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耳光代表愤怒意志
旧情人从此分道扬镳
二
不劳而获的手是多余的
寄生的脂肪让人失望
拥塞在公汽上的贼
他每次得手让车厢充满喧闹
周扒皮半夜鸡叫
往长工的睡眠投掷炸弹
手淫的猴子显得无聊
贪婪之手付出高代价
一只黑手沾满血污
人民用正义洗刷罪恶
三
一只断手空荡荡握不住东西
烫伤的手面目全非
遭遇工伤的手应得到赔偿
扭曲的手有反转的力
切割静脉的手无声地垂下
换来一掬同情
使我们在预感中再次经历恐怖与怜悯
四
世界因女娲之手
产生倾斜实不应该
吉普赛女郎之手
充满诱惑和幻变
五
我伸出厚茧密布的双手
开始一天的旅程
对生命我满怀敬意和把握
双手劳动汗水变珍珠
珍珠慰心灵
当我突然收手带回一个空
空是庞大的自由的
最后接纳了真实
穿过或再现
岁月无边诗歌岂能穷尽
——题记
万年青夹道的小径亭台水榭
宫妃的碎步衣香鬓影
托起一片云又一片云
穿过神秘的膨胀的花园
直达吾皇的宫殿
权力的中心虚情的爱
彩色泡绵的古代肥皂剧
他帷幕后的咳嗽幸福的呻吟
天空跌落九头鸟老虎跳上房梁
远在列国的诸侯深怀不安
大雨浇灭百姓的灯盏
生命赶赴前程
火车穿越十万大山
工蜂通过花蕊带走了蜜
百鸟突破坚冰和飞雪
歌唱逝去的不能再现的美
钟声划过教堂的尖顶
直达会众的祷词
教授口若悬河正襟危坐的
学子梦游何方
露珠的碰撞木棉燃烧
直至最后一滴血
流星撕碎夜的屏障
黄金穿过耳垂玛瑙围上脖颈
女性的尤物伪饰和恩宠
敲打着男人的面子和心跳
白昼的溃逃性的庆曲
激情穿过润滑的紧握的手
放大的生命熟透照亮
深井的矿工携带火种
太阳喷薄而出
我每日穿越骆驼的幽暗与空茫
省悟徘徊操守揣度
吃惊于世界车马喧嚣
目迷五色却身在原处
——生命通过死亡再现辉煌
我的爱人仿佛瓷器
我的爱人洁净娇玲
仿佛青花的瓷
仿佛黄土圣水与蓝幽的火焰
一位民间艺人的杰作
满溢没落的凄美
完全的真实不易觉察
她内敛静赏深藏
仿佛含苞的莲停靠一颗心
待启的古筝鼓荡着风
小鸟擦过音乐的翅膀
我的爱人夜里透出清冷的光
神秘的事物抱病成珠
一身的表达幻想的温柔
面对我简直无路可逃
献诗：东莞
我心事彷徨趟过东莞的街市
背负行囊总是东张西望——
熙攘的人流泛起陌生的冷面
霓虹招牌邂逅干风与胶花
远离故土身份立等可疑
游子的命运被抛向空中
片瓦荒石遗弃崖畔海底
我神情倦怠滋长一丝警觉
贫穷是一种犯罪久治不愈
懒惰和愚昧为它戴上脚镣
为前程我必须经历九死一生
蚌病成珠我要把心重新移植
秋风落叶我要斩断怯懦
粤曲劲歌搭建新生活的舞台
在东莞繁华而暑热的街市
我抖落迷思目光一片亮敞
浇淋
浇淋浇淋
遍地的青翠叶绿花红
遍地的金盏银杯吟清风
从月光的寝床醒来的园丁
赤膊俯身深井捉虹
浇淋浇淋
这满目馥郁的彩色工场
褪尽尘埃一世的罪
浇淋浇淋在大地
一队迎亲的蚂蚁忘记归家路
交尾的蝴蝶内心发毛
三只蚱蜢跌落前枝
浇淋啊浇淋
你每日浇淋的政府花园
（这些都是前任遗下的功课）
趁天色破晓童孩背起书包
写字楼迎来哼小曲的白领
秋
启示的晨钟暮鼓
秋天的翅膀倾斜
蝙蝠逃离黄昏之国
背弃的佳果
回到胶盘燃烧胀大
磨破少女的嘴皮
伤心的骆驼仿若沙漠风暴
沿绿洲歇息以水为镜
它承载负重贩运
迎接梦中新娘
与黎明赛跑的少年
（螳螂又怎能挡道）
顺风进击摘取向秋天
展示一副金嗓
秋天重临
它不亏空不出窍不虚悬
四面是海水中间是盐场
万物经受了烤炙冰刺
守护灵魂与自身剩下的
把火焰抱紧
一条岩石击打的河更欢畅
