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天还未亮沈蕴衡就走了,申屠醒来,摸着身旁冷清的被窝,有种偷-情的即视感。想法一出,自己先是一讪,而后吃力地从层层叠叠的被子里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老司命给的汤药真管用,她明显能感觉到身体好多了,起码不会伸个懒腰就开始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她虽然不知道老司命用什么方法为她续命的,但是瞧着老司命满头的白发,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她能接收到好法子——说不定是以命换命。
申屠也是靠这些吃饭的,她从来就没听说有什么符咒能向上神求阳寿的。这个世上一切初始都是公平的,她生来便是这些时日,糟蹋没了,就不会再有。除非别人给她,而别人给了她,自己定然也所剩无几了。
她心中酸了一酸,沉默着下了地。
甫一穿好衣服,景凉便来敲门了。在门外急切地喊:“师弟,师弟,快些出来,咱们去找师傅要压岁钱。”
申屠:“……”她收回景凉永远比她成熟那句话。
哭笑不得地开门,景凉着了身新衣,长身玉立,站在门外,一见她便笑了,大白牙差点闪瞎申屠的眼。
景凉拽着她就往老司命房中去,边走边道:“师父昨天偷偷包来着,我看见了。”
申屠小声道:“张叔那儿,昨天我已经领了,今天便只有师父这一份了。”
景凉笑了笑,道:“无事,师兄还有呢,领了便请你吃糖糕。”
申屠喜滋滋地笑着不住地点头。
两人给老司命磕了头,说了吉利话,恭敬地接过厚厚的红包,笑的十分鸡贼。
老司命瞧着两个小孩,也喜滋滋的,大手一挥,像对待两人小时候似的,道:“行了行了,去买糖吃吧。”
两人便欢天喜地地跑了。
还没跑出厅,迎面便遇见了捧着圣旨的李德能,瞬间像双打的茄子似的垮了肩膀。
李德能一见申屠和景凉就顿住了,气派十足地拉开圣旨,尖细着嗓子道:“圣旨到!申屠少司命接旨!”
申屠撇了撇嘴,让人去将府中人都集过来。于是一群人又纷纷跪着听李德能那尖细的嗓子宣读圣旨。申屠心中念着糖糕,也没听清个啥来,大概是让她提前入宫准备给沈宁佳测命格的相关事宜。
申屠纠结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沈宁佳是谁,她记着她从没听过这人呐。
李德能又说了那句经典的话:“申屠少司命?还不接旨?”
申屠只好恭敬地将圣旨接了,直接去问李德能:“李公公,这沈宁佳,是何妨大圣啊?”
李德能苦笑不得地一撇嘴,道:“少司命贵人多忘事,沈宁佳乃是新降世的东宫幼世子啊!”
申屠这才想起来,太子家那位名唤“零嘉”的小世子,想必是泰翰帝赐了大名了。
申屠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公。”
两人又半真半假地寒暄了几句,打了会太极,李公公又收了些礼,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李公公一走,景凉便疑惑道:“让你早日入宫参命格,何须圣旨这么大费周章?此事怕令有玄机。”
申屠一惊,张着嘴道:“没这么玄乎吧。”
景凉面色不虞,道:“你还是小心些。”片刻又道:“师兄与你同去。”
申屠担忧道:“万一泰翰帝真想整我,你去了,不是连累你么?”
景凉刚毅的脸上满是关切:“无妨,师兄不怕连累,就怕你遭罪。我去同师父说一声,咱们便去吧。”
申屠点了点头。
申屠瞧着景凉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其实景凉比她厉害多了,毕竟年长了好几岁,修为自然也是超出她许多。申屠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司命要冒着欺君的风险将司命之位传给她这个游手好闲的废柴。
两人不多时便到了皇城,李德能正在殿前等着,见了两人便将其领到了御书房。躬身对景凉道:“还请景大人稍等片刻,皇上有事单独与申屠少司命交谈。”
景凉神色一变,担忧地望向申屠。
申屠眼神示意他稍安,推着门便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无外人,泰翰帝埋头于案边批注奏折。
申屠忙一掀衣摆,跪了下来,道:“占星司少司命申屠佐仁,拜见吾皇万岁。”
泰翰帝声音有些虚弱,但威严尚在。他放下笔,靠着椅背坐着,开口道:“起来吧,自己寻地方坐下,大过年的,准你无礼。”
申屠想起刚回来那日在寒风里跪的四个时辰,那种无限销魂的感觉,啧啧。心中偷偷撇了撇嘴,恭敬道:“微臣不敢。”
泰翰帝也不多话,冷声道:“那便跪着罢。”而后竟又拾起笔开始批注奏折,当申屠不存在。
申屠心中笃定了这老东西见不得她痛快,前几日是在外间跪,今日又在他面前跪。她跪着有这么好看么,见天地让她跪,有瘾是吧?!
过了许久,申屠觉得膝盖一阵酸麻。
泰翰帝这才开口道:“你可知朕为何要罚你?”
申屠伏下身子,恭敬地磕了个头,将额头抵在地上不抬起来:“臣知罪!”心中却狂骂:“老子知你娘了个脑袋!”
泰翰帝嘲讽地一笑,道:“你知罪?你知罪就干不出来这种事!”
申屠正纳闷间,便觉得有一重物从泰翰帝那儿抛了过来,重重砸在她后脑上。痛的她缩成一团,觉得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后颈流下来。
申屠定睛去看眼前的物件,差点嘴一撇哭了出来。
只见面前那物,是个金灿灿的金牌,上半部分是个圆弧,外围雕着好看的花式,下半部分方方正正,左下角染上了鲜红的血迹。中间一朵大大的赵粉牡丹,雍容华贵,好似实物。整个金牌足有半斤重,怪不得砸的她眼冒金星呢。
泰翰帝余怒未消,冷声问道:“你可识得此物?”
申屠点头,压下心中不忿,不卑不亢道:“臣有幸见过一次,此物乃是西凉国国祙公主赵粉贴身令牌。”
泰翰帝颤着手指着她,道:“你也知道是贴身令牌?朕且问你,贴身令牌怎会舍得寄往千里之外?”
申屠再次伏跪在地,道:“臣不知!”
泰翰帝走下案来,阴鸷地道:“不知?方才不是还说知罪来着?”
申屠老实跪着,没说话。
泰翰帝踹了她一脚,怒道:“你这是私通外敌,卖国辱权的大罪!”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申屠无言以对。
泰翰帝见她不答,自顾自地又道:“赵粉公主既对你有意,你定也要尽心极力地对待她的好意。”见申屠跪伏在地,满身血污,看一眼都嫌多,轻蔑地问:“你可明白?”
申屠浑身颤斗,摇摇欲坠,拳头握的死紧,却终是道:“臣谢吾皇指点。”
泰翰帝再次回到案前坐着,冷声道:“此处有赵粉公主给你的信件,真真是对你用情至深。男儿须知恩图报,赵粉公主对你这般好,定不可辜负其一片痴心。”
而后又道:“此次赵粉公主与七皇子赵祯特来参加世子满月宴,便下榻在司命府吧,定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国使。”
申屠平静地答:“臣遵旨!”
泰翰帝这才放过了她,只道:“行了,退下吧,伤口去太医院瞧一瞧,也太不小心了。”
申屠压抑似的吁了口气,道:“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