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吓得不行,慌忙跪下了,道:“陛下,陛下……使不得啊!”
皇帝脸色一变,皱眉道:“什么?有何使不得的?将北陆公主赐婚于你莫非委屈你了不成?”
要不是朕的儿子们都不愿娶,能轮的到你?给你你还不想要?哼,不识好歹!
申屠想了半天,仍想不出个好的法子来,只好推脱道:“回,回皇上,臣不委屈,臣不敢委屈!只是,只是臣算过命格,臣乃孤星冲煞之命,注定孤鸾一世,如若娶妻,必定克妻,还望吾皇三思。”
皇帝脸色更不好看了,一挥袖子,道:“少跟朕扯那些鬼话,你初生之日,命格都是老司命亲自交到朕手上的,你还孤星冲煞?朕看你是欺君罔上!”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好了,尤其是太子,几次欲上前求情。
申屠深吸口气,勉强镇定,道:“臣知罪!只是,自古娶妻,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家师若是应允,臣定当遂皇上旨意,迎娶北陆公主。”
皇帝看着恭敬拜于面前的申屠,气的不轻,一甩袖子快步走了。
太子一步三回头,但看泰翰帝脸色实在不好,只好先迎上皇帝快步走了。
申屠一直在宫门外跪到月上柳梢,足足跪了四个时辰。
为庆祝大战胜利,泰翰帝与皇城设宴,九方族里有事,并未与申屠同行。景凉和老司命在“赤薪岛”为战死的儿郎还愿超度,该吃的吃,该忙的忙,没人记得她还在这跪着。
眼下已是年关,天气寒冷一场,冷风针似的往申屠骨缝里钻。申屠又冷又饿,已是头晕眼花,嘴干口苦,腰往下都是麻的。来来往往的人将她视奸了个遍,没有一个人敢过来跟她说话。
过往的行人看申屠,申屠也看他们,见他们神色慌张,觉着实在好笑。她只觉得喉间一片黏腻,几欲干呕。
忽觉有人靠近,递于她一杯酒。
申屠一抬头,冷风吹开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刺刺痒痒的,她看见面前站着的人,浓长的剑眉,斜削入鬓,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挺直的鼻,薄情的唇,刀削似的轮廓。
申屠刚想说话,他就将自己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笑道:“怎么不喝?”
申屠捏紧手中的酒杯,打趣道:“别是鸠酒吧。”
沈蕴彻一笑,将那杯子一把夺了过来,再次一饮而尽。他一笑,竟盘腿坐在了申屠身边,将两只酒杯摆在自己眼前,斟满了,一杯饮了,一杯倒了,反复了好几回。
申屠看的肉疼,去捉他的手,道:“这是作甚?”
沈蕴彻一笑,竟让申屠觉得在寒冷的雪夜里看见了百花盛开。
他道:“想喝了?没有你的份儿了,这条路上多得是想喝酒的冤魂,我与他们喝,横竖不会被人冤枉。”
申屠哑然,收回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蕴彻始终挂着笑,伸手要去拽申屠起来。
申屠忙道:“不行,陛下还没让我起来。”她腰以下全麻了,使不上力,一下就被沈蕴彻薅了起来,半搂在怀里。
申屠觉着不好意思,忙要挣脱,他又道:“你自己能站得住么?一个大男人,这么轻,你其实是姑娘吧。”说着,还刮了刮她的鼻子。
申屠腿动不得,手倒是灵敏的很,捉了他的手,推到一边,道:“多谢四皇子,这样不会连累你么?”
沈蕴彻哈哈一笑,将她往设宴的地方带。笑道:“二哥向泰翰帝求的情,要连累,也是连累他。但他被人灌酒,走不开,只好由我来请少司命了。”
申屠了然,放心地倚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吃力地往前挪。血液一旦通常,一开始麻木的地方便像针扎蚁食般痛痒难当。
沈蕴彻停下来等她,等她好些了,再往前走,边走,边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走到“摘星楼”时,他问:“你说你孤星冲煞,注定孤鸾一世?”
申屠咬着牙往前走,闻言,回道:“你见皇上怒成那样也知是假的了,只是我不想娶妻随口一说罢了,皇上罚我,也是应该。”
沈蕴彻停了下来,申屠也只好停了。沈蕴彻眯着眼,想要自己看的清楚一点,他盯着高耸入云的“摘星楼”,茫然地道:“真高啊。”
申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想到他那天说的话,问道:“在西凉的时候,你跟赵禅说,若是有人在最高处等你,则是你命定之人。今日,可有人等你?”
沈蕴彻垂下眼睑,带着申屠往前走,笑道:“有!”而后又自嘲地笑道,“但不是在那座楼上。”
申屠瞧着他落寞的脸,一怔,想问问是谁,但没问出口。
沈蕴彻却自己说道:“我去西凉的时候,刚十四岁,有个姑娘,大我两岁,我很爱她。告诉她有一天,要让整个大英的人都知道她是我沈蕴彻的女人。但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就传来我要去西凉的消息。”
他的声音里有化不开的悲伤,他继续道,“她舍不得我去西凉,与我约定说,等我回来的那一天,定要去大英最高的楼顶,向整个大英王朝的人宣布,她是我沈蕴彻的女人。”
申屠偏过头看他刀削般深邃的侧颜,被他的寂寞感染。
沈蕴彻笑了,“三年前,她嫁人了。她告诉我,她会永远等我,但不能做我的女人了。”
申屠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心难测,何必如此痴情?”
沈蕴彻笑了,轻轻叹了口气,将此话题接过,道:“你呢,你为何不愿娶妻?”
申屠立马露出一副“我想去死”的表情,道:“女人又黏人又爱哭,娶来还不够烦的。”
沈蕴彻哈哈大笑道:“你是还没尝到女人的好,等你开了头,自然就晓得了。”
申屠不可置否,但仍是嫌弃地撇了撇嘴。
两人很快来到设宴的宫殿门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寒暄劝酒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吵得本就气虚体弱的申屠头疼,她皱眉道:“能不能不进去?”
沈蕴彻也停了下来,无奈地道:“我也厌烦这种场合,浮夸又奢靡,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
申屠提议:“不然你去偷壶酒,咱们去别处喝?”
沈蕴彻打趣道:“怎么,不怕我给你和鸠酒了?”
申屠“啧”了一声,道:“没完了是怎么?”
沈蕴彻哈哈一笑,就要依申屠的话,进门去偷酒。
不料从里面走出一人,正是久居封底的梁王沈蕴德。他是沈蕴彻的大哥,做了多年闲散王爷,没有天大的要事绝不回都城。这次却专程回来见沈蕴彻,叫众人好生感动。
沈蕴德一见沈蕴彻,忙上前拽住沈蕴彻的手,就将人往怀里拖,涕泗横流。不停地捶打着沈蕴彻的后背,嚎道:“弟弟啊,弟弟!”
沈蕴彻被他捶的直吭吭,白眼都翻了,进气多出气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