衔枝的鸽子退向山峰
施行大能与拯救
秋天的黄色金色浆果色
万物齐颂
猫
猫在荒郊展开痛快的杀伐
仿佛愤怒的子弹爆出枪膛
黑夜是它力量的大氅
命运的反复里猫起始潜行
若月光抖落绢丝水滑过草地
乌飞兔走毛发耸立引来海啸
和梦的惊惧复活的寓言里
猫在暗恋
吴妈因阿Q满脸晦气
在白昼猫近乎虚构的隐喻
若生命剥离骨殖歌剧抽掉音律
它的眼神纯粹是日影三变
而希罗多德笔下埃及猫母
劫持爱子恋火自焚
桑德堡的城市尤物乃一团迷雾
玻璃房里三姐妹
腥咸的海风吹拂三姐妹
命运的马车驶离生养故土
在富庶的三角洲三姐妹
靓丽的青春是一笔财富
玻璃房与饭庄宾馆一街之隔
三姐妹昼伏夜出仿佛
颓城的蝙蝠展开搜捕的良辰
玻璃房的传言暧昧不清
她们之中一个叫甜点心
一个叫黄玫瑰还有一只想思鸟
她们被统称为“哈罗小姐”
灯红酒绿间屈身自怜
玻璃房里住着三姐妹
珍珠脂粉闪烁无聊的幽冥
三姐妹时序颠倒御去假面
绮梦醒来遭遇黄昏无限
我感到金元氅下的背叛
三姐妹笑靥背后的辛酸
当人性在世界末风化零落
三姐妹拿什么把不济的命数排遣
大院里的猫
大院里的猫孤单的一只
夜色将它包裹阳光下的幽灵
方圆十亩地是它活动的现场
幻眼迷瞪不锁定任何目标
在曲桥与凉亭之间它追逐
往古榕与花台调起心境
它攀援一段围栏为奔驰让路
纵身一跃沿车库的顶棚逸情闲步
它侧卧假山对池鱼无动于衷
专注蜥蜴的断尾梦起萧墙
弦月慈面照见呼啸山林之王
隐忍之躯退化得近乎虚诳
寂寂周末夜它是否弹出院墙
与血脉乡里恳亲把表妹勾引
森姆①之歌
森姆沿太平洋腹股渐变生成
它挟持豪雨掀起狂波巨澜
在港岛制造一起晚闻新闻
三对非常男女的速配被迫延耽
大自然的乌头苍蝇总以
隐秘的恶诈嘴脸强行抢滩
把沃野千里作为操练的舞台
它嘲笑人类的功德志满
它诅咒科学的法力无边
让物欲的贪婪付出惨重代价
让油头粉颈的进化论者落马
它颠倒四季的气象篡改生命的节奏
使百年老店倾覆海堤毁于蚁穴
达官显贵难引其咎面临罢黜之虞
受惊的蛤蟆仔息鼓偃旗
鱼肉乡里的窃贼沉沙折戟
它有一位难兄叫约克②
它乔妆的表妹远嫁中南美
①森姆、②约克均为台风代号。
秋天的栅栏
凸兀在斜阳里的栅栏是秋的边界
不见草莓亦无凌波仙子照影
浊浪滔天裹挟市声滚滚向前
翘檐的哑灯笼依然低眉弄眼
金风送爽日子总是慵懒
二十四个干瘪秋老汉闷声交谈
黄昏的猫形将呼吸放缓
旮旯角落捕捉一片凄清的虚无
学步孩童捡拾起遍地零碎
他不懂季节的枯荣生命的嬗变
无知地坐享收获与游戏的苦乐
应和着夜色唱出黎明的召唤
我独自静待在秋天的阴面
怜恤民谣里的梁祝栅栏交欢【谯达摩卷】
谯达摩，1966年4月出生，贵州沿河人。1997年7月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教育系，获教育学硕士学位。着有诗集《橄榄石》等。现居北京。
梅花鹿之歌（赠冰然）
梅花鹿，她躺着，仿佛在做游戏
她的尾巴很短，短到虚无
而她的腿则很长，很细长
细长细长的腿，细长细长的偌大的草原
梅花鹿，哺乳动物，她的黎明在门口
如果她起床，如果梅花开放
我会看见白、红等颜色
分五瓣，香味很浓，果实味酸
梅花鹿，此刻只有躺着的月亮能迫使她入睡
此刻只有海娜花的汁液
流出来，并浸透她的小蹄子
梅花鹿，梅花鹿，此刻偌大的草原到处是蒙古包
梅花鹿，我们属于反刍类，我们躺着
仿佛在做游戏，多么温驯
此刻我树枝状的角可以入药
此刻你的豆蔻（多年生草本植物，形似姜，种子暗棕色，有香味）也可以入药
梅花鹿，她躺着，她欢快的双臂，半垂
她躺着，她会闪烁的眼睛，半闭
