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慕容红一味地啜泣,对父亲的问话一言不答。
这更勾起了慕容涵的怒火,“啪”一声脆响,他一掌把一个名师雕刻的楠木茶几击了个粉碎,“呼”地立起身来,从壁上摘下一柄切金断玉的短剑,“当啷”一声掼在慕容红脚前地上,厉声叱道:“你就给我死了吧!免得给我丢脸!”
说罢,气冲冲地摔门出去!
慕容红毫不犹豫,抬起泪眼,见父亲已经出去,立刻拾起地上的短剑,猛向自己颈间刎去!
中年贵妇——也就是展氏夫人,伸手夺下女儿手中短剑,一把搂住慕容红流泪道:“红儿,千万不要寻死!你父亲只是一时气愤,过些时候他就会好的!”
“娘!”慕容红不由哭倒在母亲怀里……
摘星手慕容庄主气呼呼地出了内宅,走到东跨道去找儿子慕容承业,守门的小童开门慢了一点,慕容涵一脚踢飞了门扉,守门小童听到一声巨响,门扉已碎,不知出了何事,从门房中探头外望,“砰”的一声,小童的头颅被庄主劈了个粉碎,立时倒地死去,其余男女佣人见到如此情形,一个个吓得体似筛糠,畏缩在墙角门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恰巧凌风公子又未在房内,这就更激起了摘星手的怒火,他找不到出气的对象,一抬手又把迎门条案上的古玩玉器打碎了一大堆!
“稀里哗啦!”
一阵暴响传出室外,把畏缩在门外的男女佣人吓得个个魂飞魄散!这恐惧是双重的,不但触在庄主火头上,小命就要玩完,况且公子房内摆设被打碎!这些摆设都是公子心爱之物,他们都是公子院中的佣人,凌风公子性情暴躁,冷酷无情,更超过其父,等到老爷子发完脾气走了,公子回来,他们又是有嘴说不清,甚至连原因都不敢说出,便要受到那无情公子的残酷责罚!
因此,凌风公子院中的男女佣人,人人自危,一个个吓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公子何处去了?”
慕容庄主旋风般地回到门外,厉声呼叱,吓得三魂少了二魂的男女佣人,没有一个敢上前回答。
“你们都哑了吗?为什么不回话!”
慕容庄主不怒而威,素常不言不笑,门下等即畏惧他像畏惧天煞神一样,连正眼相视都不敢,对一切吩咐,只有低头唯唯的份儿。如今,庄主大发雷霆,这还是下人们从未见过的事。一个个吓得牙齿打战,腿肚子直转筋,没有一个敢上前来。
“公子爷在前厅……”最后还是一个年纪十四五的青衣小婢,大着胆子说出来的。
“哼!”慕容庄主冷哼了一声,竟没有再发怒,拂袖出了公子院门。
男女佣人们,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都觉得有点像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的感觉,这条命不啻是捡回来的一般了……
慕容庄主摘星手怒火焚心,从儿子院内气呼呼地出来,向前院大厅内走去时,天色已全黑了下来,偌大一座豹突山庄内,每间房子门窗之间透出的灯光,其数目之多,直可和满天繁星互相辉映!
每道院门,房屋转角,通路口上,处处有明桩暗卡,见了庄主,一个个躬身行礼,摘星手理也不理,只大踏步向前走着……突然在一处花木扶疏之处,忽有三条黑影,比电还疾,一晃眼隐没于花丛之中!
“谁?”
摘星手目光何等犀利,虽在黑夜之中,那三条黑影又奇快无比,但也难逃过摘星手的眼睛,因此,暴然喝问了一声!
风声簌然,三个黑巾蒙面的夜行人,手中俱各执住寒光闪闪的长剑,横剑当胸,飞身掠出在摘星手面前!
这倒大出慕容涵意外,他万也想不到自己卧虎藏龙的豹突山庄,加上自己武林中的声名和地位,夤夜之间,竟会有夜行人出现!那么,这夜行人的胆子可算得是胆大包天了!
慕容庄主乍见三条黑影隐没于花丛之中,还以为是自己庄上的门客,随之一声喝问,见三个夜行人以黑巾蒙面,手执长剑,现身在自己面前,心中诧异大于惊奇,他既不相信江湖道上的人物,有胆量敢来夜犯豹突山庄!又奇怪自己庄上的明桩暗卡都是干什么用的,有夜行人闯入庄内腹地,竟无一人发觉!
