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小山转身随护士往主搂走,三轮车司机拉住了他,死活要求增加一点报酬,说是先前支付的钱还不够换一个灯泡。樊小山不愿与他纠缠,又付了30元钱给他才将他打发。这时胡道人早已被护士和工人抬了进去,樊小山连忙跟上。
黑夜似乎更加深沉,远山近路十分模糊,薄雾在一点点的增厚,越发的令人迷茫和胆寒。郭火炮走到两山间的十字路口,实在无法判别三轮农用车的去向。照理他对这一带应该不陌生,或许是心情的原因和气候的状况,他居然不能肯定哪条路是通往乡卫生院的道?他犹豫了好些时间,又贴着地面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阵车轮的痕迹,最终也没有搜出什么依据。
他痛苦而焦躁的在脑门上重重一拍,无奈的凭直觉选择了一条看上去相对宽一些的路。郭火炮刚要迈步,一只手在他肩头轻轻的拍了一下,惊得他差点跳起来,本能的转头看,只见一位形如侏儒的老妇人站在他身后。由于夜太黑又有雾,看不清老妇人的面容,只依稀看到两只白眼球在不停地转动,嘴里不间断的有喘气的声音发出。
“小伙子……在找什么东西?是找人吧?……刚才有辆车往那边开的……唔!好像车上坐着人……老了,没看清楚。”她断断续续地说,语速时快时慢,声音苍老而沙哑。
他回过神,谨慎的审视片刻,心想这夜半三更,荒郊野岭怎么会有老妇人独行呢?多半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大声的干咳一声没有回答她。
老妇人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低声的笑了几声,扯着沙哑的嗓子说:“哦!你不相信我……哼……算多管闲事……”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郭火炮直接问她。
老妇人没回答他,从容地转身去。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被黑夜隐没,郭火炮警惕的神经随之松弛下来,对她的怀疑开始动摇。山区的一些老妇人没有城市的那么精贵,年龄不管多大,只要身体吃得消,她们都可以翻山夜行。也许他真是多虑了,把一种常见的现象看成了特殊个案。抑或她就是一普通老妇人,出于质朴的好心,提醒他应该追赶的方向。想到这里郭火炮心生欠意,警惕的防线彻底瓦解,欲向她打听三轮车究竟朝哪条道驶去的。也就在他内心纠结过程中,老妇人悄然的已经走远,茫茫夜色之中难觅她的踪影了。郭火炮重新转过身,按照刚才老妇人的提示,踏上了另一条道路。
郭火炮一路快跑,耳旁风声呼呼,或许是焦急的原因,他完全没有疲劳的感觉,一门心思追赶樊小山。本就不够宽的山路突然在一个山垭口变得狭窄,两旁的灌木丛沿着路边甚是茂密,蒙蒙的山影变得有些清晰,而且山影面积随他的前行而逐渐加大。明显开始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山区。忽然一声空灵,有些凄厉,不知是什么样的飞禽啼鸣传来,为寂静的山林,幽深的黑夜平添了几许怪异的气氛。声音悠荡,象波纹一般渐渐的朝遥远而广垠的天宇散播。
郭火炮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如同被雷鸣闪电击中,立即停止了前行的脚步,本已是有些急促的呼吸,瞬间加剧了许多,他仿佛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应该是一种情绪的冲击波,准确的说就是愤怒。因为他意识到,他自己又被别人蒙骗了,又轻信了陌生人的话。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条路与去乡卫生院的路正好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完全是背道而驰。那么在十字路口他为什么脑子里会模糊对卫生院的方向感?而此时却又能重新恢复方向的记忆,若是平常普通人不难理解,但对他来说这是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误。只有一种解释才能成立,那就是老妇人当时使用了某种抹除记忆的法术,而他没有引起注意,然后她再故意骗他,目的是阻止或是拖延他与樊小山的汇合。这个判断是正确的,事实就是如此。
乡卫生院的走廊里只有一两盏瓦数很小的日光灯,散发着惨淡的白光,整个过道空空荡荡,寂静得令人窒息,走廊的尽头是急救室,偶尔从里传出金属器械的碰撞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刺耳和突兀。急救室的门闭合不严,留有一条一指宽的缝隙,透出相对比过道明亮得多的灯光,时不时有人影在晃动。
