便坐在小白身边,帮他掖好被子,随口说:
“到底是怎么了,搞成现在这种怂样。”
小白在被子里低低的轻咳,没有回答,但是握着我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这年头,事在人为,没有什么能难倒活人的。打起精神来,我还等着看你飞黄腾达以后炫耀的神情呢。”
“为什么?”被子里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惊喜地低头,瞅着那双曾经无数次变幻的眼睛。
“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还希望我飞黄腾达?”
小白的脸有一半隐藏在被子里,剩下的一半是眼睛。他的眼神没有闪躲,没有怯懦,依旧犀利。
我看得心慌,假装张开嘴大笑,并且尽量让自己胡说八道。
“没准你以后做了世界首富,我就愿意嫁给你了呢!我不会和毛爷爷过不去的。”
小白知道我在开玩笑,索性不再说话。
我们之间剩下浓浓的沉默,客厅里鱼缸换氧时吐出的水泡在水面上翻滚的动静都能够听到。借着鱼儿们无声的抗议,我终于鼓起勇气,一个人自娱自乐般嘀咕:
“早上没有喂鱼,菲菲她们要饿死了。”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我的手却被攥得更紧了。
可能是小白害怕我逃跑,睡着了都不踏实。我看着已经进入梦想的睡脸,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待他的呼吸逐渐均匀,表情也渐渐沉稳的时候,我轻轻扳开他的手指,把自己酸痛的手解放出来。
迅速逃出卧室,活动自己的手腕,心想感冒药的安眠成分还真是见效,要不也不能全手而退。
逃出控制的我在客厅里徘徊了几圈,简单地整理了现在的情况。
小白生病了,家里又没有人照顾。从人类的良心出发,我不能见死不救。但是从个人自私的安全保障来说,只有从这里逃出去才能免于受到小白的精神迫害。
隔着理智的桥梁,看见自己面前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针对逃跑还是留下的问题进行血拼。在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我则保持端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没有变过。
就在两个小人终于有一个倒下,战争进入最后阶段的时候,听到了小白的呼唤。
他在叫我的名字,在硕大的房子里,我居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冲刺得回声。
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代表逃跑的小人被打倒,再也没有爬起来。所以我顺从了自己的幻想,坐到小白身边,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利用哄婴儿入睡的耐心,陪着他。
因为时间过于长久,再加上昨晚没有睡觉。在陪伴小白的途中,我率先昏死过去。
在我有意识地睁开眼,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来的时候,竟然看见小白在厨房里做饭。他的背影在灯光下忙碌,隔着玻璃门竟然有种想要扑上去拥抱的冲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明白了《宫》里面彩京对信君那股饿狼扑食的热情。
大约注意到身后不怀好意的眼神,小白转过身,冲我微笑。我只好尴尬的在他的视线里挪进厨房,靠着门,抓耳挠腮地看着他:
“你的烧退了?”
小白点点头,转身继续和蔬菜做斗争。
我站在灯光里,猜测自己到底睡了几个小时,为什么天都黑了。
“你现在还没有好彻底,怎么能让你下厨呢?”
我凑过去,准备表示一下歉意。
“我不是为你做的。待会儿我姐姐和姐夫会来。”
突然觉得自己在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顿时自尊心受到致命打击。我扔掉所有善解人意的表情,冷嘲热讽地喊:
“那恭喜你们一家团聚了!我一个外人,还是早点消失比较好!”
说完,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那8000块钱尽快汇到我的账上。告辞了,你们合家欢乐吧!”
吐出这几个火药味浓重的字句后,我转身向玄关走去。身后却非常少有的一片宁静。小白居然没有追上来,对于这种耻辱我选择默认。
打车回家后手机收到了接收汇款的短信,这一天的旷工所做的慈善事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宣布结束。心底那股怒气直到老赵答应请我吃海鲜后才得以平息。
我反复告诫自己,关于小白,以后绝对不会再发善心。我们都太骄傲,连余地都不会给对方留。
吃海鲜结束后,老赵瞅着我的脸发问:
“你复活了?”
我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不耐烦地偏头看他。
“我原来也没死。”
“可是你的表情比僵尸还难看。”
老赵瞅着我的脸笑,表情明朗。
我不想讨论这个暂时已经忘记的话题,看着车窗外迅速变化的风景转移话题:
“你的女朋友还好吧,要是分手了需要我介绍品质优良的美女给你吗?”
“你认识的人我都认识,品质优良的可少。”
我撅嘴,骂道:
“你条件还挺高,也不看看自己的硬件。”
“我硬件软件都很丰富啊!”
原来老赵也是自恋的家伙,听到他的话,我真为自己感到悲哀,身边太多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导致我的地位直线下降。
回家后开着电视做健美操,手机在茶几上乌拉拉地唱着,吓得我扭到了腰。正骂着来电话的人,就看见了手机来显的照片,小白的牙齿可真闪烁。
“您拨打的电话已将您设为黑名单,下次直接转接110。”
我冲听筒优雅地微笑,想要遮掩心底的黑暗。
正要挂断,却听到小白那头不紧不慢声音:“我在你家楼下。”
我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挂断。走到阳台上看外面的轿车车牌,小白摇下车窗,冲我招手,笑容天真无邪。
“看不到,看不到。”
我默默关上窗户,摇下百叶窗。
对于这种给人家一拳又给人家一个枣就想免罪的家伙来说,我的政策就是完全忽视,要么你自生自灭,要么我请人把你灭了。
想着待会小白可能会上来,我直接拨通秦燃枫的电话,以一顿宵夜为诱惑,求他来接我。
挂断电话后立即收到了小白的短信,内容却是:
你有东西忘记拿走了,赶快下来,我赶时间。
这些没有任何愧疚的话实在让人无语,我盯着手机的表情只好毁于一旦。
掐准时间,在预测好秦燃枫到来的时间里装扮好自己,在看见他的车停在搂下的时候,我才华丽丽地走下楼。先是蹦蹦跳跳地冲秦燃枫亲热打招呼,随后走到小白车窗前,柔美地看着他。
“我的东西呢!谢谢你帮我送来了。现在我也不方便请你上去喝茶,东西拿来,你滚。”
小白像回应我的装模作样一样,同样温暖地微笑,把一张纸递到我面前,那上面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
我盯紧上面两个熟悉的名字,不解地问:
“你是不是弄错了?咱们什么时候登记了?”
小白笑,指着一个日期耐心地解释:
“是金叔叔和我爸爸去登记的,他们希望咱们结婚,不过,我已经拒绝了。你放心,我不会娶你的。”
他的话语亲切温柔,仿佛在说一件家常小事。
我瞪大眼睛,就是看不懂他微笑背后的眼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的这种情况我又该如何自处?在脑袋里拼凑出许多大度的场面,那些场面里的我,真的像千金小姐一样,有分度有气量。
但事实是,我扯过这个“离婚协议书”揉成团,砸在小白的脸上,顺便恶狠狠地叫嚣:
“告诉你,不要拿这种东西来唬人。即便是真的,在没有得到家长的解释之前,我什么都不会相信。也麻烦你把脑袋整理清楚到底是谁甩了谁!”
说完这些话,我非常霸气地扬长而去,上了秦燃枫的车。
秦燃枫看着我快要爆炸的脸,一时没敢说话。
我冲他喊:“开车!”
他顺从地开出了我家小区。路过小白车前时,分明看见他那张故作淡定的脸向我一样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