她是女诗人狄金森吗？她躺着，她不是
此刻吐蕊的梅花可以证明，此刻鹿可以证明，此刻蒙古包可以证明
2004年7月1日，北京回龙观
山鬼
它匍匐着，存在之根——
向万物——
输送原罪
此刻它亟需追问天空
而天空鸣响着。存在之源——
藏着一些龙——
也卧着一些老虎
山与水，唉，纯粹的矛和盾
而存在之渊，总是忏悔着
一朵花足以打开天堂
它忏悔着——
让万物生长和休息——
此刻大地运行，天空保持
它宽容着，存在之瓮
为万物——
储藏力量，并守着往生的秘密
虎之魅
有一种突然倾斜的光，
冬日的黄昏——
令人压抑，就像
墓园的最后一级台阶——
它存在着，它是纯粹的虚无，
森林的行者——
当它君临，天空空荡荡
阴影也——开始撤退——
它给我们以宗教的力量——
我们却找不到上帝。
但内心的伤疤，
正是，意义所在——
它存在着——存在——
是纯粹的虚无——
再次转过身来，硬币的
另一面镌刻着帝王般的痛苦——
它存在着，存在因此无言——
虚无也——默默不语——
当它抽身而去，就像
死亡脸上的距离。
睡莲(一)
睡吧。让花瓣闭拢，裹住天空
云朵覆盖着你的缝隙
而月亮钻进来
而小小的月亮又钻出去
睡吧。让花瓣闭拢，裹住蜜蜂
草原散发着你的气息
睡吧。睡吧
让蜜蜂在你的茫茫草原上采花酿蜜
睡吧。让花瓣闭拢，裹住春风
湖泊倒映着你的碧绿
而一条鱼为你带来大海
而一条鱼竟然让整个世界悄悄颤栗
睡吧。让花瓣闭拢，裹住彩虹
裹住内心的闪电和霹雳
睡吧。睡吧
让天空下雨，让天空施展它的巫术和暴雨
睡吧。让花瓣闭拢，裹住天空
裹住一生的点点滴滴
睡吧。睡吧
裹住狂喜。裹住寻寻觅觅。裹住凄凄惨惨切切
2003年11月18日，北京回龙观
睡莲(二)
圆锥形水柱吐着火焰。睡莲仍然在睡
在水的根部，我摇晃着
地心开始痉挛，收缩，整个地球在剧烈运动
我摇晃着她的湖泊
而睡莲仍然在睡
在天与地之间，睡莲似乎永远不会醒来
我摇晃着。我只能摇晃着她的床
她的莲台高高在上
她睡了。她在喧哗的尘世长睡不起
其实圆锥形水柱就是所谓喷泉
所谓火焰依旧是水
无边无际的水：睡吧，睡吧，你的世界不惹尘埃
在漩涡的根部，我徒劳地摇晃着
地心在自转。地心开始消失
在天与地之间，只剩下我，而我却无处逃遁
2003年11月19日，北京回龙观
睡莲(三)
寂静的湖，空洞，空虚。湖泊是空的
水是多么的空啊
在空中，我不知道你如何与这个世界对话
存在是虚无的
白天和夜晚都是水
而水，水是多么的空啊
在空中，你的一生惟有凌空蹈虚
所谓软着陆，所谓泡沫经济
你的一生注定在万物的倒影中花瓣凋零
注定死无葬身之地。所有的湖泊
都是一样的空
想想看，还有什么东西比水更空啊
空就空吧。在空中，在空气中
我们沉睡，我们酣睡
睡吧，空对着空，我们是多么幸福啊
2003年11月20日，北京回龙观
睡莲(四)
如果抽掉水，你就将置身于沼泽地
甚至万丈深渊。群山沉默
群山沉醉。如果抽掉水
我就会找不到归宿，找不到历史
如果湖泊倾斜过来，如果鹰
被悬崖挂住。我会坠落
我会面对你凄凉的残局
收拾那些零散的花瓣，收拾一盘棋
如果抽掉经脉，也许你会被鱼群
编织进水里。岁月如梭
鱼群也许被你编织进梦幻
也许在某个时辰，我注定被你的月光
在池塘的绸缎店挽留。如果抽掉骨髓
抽掉花蕊。如果再次抽掉水
我想，大海会叹息
所有的沙滩将堆满苍白的盐，苦涩的盐
2003年11月22日，北京回龙观
睡莲(五)
破晓前她睡在山谷里
而山谷
正在吮吸黑暗
天亮了她睡在湖泊里
而湖泊
正在眺望日出
中午了她睡在池塘里
而池塘
