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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一个月后。

当“墨纪拉”号商船驶进浮舟港的时候,整个港口都震动了。连见多识广的老船员们都惊叹不已,称“墨纪拉”是他们生平仅见的最奢华的船队。庞大、瑰丽、精致得超出了他们平凡的想象。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墨纪拉”是遥远的西方某国的皇家舰队,后来因为皇室里出了一位喜欢四处游历的公主,所以国王将舰队改装为商船,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年仅十八岁的美丽公主。

又有人说,其实船主并不是高贵的公主,而是某位富可敌国的公侯的情人,因在国内无法栖身,所以才置办如此奢华的船队,在海上比翼双飞。

更有甚者,有人说,船主其实并非凡人,而是来往于瀚海,解救落难之人的人鱼公主。因救过某国的王子,王子便送了船队给公主,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各种说法莫衷一是,甚嚣尘上。

一直到闻讯赶来的南屏郡守钱顺东步入商船,人们才意犹未尽地散去。可是,对于“墨纪拉”的好奇,却在浮洲城上空愈演愈烈,渐成燎原之势。

“钱大人,您对‘墨纪拉’号商船有什么看法?”程文皆一大早来到郡守府,捺着性子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陪小妾喝完早茶的郡守大人钱顺东。

钱大人一手把玩着精巧的鼻烟壶,一边迭声吩咐下人上茶。等到二人又是一番客套落座之后,才斜睨着眼睛问:“听说船队总管去过程大人府上了?不知大人又有何看法呢?”

这只老狐狸。

程文皆在心里暗咒一声,脸上却还是正了容色,道:“说起来,这船出现得实在蹊跷,谁也说不清楚它的来历。船队才刚刚靠岸,对浮洲的事情却了如指掌。大大小小的官员,该如何打点?有什么喜好?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处理得妥妥当当。依下官看……”

钱顺东端起青花白釉的细瓷茶杯,用茶盖漫不经心地拨着茶叶沫,程文皆的一句话便哽在了喉咙里。

一时又不知如何接下去。

钱顺东啜一口茶,似是对茶叶极为满意的样子,眯起眼睛笑了笑,“程大人,你是朝廷委派、兵部直辖的海司统领。按理说,海防的管制应是程大人的职责所在,怎么大人反而来问我呢?”

程文皆被这样绵里藏针地抢白了一句,满心里不是滋味。可自问又没有谢慕骁那份胆量,敢与南屏郡守针锋相对。现如今,海司衙门里少了一个谢副统领。海上,虽剿了一个海神,却还有无数作乱的小海盗,蠢蠢欲动,欲代替海神海上称霸的地位;而内地里,又有钱顺东这一只老狐狸,明里暗里的打压。

他这个统领的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难过。

眼见得浮洲城内的官员们,无一不受“墨纪拉”的拉拢与贿赂,他虽看在眼里,疑在心底,却也无人可以商议。这些人个个抽足油水,可若海上真出了事,失职之罪,还不是由他这个海司统领来承担。

还是怀念有谢慕骁在的那段日子,万事不操心万事都放心,可是……

程文皆暗自摇了摇头,从钱府告辞出来,人还未走到海司衙门,却猛然听得山上的号角吹得惊天般响。

路上不多的几个行人纷纷驻了足,表情惊慌呆滞。

不是吧?前后短短才两个月的时间,水牢又再度被劫?

沉重的石门随着机括“嘎吱嘎吱”的声音缓慢地移开了。天光泄入长长的甬道之内,转个弯,消失不见。

长年累月,凿山壁而成的石洞之内,唯有火把的光亮幽微地照亮这方潮湿的天地。但若是沿着山壁继续向下,愈往里走,则愈是黑暗,终年不见任何光亮。

是以,当燃烧着的火把随着急冲冲的脚步声倏然出现在眼前时,谢慕骁几乎是本能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快,跟我们一起走。”

这声音……

他全身一震,如遭电击。遮眼的手臂迅速放了下来,刺目的火光之下,是一张熟悉的容颜。才不过一个月呵,一个月前,他们自海上分手,一个朝东,一个朝西。

如今,朝东走的海军副统领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水牢之中,而朝西走的女海盗,却一脸明媚地站在他面前,对他伸出手说:“跟我走。”

几乎是下意识地,谢慕骁反手一掌擒住劫牢的龙霁月。

霁月一怔,“你做什么?”