“何方朋友?夤夜来到豹突山庄,有何见教?”
慕容涵虽在气头上,但见到江湖道,仍然能够沉定下来,不失一派宗主身份,说的话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既来宝庄上当然是好朋友了!”
当中站立的蒙面夜行人,一言甫罢,两旁站立的黑衣蒙面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两支长剑,如急风暴雨一般,猛向摘星手左右要害刺来!
这两个蒙面人武功不弱,两支长剑,招式精奇,俨然武当路数,显见是剑术名家,而且二人分刺合击,配合得天衣无缝!
两支长剑,点刺之间,幻成五七朵金花,电闪星飞般攻向慕容庄主!
这就看出慕容涵艺业不比寻常来了,在两大剑术高手骤起发难,看来万难招架的凌厉攻势之下,他沉哼一声,抡起左手二指,轻敲左右二剑,“叮叮”两声微响,两个蒙面人的长剑,立被震开数寸!
两蒙面人顿觉握剑右手掌心一热,长剑几乎把握不住,便知不好,才待抽剑换式,但摘星手左手二指点开长剑,右掌平胸半圆划出,虽见他掌势不疾,但破空锐啸的掌劲,已随着一挥之势发出!两蒙面人只感到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道迎胸压来,再想逃避,焉得能够?只听“砰砰”两声巨震,二人胸前如受万斤钢锤猛击一般,立被震飞丈之开外,口喷鲜血而亡!
另一名蒙面人一见大惊,顾不得看视同伴死活,飞身想逃;但他身形尚未纵起,突感手腕一紧,如被钢箍箍住一般,左手已被摘星手抓住!
摘星手冷哼一声,沉声喝道:“你给我躺下!”
蒙面人立感“肾俞穴”一麻,撒手丢剑,翻身栽倒。
摘星手不愧为北五省武林盟主,略一伸手,三个夜行人,但都称得起是武林一流高手,立即二死一伤!三人倒地,“砰砰”巨响,三剑脱手,“当啷!”震耳的声音,倏时间惊动了附近的明桩暗卡,六七名劲装大汉已飞蹿至近前,一见是庄主亲自捉到刺客,一个个吓得面色如土!
“嗤!”摘星手一把将夜行人蒙面黑巾扯下,看来竟是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并不认识,冷哼了一声,才待要问,眼光突然看到青年紧身夜行衣的左前襟上,绣着一只麒麟,立时脸色一沉,喝道:“樊非!你是樊非手下?”
尚未等被擒青年答话,慕容庄主突然一抖手,把被擒青年摔给一边吓呆了的壮汉,叱道:“给我绑了!”
喝声甫落,慕容庄主双足一顿,身形平射而起,疾如鹰隼,划空而去!
原来前院已隐隐传来杀伐之声,显然尚有不少外敌侵入庄内,是以慕容庄主疾驰而去……几个劲装大汉,惊魂甫定,立刻将被擒青年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扛扛抬抬把那少年关进石牢之内。
展白正在石牢内呼吸吐纳,练习《锁骨销魂天佛秘籍》,已达浑然忘我之境,只感灵台清明,周身舒畅无比,一阵真气在体内畅通流转……忽听石门铁锁铿锵一响,“砰”的一声,又从牢外进一个人来,在暗中展白张目一望,竟看得分外清楚!
“夜能视物了!”展白心头一阵狂喜。
原来展白运功抵抗银箫章士朋的“音魔箫法”时,正在紧要关头,突被慕容红一扰,差一点走火入魔。幸亏慕容红与他的热爱镜头,激怒了凌风公子,当胸打了他一掌,不但未使他受伤,反而把他体内的死脉震开了,使他张口吐出腑内的淤血,内腑“任督”二脉顿时打通。
这“任督”二脉,乃是练武之人最难勘破的一关。阴差阳错,展白因祸得福,竟在一连串的折磨打击之下,把“任督”二脉打通,真乃天假奇缘!