樊小山心绪略有平复,沿着空空荡荡的走廊,小心翼翼的朝急救室走。渐渐的,这里诡异的气氛开始引起他的注意。乡卫生院的大门,主楼,十字标记,亮灯的窗户等,此时一一在他大脑里浮现,他竭力梳理这些影像,试图搜索出一些异常的表象。
他刚走过一扇紧闭的油漆斑驳的诊断室,“咔”的一声门锁自动弹启,随着一阵风,门被徐徐的推开了一道缝,大约达到20厘米宽时便停住了。樊小山驻足转身,警惕的一步一步的靠近那扇让风吹开的诊断室的门。
从门缝往里看,屋内是一片漆黑,有那么一种难以言说的幽深黑暗。一股风从屋里吹出,直扑樊小山的面部,令他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风里夹杂着几丝不易让人嗅到的腥味。他没有退却,仍坚定的走到门前,并稳稳的抬起手准备推开诊断室的门。
也就在他的手即将触摸到油漆斑驳的门时,突然从走廊尽头急救室屋里传来一声惨叫声,这声音分明是胡道人发出,在这寂静和空荡的环境里无疑如同爆炸一般,极具声波冲击力和穿透力,四周氛围猛的产生出恐怖的紧张。几乎与胡道人惨叫声同步,樊小山脑子里快速闪现他帮那位护士拣胸牌的画面,胸牌掉在那护士的脚边,现在他回忆起来当时胸牌边上的那只脚穿应该是一双男式皮鞋,鞋面上乱七八糟的沾了些泥土,鞋码应是40码以上。当时因救人心切,忽略了这个重要的细节,由此说明了护士不是女的,而是男人。
樊小山收回推门的手,转身不顾一切的朝急救室冲去。他清楚的意识到,而且瞬间判断出这个乡卫生院绝非正常,他们已落入了一个阴谋的圈套。
他在冲向急救室的过程中,与身俱来的特异能量一刹那自然暴发,他以飞一般的速度直抵急救室,身边的空气被摩擦出稍纵即逝的光痕和烟雾。他人还未接近急救室的大门,超强的气场能量波早已轰然将两扇关闭的门撞开。樊小山停住脚步,双拳紧握,环视着急救室的一切。
急救室里空无一人,中央置放的手术床上布单皱乱,止血钳和几把大大小小的手术刀散落,一滩污血顺着布单的皱纹往下缓滴。地上洒有点点血迹,有些血迹明显被人踩过,留下了鞋底的印痕。另有两把较长的手术刀悬在手术床边的空气中,正漂浮着左右转动,他刚要伸手去拿,手术刀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急救室有扇不大的窗户,被厚厚的破旧窗幔遮住,此刻正一起一伏的飘动。樊小山用力掀开窗幔,只见窗户玻璃破碎,屋外的淡雾随风悄然而入。他放下窗幔,灰尘被抖落得四下纷扬。胡道人失踪了,准确的说是被劫持了,劫持胡道人的无疑是那两个护士和抬担架的工人。当然这只是这个圈套中的小角色,他们后面究竟还隐藏有多少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劫持案,除了组织严密,计划周详以外,其使用的手段非同一般,就连樊小山也被短暂蒙蔽。他很明白这是天魔和地魔所为。自从上次樊小山打败了天魔和地魔就没放松过警惕,始终隐隐地感到至尊天师那伙人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对乞丐,对宝藏,尤其对他这个云之子绝没有放一码的理由。但这些日子他完全沉浸在破译宝藏的过程中,加上天魔地魔这次卷土重来相当的沉得住气,根本没有与他直接争斗,一改过去的高调猖狂的做派,多少迷惑了他,使他错误的估计了那帮人还未重返孤峰山,所以放松了一些紧绷的防范神经。
樊小山在急救室里搜寻着每一个细节,不放过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想从中觅寻到有用的线索。劫持者是从窗幔遮住的窗户跑走的,很显然玻璃是事前就打破了,所以没听到砸玻璃的声音。窗外地上没有一点脚印,杂草也没有踩踏的痕迹,这说明了所有劫持者都是具备特异功能,而且有较高的法道,都懂隐形之术。手术床上的止血钳,手术刀用于分解胡道人的肢体,悬于空中的手术刀还未退掉法力的控制。至于床单上的那滩污血,根据面积推测应该是胡道人躯壳溶解的遗留。那一声惨叫应该是魂魄分离的最后挣扎。因此,那些劫持者应该是已毁掉了胡道人的躯壳,带走了他的灵魂。
樊小山正要做更精细的推测,对案情更深入的解剖,这时屋里右边墙角蹿起一道淡蓝的光,嗖的从他脸颊掠过,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朝蓝光抓去,蓝光一跃他抓了个空,蓝光速猛的穿过厚厚的窗幔冲出屋里。他掀开窗幔,窗外除了黑暗中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这是一个来不及走掉的劫持者,他对自已没有发现这道蓝光而暗自懊恼,也许这是最具价值的线索和证人,就这样从他眼前溜走了。樊小山忽然想起什么,迅速的拉门而出。