“你又来劫牢?”谢慕骁蹙眉。

“那又怎么样?你现在不也是阶下囚?我顺便把你救出去,不必感激。”她轻轻一挣,竟然没有挣脱。

霁月气恼地跺一跺脚,“放手!”

“你们来了多少人?又想像上一次那样,把命都丢在这里吗?”好不容易把她们送走,甚至自己不惜落得一个私通海盗的罪名,被羁押在此,只等择日押解上京,听候审判。却不料,那丫头如此固执,如此不听人劝,才走没多久又折返回来,当真以为水牢的守卫都是纸糊的吗?谢慕骁从未像此刻这般心痛又心急,痛急之间,手下便不由得一紧,直痛得霁月倒抽一口凉气。

“你做什么?还以为自己是海司副统领吗?”手腕像被铁钳夹住了一般,挣脱不得。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手劲竟会如此之大,只是随手一握,便令得自己全然无法动弹。霁月心中暗恨,才发觉自己完全不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既是被下在牢里,她来救他,为何他竟毫无半点感激的神色?!反而一脸严肃,像是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他还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海司副统领吗?

霁月一咬牙,也不管自己的右手尚自举着火把,便朝他挥了过去,想要将他逼退。谁知,谢慕骁完全未料到她会当真来袭,况兼火光炙人,一愣之下,本能地出招格挡。

他竟然还手!

霁月更是大怒,二人你来我往,转瞬之间,在这窄仄的石室内,已拆了十余来招。拳影如风,激得火光倏忽大炽,又倏忽而灭。

黑暗是在猝不及防之际瞬息而至的。

她的左手还被他握于掌中,右手上的火把在争抢之中不知跌落何方?左脚抬起,还来不及踢出去……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片刻反应不过来的寂静。

不知何处有漏水声,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

空气里忽然升起一股尴尬的沉默。

他们……怎么会打起来呢?

呆了半晌,霁月猛地想起自己的手臂还在他的掌中,不知怎么,双颊一阵烫热,幸而是在暗中。可原本像铁钳一样的钳制,如今,只轻轻一挣,竟然挣了出来。

“我、我先出去,要不要来,随便你。”匆匆丢下一句,霁月落荒而逃。

可她忘了,这里是在水牢,只一个转身,撞上石壁。痛还不说,触手之处,粘湿滑腻,恶心至极。她骇叫一声,猛然向后跳了一步。

身后,是谢慕骁宽厚结实的胸膛。好死不死!霁月在心中惨号。

脚步还未立定,却听得一阵低低的嘲笑声发自震动的胸腔。

“谢慕骁!”她霍然转身,用力地瞪大了眼睛,可是,眼前还是一片如墨的黑。她心里打了个突,一只手紧紧抓住谢慕骁的衣襟,逞强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但心底偏又不甘示弱,便只能一动不动地默立着。

好在,他的衣襟还握在她的手中,如此,便稍觉安心。好歹,在这虫蛇鼠蚁乱窜的漆黑之地,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你不该一个人寻到这里面来,外头的兄弟怎么办?”

谢慕骁的话惊得她一震,侧耳倾听,激斗声似乎愈演愈烈,再拖延得片刻,等到城内的官兵集结而来,她们想脱身可就难了。

连连跺脚,却又没奈何。

这阴森腥晦的水牢,便是举着火把,她也是走得胆战心惊。如今,眼前一片全黑,要用手摸索着出去,那……那……何止等于要了她的命!

“这都怪你!放着好好的副统领不做,偏来蹲什么水牢!现在能出去,偏又不肯走,你舍不得这里吗?那你就在这里呆一辈子好了。”霁月硬着头皮走了两步,抓着他衣襟的手却始终不敢松。

心里头如被火焚。

谢慕骁却道:“我是被奸人所害,身陷囹圄,但自问一身清白,无所畏惧。有朝一日,圣上自会还我清白。”

“清白?”霁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你竟是如此迂腐的一个人呢?自身是清是浊,上对天下对地,需要谁来证明?谁又有权来断定你的清白?”

