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姐姐。”听我这样说,陈怡莲明显是嘘了一口气。不过,我今日来找她,当然不是为了陈太尉而来,无意之中看见陈怡莲与他私下往来,确实是个意外,只是这个意外来得实在太好太巧,让我突然省了好多事情。
“妹妹,你的红珊瑚树真是好啊,奇香扑鼻,不知妹妹从何处得来这个宝物的。”对于那棵红珊瑚树和入冬粥让我的孩儿没了,宫里是人尽皆知,想必陈太尉今日来此,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姐姐。”陈怡莲说话的声音里忽然有了一丝哭腔,“今日皇上已经派人来查过此事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如此痛心疾首,如此震怒。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这红珊瑚树怎么会产生麝香呢。”
“妹妹实是无须如些紧张,如果此事和你无关,皇上自会还你一个公道,如果与你有关,就算是陈太尉,恐怕也无力作保,毕竟谋害的是皇嗣。而这红珊瑚树确实是出自你手,就算是别人嫁祸,你也得要有证据可以澄清自己。”我一边说着这话话,一边看着陈怡莲的脸色,我想看清楚,她是不是在说谎。
“姐姐可知这红珊瑚树的来历。”看她的神色,不像是在说假话。
“但请妹妹告之。”
“这是家父送给我的陪嫁物之一,价值不菲。姐姐可知晋朝石崇和王恺之事,当年王恺和石崇炫富,王恺家里有一株长约两尺高的珊瑚树,长得枝条匀称,色泽粉红鲜艳。大家看了赞不绝口,都说是一件罕见的宝贝。只有石崇在一边冷笑。他看到案头正好有一支铁如意(一种器物),顺手抓起,朝着大珊瑚树正中,轻轻一砸,便把那株珊瑚砸得粉碎。后来石崇从家里拿来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珊瑚树送给王恺,我的那株红珊瑚树正是石崇送给王恺的其中一株。后来我出嫁,它便随了我进了这内宫。妹妹也是听说这珊瑚树是个古物,有驱邪避灾之说,所以才送给了姐姐,只是希望姐姐能一举得男,替我们大梁延绵皇嗣。”
“真得只是这样?”陈怡莲说得言词切切,容不得我想其他的。
“是。今日,我也跟皇上这样说过。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妹妹绝对没有存过非分之想。”
陈怡莲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被查出来,别说是陈怡莲正四品的后妃之位不保,就算是陈太尉也脱不了干系。她这样明着送我红珊瑚树,如果真有什么猫腻,她肯定是难逃嫌疑,陈怡莲也是出身大家闺秀,想必也不会如此拙笨。
一个念头突然不经意地闪入我的脑中,越来越清晰。
“妹妹,你可否跟本宫去云储宫走一趟。那是你家之物,想必你是十分熟稔的,你帮本宫去看看它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姐姐不说,妹妹也想去看一看,也好洗刷嫌疑。”
与陈怡莲出得沁兰宫时,突感一阵寒风骤起,有沙迷住了我的眼,华丽的景物在我费力睁开的双眼里似是变得不可明视,百姓都说,皇宫是人间天堂,奢华瑰丽,若能在其中住上一晚,死也愿意。可在我看来,皇宫却是如人间炼狱,就如同我被风沙迷住的双眼里看见的那一片灰蒙一样,永远无清朗明净的那一天。
当陈怡莲双手捧着那株红珊瑚树时,我看见了她脸上的惊讶之情,额上的眉峰似是越蹙越高。
突然,她拿下头上的簪子,轻轻地划着珊瑚树的某一处地方。
我突然一惊,连忙阻止,“妹妹,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
我的话音还未落,耳畔响来的声音,却让我大吃了一惊。
“姐姐,这株红珊瑚树并不是妹妹当初送你的那株。”
“何以见得?这株珊瑚树从你送我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摆在这儿未曾动过。自从那件事后,皇上怕再出什么意外,特意多派了几个大内高手轮值,现在的云储宫守护森严,没有本宫的允许,外人根本是进不了这个寝殿的。何人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本宫的眼皮底下偷换这株珊瑚树。”
“姐姐,这株珊瑚树妹妹把玩了多年,对它的一枝一棱自是万分熟稔。这珊瑚树历经多朝多代,经过岁月的磨砺,毕竟有些损坏,而我小时候顽皮,曾不小心磕掉了一条棱枝,祖父很心疼,花重金聘请最有名的能工巧匠用上好的珍珠楠木精心修补雕凿。姐姐你看,就是这里,原来这里凹进去的地方有一条拼接的缝,因珊瑚树奇形怪状,内行人都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顺着陈怡莲手指的位置,我用手轻轻地扶摸,那里光滑平洁,根本没有什么缝隙。
“你也认为这株珊瑚树是被人偷换了?”曾经闪现于我脑中的念头正在被一步步证实。难道我的宫里还有一个内鬼吗?我突然浑身一阵激灵,难道这世上竟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吗?