他重新来到诊断室门口,缓缓的推开门,摸着把房灯打开。日光灯反复的闪了几下,终于稳定的发出淡白的光。只见地板上躺着两个护士,一个医生,两个工人。他们的工作服都被人剥去,皆穿着内衣。樊小山立即走到他们面前蹲下,逐一帮他们号脉。所有的人脸色苍白,身躯僵硬,呼吸已停,他们的头顶处都有一块杯口大小的伤痕,伤口四周渗出的血还没彻底凝固干疤,用手一拈还有粘的感觉,这说明他们遭遇毒害不久。他们是中了魔法,魂魄被人吸走。从现场的状态来看,受害者还有非常非常微弱的体温,这说明了他们的魂魄还没有飘得很远,樊小山还有能力救活他们。只是让他们魂归躯体后,记忆部分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减,不可能完全恢复如前。
樊小山依次用手掌喷出的真气烤灼他们头顶的伤口,然后依次在他们的胸口上按压三次,随接敛息屏气,盘腿席地而坐,闭目轻念。日光灯闪了几下熄灭了,屋里的黑暗中慢慢出现了游动的光雾,渐渐有了五彩的颜色,越来越亮。
面积不大的诊断室弥漫着带颜色的光雾,眼前的景象逐步模糊,空间不断的扩张,显得大而空旷,完全是另外一片天地。简直如同幻境,但又是那样的真实。浓密的彩色的光雾中忽然走来几个人影,渐渐的越发的清晰,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躺在地上的护士,医生,工人。他们有说有笑,只是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也听不到他们笑的声音。
“樊小山……樊小山……”空荡荡的走廊内传来郭火炮高亢的喊声。平常郭火炮称樊小山为老师或大哥,也许是情急所致他竟然直呼其名了。
随着郭火炮的喊声,诊断室的情景又恢复到先前的模样,日光灯闪了几下又稳定的发出了光亮,地上躺着的人犹如大梦初醒,一个一个的眨巴着眼睛,疑惑的相互审视,陆续从地上站起来,目光陌生而好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樊小山在他们清醒之前悄悄的退出了屋子,额上渗着细细的汗粒。这些被冒名顶替的乡卫生院的工作人员似梦非梦的,各自寻找着自己原来的岗位。
樊小山拉着郭火炮离开了乡卫生院,任他怎样的询问樊小山也没开口。等走出了大门,他才一五一十的将刚才的经历向郭火炮做了一番讲述。郭火炮听完目瞪口呆,较厚的嘴唇半天都未合拢。他开始唠叨的责备自己,怨自己简单粗心,若不上当走错路,便不会耽误与樊小山的会合,也许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眼睛,多一份力量,胡道人就不至于被人劫持。樊小山真诚的安慰了他几句,劝他不要太过自责,因为劫持胡道人不是一种偶然,那是经过精心策划,设计周详的圈套。
对胡道人被劫持,郭火炮并非完全是无法释怀,他只是很困惑,天魔等人兴师动众,煞费苦心劫持一个已成植物人的道人,到底有何价值和用意?而且劫持走的是胡道人的灵魂。当然,这种困惑刚开始樊小山也有不解之处,但冷静地想想却不难明白。
首先,至尊天师张庆北绝不可能因天魔,地魔败在樊小山的手上而放弃对孤峰宝藏的盗窃欲望。他也不可能不弄清乞丐的失踪真像。天魔,地魔明知有高手在孤峰山初萌清观,因此故意避其锋芒,采取潜伏静观,不露声色的战术,实际上樊小山他们探宝的全部过程和经历都受到天魔等人的暗中监视,不敢说所有步骤全部了解,起码窥探到了一大部分。
当樊小山,郭火炮挟着胡道人从地洞撤出后,他们便根据现实状况启动计划,劫持昏迷的胡道人。虽然胡道人躯壳已残,神志昏迷,只要能吸走他的魂魄便有办法获得有关宝藏的准确信息。张庆北敢以至尊天师的名号驰骋法界,那也非是徒有虚名。
唯有一点颇让樊小山费解,那就是乡卫生院的护士,医生,工人头上杯口大小的伤痕。这显然是受害者们被某种器皿撞击,魂魄遭吸走后所留下的伤口。张庆北严格意义上讲属南方派系,天魔和地魔又是他的徒弟,怎么会用北方派系的手法夺人魂魄?
南派注重能量冲击组合,光频的阻隔瓦解,以气场法术逼迫魂魄出壳,几乎不借用外力施法,全靠自身天赋内功抗衡,元气循环,本能小周天的相互博弈,原则上不会在失魂落魄者身上留下伤痕。北派则恰好相反,多半会仰仗外力,借助法器伤及对方,往往会在身体表面留有痕迹。难道天魔,地魔一干人马里有北派法界高手加入,按理南北两派素有结怨,从来有着门派之争,居然北派高手甘愿元当此案的急先锋?那么这位北派的高手不远千里的来到神秘的孤峰山,仅此是为了充当一个帮凶的角色?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同样冲着传说中的宝藏而来?作为身怀绝技的法界高手,怎么对普通人下如此残暴的毒手呢?
樊小山没有将这些疑惑告诉郭火炮,只是要他重回孤峰山初萌清观去看看,他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反正觉得只要去到那里肯定会有某种东西存在,或多或少与胡道人被劫持有着神秘的关联。他俩踏上山路迎雾兼程,朝着孤峰山方向疾步而行。
雾,犹如黑夜中的幽灵,明暗着鬼魅的远近山影,仿佛幻化着现实的空间,那本是常态的山野荒郊,似乎潜伏着无法看到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