嘴上说着,脚下却毫不怠慢。走了两步,蓦觉手中一紧,好似衣襟被扯直了,若是再往前走,势必要撕裂。

霁月心头百转千折,不明白谢慕骁为何会如此冥顽不灵?罢罢罢,这样纠缠下去始终不是个办法,不如……

打晕他?

这主意不错。霁月在心中窃笑。打晕了他,然后把他负在背上,再抓住他的手摸索着出去,管他是抓到蟑螂还是毒蝎,都是他自作自受。

才这样一转念,没想到,手心里蓦然一暖。黑暗里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

他、他他……竟然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知道她想把他打晕?

天哪!龙霁月的双颊直如疾火在烧。一半是做贼心虚,是惭愧,而另一半,是手心里那一种陌生的温暖,叫她惶然失措,乱了主张。

“我送你出去吧。”谢慕骁叹一口气。

这丫头,虽然莽撞,有时候的一些想法,更是一根筋通到底,丝毫不懂得斡旋转折。可就是这种直性子,让他在无可奈何之余,又不得不真心叹服。

就像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蛮横不讲理,可仔细想想,又何尝没有道理?他所做的一切,上可对天地,下可对良心,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受这样的冤屈?可,即便知道自己是受了冤屈,也还要乖乖听从他们的摆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上位者知道,他的忠心与耿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牵累靖安王府。

他的人生,怕是永远也活不出她那样的潇洒与精彩。

谢慕骁牵着她的手,如同黑暗中也能视物,走得又快又急。霁月一路磕磕绊绊地跟在身后。

心里头却转过无数个念头。

他说,送她出去。那么,他自己是不打算走了吗?既然不肯走,就还是官府的人,对官府抱着一线希望,指望有朝一日能平反昭雪。

若真是抱着这样的决心,今日将自己擒住交给官府,所有的冤屈便可一朝洗清。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吗?

他会就这样一直将自己拖到官府的大堂上去吗?

她心中犹疑不定,偏偏水牢弯弯曲曲,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前方的打斗之声却愈见清晰。

呀!那声惊喊,是……海叔的声音吗?

霁月的手不由得一抖,指尖一片冰冷。

再随着谢慕骁转了个弯,前方陡然一亮,无数的兄弟高举着火把,与水牢的守卫斗在一处。

“小月儿。”海叔眼尖,第一个发现了她,喜极,人也跟着要奔过来,却在蓦然瞧见他和她互牵的手之后,顿住了脚步,眼里满是不解与责问。

更多的人顺着喊声瞧了过来,霁月窘得满面羞红,赶紧甩开谢慕骁的手。可心里却又不免觉得奇怪。

她本是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从前大伙儿在蛰龙岛,一起喝酒一起玩闹,也从来没有男女大防的顾忌。可是今天,面对着这些至亲之人的目光,她竟莫名地脸发烫,心发慌。

也许……大约……是因为谢慕骁的身份吧。

大伙儿还远没有脱困,她却先将仇人从牢里放了出来,虽说是顺便为之,举手之劳,可,他毕竟不是她们同一路的人啊。

思及此,霁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再也顾不得他是走还是留?腰间软鞭一抖,加入战团。

双方恶战正酣,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团。守卫军从山上涌下来,堵住石门,可龙霁月这次带来的人似乎也不少,不断有人从山外冲进来接应,看起来,似乎是逃犯被堵在了囚牢里冲不出去,可其实,是守卫被两面夹击,处境堪忧。

但若说海盗们处于优势却也不尽然,随着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不到半个时辰,漫山遍野都会被海蓝色的海卫军所淹没。

局面僵持得愈久,双方的损失便愈大。

若是不希望看到更多的人受伤、牺牲,最好的方法是擒住龙霁月!