我看向身旁的映霞,她的脸色十分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可是现在只有她有这个机会做这件事情,我的一切饮食起居全是她在一手照料,更何况她是同揽月一起从东西六阁跟过来的,和揽月相交的时日比我多,既然揽月出自某些目的可以出卖我,难道映霞就不会吗?
“映霞。”我清了清喉咙,“你去太医院请一下李太医,就说本宫有事找他。”李太医也曾经细细查看过这株珊瑚树,说不定也知道点什么,正好可以借此支开映霞,看她有什么反应。
“是。奴婢这就去。” 映霞还是那副表情,谦卑恭顺,不温不火,尽着自己应有的本份。等她离开之后,我突然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当中。看来我应该寻个错处让映霞离开云储宫,这后宫之人怕是再也不能重用了。这倒是让我想起我在闻府时侍候我的丫鬟佩心,虽然这小丫头跟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但毕意是自己的娘家人,靠得住,赶明儿就跟父亲要了这个人。后宫本来就有这个规矩,可以跟个陪嫁丫头,这事应该不难。
照这样看来,陈怡莲跟这事似乎没什么关系了。可如果她是清白的,她又为何如此紧张地唤来陈太尉商量事情,或者她根本就是在说慌,送来的就是有问题的珊瑚树,故意把目标明显化,才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去,有时候最危险的举动却往往是最安全的。
李太医两次查验红珊瑚树,如果两次不是同一株,他难道也没瞧出些什么吗?这假珊瑚几可乱真,如果不是一般的能工巧匠,还真是做不出来。
李太医很快就来了。我借故把映霞支了出去,李太医听陈怡莲如是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微臣第一次查验珊瑚树的时候确实非常小心,前朝有红麝珠谋害皇嗣,不得不防。但红麝珠有异香,微臣细闻这珊瑚树却有一般清幽远古之味,再看那材质就已知此物价值不菲,原来竟是晋朝石崇之物。第二次看那珊瑚树时,因心里还一直想着入冬粥的事情,也没仔细查看,不过现在想来,微臣第二次拿起红珊瑚树之时,确实感觉比先前的轻了许多,那假珊瑚树应是沉香木或是白香木所铸,怎可与晋朝古物相比。只是这工匠的雕工确实厉害,乍看之下,还真的是一模一样。”
李太医的一番话,令我茅塞顿开。看来陈怡莲先前送我的确实是宝物,只是被人调了包,让她也差一点成了替罪羔羊。
“妹妹,看来现在要找到你那株被偷换的珊瑚树,这么贵重的东西,怎可落入他人之手。”
“谢谢姐姐对我的信任,姐姐身体刚愈,不便打扰,这就告辞。”陈怡莲带着她的宫女,径自离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事情毫无头绪,一切该从何处开始呢。
李太医替我请了平安脉,见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便嘱咐了一些事情后回了太医院。此时寝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斜躺在贵妃椅上,想把自己纷乱的思绪好好地理一理。
这时,锦儿突然进来了。
“娘娘,刚才映霞姐姐说,她身体突感不适,让奴婢过来侍候娘娘。”
“什么时候的事,刚才她还好好呆在本宫的身边,映霞现在在哪?”
“那娘娘不如去她的房里看看。”锦儿说话的神态有些异样,不说何事,却一直拾掇着我去看映霞,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难道锦儿知道些什么吗?映霞真的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吗?疑惑之下,我决定去往映霞的房间一探究竟。
“好,你们都随本宫一起去看看映霞。”
我带着锦儿和几个小宫女直奔映霞的房间,却见房里空无一人。
“锦儿,你不是说映霞身体不适,正在房里休息,那她现在人呢?”
“是啊,奴婢刚刚明明听见映霞姐姐说身体不适,要回房休息。我看她的气色还不错,心里正疑惑呢,却见映霞姐姐说完这话,就匆匆离开了。她手上还拿着一件东西,用一块上好的蓝色丝帛包着,鼓鼓的,不知是啥,随后她一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