固然,展白在无知之中,打通了练武之人艰难甚于一死的“任督”二脉。但他所经历的却不是正途,如果他被凌风公子一掌震开死脉,如不适时活动一下周身筋骨,必致瘫痪,那他后半生的命运也就完了。偏偏慕容庄主适时赶至,把他带回庄内,有了步行这一段路的距离,使他周身筋骨已活动开了,不致落成半身不遂的残废人。但仅是活动开筋骨,如不能接着获得休养调息,还是会落个气血虚弱的死症。巧不巧,慕容庄主把他挟回庄内,并未啰唆他,只把他关进了石牢,正好让他适时得到了调息的机会!
这可说是机缘凑巧到了极点,好像天意应该产生展白这么一位纯正善良的武林奇葩!一切加害于他的力量,反而成了助长他的力量!
展白这时调息过来,岂仅已能黑夜视物,武功内力亦不止增长了数倍!
不过他目前还不自知罢了,等到他自己知道的时候,恐怕他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且说,展白在黑暗的石牢中,又是黑夜,睁眼能够视物,心头一阵狂喜。他还不敢相信自己,先抬头望石牢铁窗外天空的星斗,知道不是假;又用牙齿咬了自己的手指头,也证实了不是梦,欣见被关进牢来的这位难友!
只见他穿了一身密扣紧身夜行衣,身上像扭股糖似的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一张温玉似的俊美脸庞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好一个俊品人物!
展白不知为什么,一见他就好像有缘似的,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油然而生,不禁冲着他龇牙一笑。谁知那人仰面向天,目光望着房顶,对展白理也不理。展白顿然醒悟,时值黑夜,牢房内又没有亮灯,自己能看到人家,恐怕人家不能看到自己呢!于是,发言道:“这位兄台,因何也被关进牢内?”
“谁?你是谁?”那人仰首侧望,目光茫然,显见他在黑暗中看不清牢内情形。
“我叫展白,朋友的高姓大名能否见告?”
那人听到展白报姓名,想了一想,觉得江湖上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不由戒心放宽不少,长叹一声,说道:“已经做了阶下囚,还提名道姓作甚!朋友,老实对你说,我和你均已身陷龙潭虎穴,只有认命等死的份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唉!”说罢又长叹了一声。
展白微微一笑,说道:“生死有命,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只要我们所作所为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刀镢在前,又有什么可怕的?而且,我们还可以凭着自己聪明才智奋斗求生!就算难免一死,我们能够在临死之前多交一个朋友,不是也可以多得一点安慰吗?何况生死之交,患难之友,更是毕生难遇呢!”
那人听了展白这一大篇道理,觉得展白见解不凡,心头郁结抒散不少,遂说道:“多承指教。在下樊素……”本来他名字“素”字下边还有一个字,但说了一半,想起隐情,立刻住口未说。展白却以为他就是“姓樊名素”,不假思索地接口道:“原来是樊素兄!待在下为樊兄松绑!”
说着,走来为樊素解下身上的五花大绑,那人估不到展白手脚未缚,等到展白手指触到他身上,他想躲闪已是力不从心。忽然脸孔一红,想起自己素常何等心高气傲,如今,竟只有睁着眼任人摆布的份儿,心如刀钻,不由落下两滴泪来。
展白不知他的心情,为他解开绑缚,反见他落泪,遂安慰道:“樊兄,些微挫折,何须烦恼,想孔圣人都有过陈蔡之危!”说着,又把自己一生中所受的屈辱折磨略讲了一些。樊素听展白言语诚恳,谦虚热情,内心对展白更增了几分好感。
但等到展白解开绳索,见他仍不能转动,发现他尚被点了穴道,想要为他推宫活穴时,樊素却无论如何不肯让展白动手。
展白见他涨得满脸通红,心中虽感奇怪,但展白是个心地纯洁的青年,并未想到其他。
见他至死不从,便用“凌空拂穴”手法,为樊素解开了穴道。
这“凌空拂穴”手法,也是展白从《锁骨销魂天佛秘籍》中摸索练习得来的。展白只是按照书中所写施展,并不知这手法施展出来多么惊世骇俗。樊素却暗暗心惊,想不到被摘星手关在牢内,还有这等身负绝世武功的武林高手!
就在此时,突见窗外火光一亮,接着人声鼎沸,杀声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