这个念头只在谢慕骁的脑海里一闪而没。

他飞身而上,一掌将一名守卫拍得后退三步,避开龙霁月卷来的长鞭,另一只手如灵蛇初探,欺到鞭影之中,握住了长鞭。

霁月一招失手,待要再补一鞭,可无论如何用力,鞭稍直如卡入巨石一般,纹丝不动。蓦然回首,是谢慕骁一张陡然放大的俊颜。

“又是你!”她恨极。

谢慕骁却是一脸难得的严肃与正经,“你信不信我?”

信?还是不信?

霁月一怔。

在这个时候,他问她信不信他?

她迢迢千里一路往西,间中遇到多少浪高险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蛰龙岛的兄弟不能丢。

在官兵攻岛的时候,有分成小股逃出去流散在外的,有当时并不在岛上,因而逃过一劫的,有负伤漂流在海上,被过往商船救起来的……然而,大部分的人却是被官兵带回浮洲,押进了水牢里。

在海上漂泊无依、披星戴月的那一段日子里,每时每刻,她心中所想的,都是有朝一日,定要将陷落于官兵手中的兄弟们救出来。

天可怜见,一个月后,她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堂而皇之地带领庞大的商队进驻浮洲港。如今,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却突然挽住她的长鞭,问她信不信他?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谁也别想在这个时候阻扰她。

她狠狠瞪他一眼,“你放是不放?”

手中的长鞭被扯直了,二人谁也不肯相让。

“不敢放!亦不能放!”谢慕骁的眼眸深黑如墨,映着水牢外斜斜射进来的一线天光,像是有星星的碎片跌进幽深的井中,让人不由得想要窥望。

“你想怎么样?”霁月心中有压抑不住的烦乱。

这个人,还真是不知好歹啊。

她从进港之初,便旁敲侧击地从郡守口中得知,海司副统领谢慕骁因挟持朝廷重臣,协助海盗逃匿,而被关押入狱。

本应择日南下到浮洲港代天子视察的钦差大人也因谢慕骁犯案,而取消行程,改为择日押解人犯上京听审。

她听了,心中说不出是高兴是震惊是难过还是想放声大笑。

笑天下,竟然还会有谢慕骁这等“精忠报国”、“含冤莫白”的傻子!他口口声声说会替她照顾被囚的弟兄,多么难得,竟把他自己也照顾进了水牢里。

谢慕骁冤吗?

没有人比他更冤。

整个浮洲港,整个海司衙门,他是海盗们最忌惮最痛恨的敌人。

但是,他其实又一点都不冤。

第一次,他毫不还手,假装被擒,甚至不惜受尽折磨,将海神的女儿从重重封锁的浮洲港放了回去,纵虎归山。

第二次,在南屏郡守和海司统领合谋设计,几乎要将在逃人犯一网成擒的时候,也是他,不惜以身犯险,挟持郡守,再一次让她们远走高飞。

她恨他,却又不能抹杀他曾经救过她的事实。

所以其实,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对他究竟是恨怨多过感激?还是感激多过恨怨?

在她听到谢慕骁被擒的消息之后,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想要救他,要救他出来。就当作是报恩吧。

先偿恩,再报仇!

可是,当她再见到谢慕骁的时候,他却完全没有她想像的高兴、激动。她救他出囚牢,他却当她是逆天而行的大盗。

声声质问,句句谴责。

可是,当天也沦落的时候,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手里的拳头!

“如果你相信我,就跟我走。”谢慕骁的声音低沉,但却坚定。掷地有声。

她心头一震。

跟他走?不!

勉强挣扎了一下,却仍是没有挣脱。

那一瞬间,她当真有了放弃的念头。累了吗?独自担当了这么久,她多想卸下这一副重担,多希望有个人能替她筹谋,她只要能跟随他的脚步一起走,这样就够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要走的路跟她的路是完完全全相反的啊!

她怎么能任由自己就此沉沦?

仅仅只是这么一瞬间的犹豫、迟疑,却已被谢慕骁觑着了机会,一手拖了她,直朝人多的地方冲去。

说也奇怪,原本斗得不可开交的两方人马,一见到他们,都立刻闪了开去。海卫军士兵是真心顺服他们的统领。即便此刻,他仍是牢中监囚。

而众海盗则是以为霁月被他所制,不敢轻举妄动。

这奇怪的局面一直维持到他们冲出水牢,龙四海心有所动,轻轻一挥手,众兄弟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下了山。

山下。

谢慕骁终于放开龙霁月,与她作别。

霁月一路晕晕忽忽,到此刻才猛可里醒悟过来,惊道:“你还要回去?”