正在研究鱼雷
黄昏前她睡在大海里
而大海
正在捕杀鲸鱼
子夜了她睡在银河里
而银河
正在抛洒星星
破晓前她睡在山谷里
而山谷
正在吮吸露珠上的黑暗
2003年11月23日，北京回龙观
睡莲(六)
金色池塘的火苗，银光闪烁的花蕊
整个世界睡在花盘上
在花盘上，池塘是金色的，花蕊是银色的
而水波弯曲着，一条小船
它的乌篷被激情撑开
在花盘上，池塘是丰沛的，花蕊是娇嫩的
而星空低垂着，整个世界没有帷幕
在金色池塘的火苗上
我点燃一根香烟。一个思想者的
雕塑。我纹丝不动。我开始不慌不地忙采菱
它的叶子紧裹着
在花盘上，池塘是芬芳的，花蕊是潮湿的
而大地摇晃着，天空正在破裂
我仿佛已经抵达日月潭
在花盘上，太阳是金色的，月亮是银色的
2003年重1月24日，北京回龙观
睡莲(七)
睡在涟漪之上，修复乌篷船的
记忆：曾经有一个少女
在此衣裙翻飞，在此横笛
睡在绿波之上，修复水乡的
记忆：曾经有一个少女
在此挑水洗衣，在此扑蝶
睡在民歌之上，修复唐朝的
记忆：曾经有一个少女
在此练习荷舞，在此莲步轻移
睡在月光之上，修复浪漫的
记忆：曾经有一个少女
在此寻觅，在此恍兮惚兮
睡在倒影之上，修复万物的
记忆：曾经有一个少女
在此仰望星空，在此赏雪
睡在春风之上，修复世界的
记忆：曾经有一个少女
在此相思，在此聆听远去的马蹄
2003年11月26日，北京回龙观
睡莲(八)
湖上美人，她的名字叫睡莲
雾霭笼罩着水中的皇后
至于谁是皇帝，这肯定是一个秘密
湖上美人，她的红花瓣和白花瓣遮掩着
多么羞怯的宫殿。她的宫殿
被温柔的水彻底弥漫。她的宫殿其实就是水
湖上美人，她的水统治着这个池塘
雾霭笼罩着水中的皇后
她在悄悄沐浴，她知道什么叫出水芙蓉
湖上美人，她的蕊在颤栗
多么羞怯的宫殿
她的宫殿在朦胧的月光下倾斜
湖上美人，她的蕊支配着她的花盘
而花盘总是环绕着她的宫殿
多么羞怯的宫殿，羞怯中隐藏着皇后的威严
湖上美人，她的名字叫睡莲
雾霭笼罩着水中的皇后
至于谁是皇帝，我想，我应该随时准备登基
2003年11月27日，北京回龙观
睡莲(九)
现在睡莲闭拢她全部的甜蜜
流星是我的导航器
银河到处潜伏着暗礁和漩涡。此刻我需要岛屿
现在岛屿高耸着，高耸着，耸入云端
每一片云似乎都携带着
最暴烈的雨。此刻，我需要驾驭脱缰的天空
而天空无遮无拦。现在下面的大海平躺着
所有的水被彻底悬置
珊瑚被悬置，鱼被悬置，汹涌澎湃的世界被悬置
现在大地起伏着，现在只有巫术
和符咒。我也许迷路了
黝黑的风暴中央为什么是湖泊而不是池塘？
为什么湖泊隐藏在花丛里？现在蜜蜂是我的
导航器，蝴蝶也是我的导航器
此刻我已经醉了，醉得像沙漠上的绿洲
现在睡莲敞开她全部的甜蜜
漂浮着，荡漾着，吮吸着
红花瓣是她的唇，白花瓣是身体。此刻我需要随波逐流
2003年11月28日，北京回龙观
睡莲(十)
对她而言，睡眠是一种生活方式
她在天光云影中
观察世界。她随风起舞。她天生的柔若无骨
对她而言，睡眠是一种恋爱方式
在水里出生，在水里成长
除了她，没有谁能够一尘不染和情人幽会
对她而言，睡眠是一种工作方式
做梦，开花，结果
再做梦，再开花，再结果
对她而言，睡眠是一种娱乐方式
设计潜水艇，制造驱逐舰
她甚至用性感的花瓣编织一艘皇家游轮
对她而言，睡眠是一种交往方式
而夜游症与她无关
偶尔听鸟唱歌，或用红酥手测量月光的温度
对她而言，睡眠是一种修行方式
尚未拈花微笑就已顿悟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