谢慕骁苦笑,“一整座牢房都跑空了,总要有人回去承担责任。”

霁月俏脸一沉,“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你,我们就跑不出来了?”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谢慕骁这样兵不刃血地将她们送下山,比双方拼个鱼死网破、血流成河要好得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到他有可能因为这次劫牢事件,背负更大的罪名,要接受更严苛的处罚,她就觉得满心不是滋味。

不能再接受他的恩惠吧。

若是这样,以后让她如何替父报仇呢?

“如果你要回去,我们大伙儿都跟你一起回去,你自去坐你的牢,我们跟海卫军之间的恩怨,今朝,也可以来个彻底了断。”

谢慕骁皱眉再皱眉,他想不到霁月的性子竟然如此激烈决绝。没错,他是放走了人人畏惧人人喊打的海盗,可也并非全是为了她们。

海卫军的性命也是命。

他们都是从全国各地征召而来的十几二十多岁年纪的青年,家中也有父母姐妹,有的就全靠着军中一点俸银养妻活儿,真要闹到你死我活、尸骸相抵的地步,谁又能忍心?

他回头,指着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海卫军,沉声道:“你们谁能喊出他们的名字?”

海盗们都是一愣,不明白这反反复复的青年将官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他们眼里,谢慕骁就是一个让人摸不著头脑的另类。当你以为他是你的朋友时,他绘出你的藏身地点,让官兵攻你个措手不及。

但,当你以为他是敌人时,他又屡屡不顾自身安危地襄助他们于险地。

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实难分清。

“谁杀人的时候还问对方的名字?”有人忍不住诘问。

“可是,既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双方之间便从无过节,又为什么非要置对方于死地?”

一言道来,双方俱都动容。

是呵,今日在此之人,有的,可以说一生大约也只能见这么一面,可这一面,为什么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为什么就不肯给对方一条生路?

“因为,”霁月淡淡地顶了一句,“立场不同。”

他们,生下来就是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

一个要制乱,一个要维护,像蛇与鹰,天生的对手,不死不休。

心中不是不遗憾,不是不叹惋,可,天意如此,夫复何求?

“龙姑娘。”突然,海卫军中走出一人,抱拳行了一礼。看这迂腐礼数,霁月忍不住失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青年,可不就是那一日追着海船不放的小将吗?

当日,若不是他,谢慕骁也不至于被挂上桅杆,吃那么多苦。可,却也正是他,在统领都宣布放弃的时候,仍对谢慕骁不离不弃,率领两艘巡海舰紧追不舍。

对于忠心耿耿、正直不二之人,她向来多给几分颜色。

于是笑问:“你有什么话说?”

“下官想请龙姑娘……”他一边低声说,一边走过来,众人都凝神听着他的话,冷不防,他在谢慕骁身后突然出掌,狠狠击中他的后颈,威风不可一世的谢副统领在大伙儿万分震惊的目光中软倒在最忠心的部下手中,“请龙姑娘代为照顾副统领。”

一句话终于说完,龙霁月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你打晕他,让我带他走?”

小将再次躬身,“副统领是怕我们受罚,所以想回去一人承担罪责。可此罪重大,靖安王如今在京城获罪,自身尚且难保,朝中多少人巴望着此次能将王爷彻底扳倒,永不翻身,若是副统领此番被押解上京,怕是无人能保。”

靖安王获罪?

那么,他知道吗?

霁月默然,双眸不自觉地锁定他紧闭的双眼。才一个月不见,他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原本黧黑的肤色略见苍白,眉宇之间压着一股惆怅,似密云遮住了阳光,将他身上曾经张扬的飞扬意气生生打压了下去。

心口,忽然莫名地胀起一丝痛。幽微、隐秘,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但,如果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感到心痛,那……又代表着什么呢?

霁月又是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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