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霍姆斯特德战争之后，作为钢铁大王的卡内基，在其职业生涯中的最后10年目睹了钢铁领域一次无与伦比的扩张。在亨利·弗里克大胆的管理下，卡内基钢铁公司变成了一个垂直托拉斯，在一个从铁矿到轮船，从铁路到熔炉和炼钢厂的连绵不断的1000英里长的链条中，扩展着它的运营。
1892年，弗里克告诉卡内基：“很难去估计在我们最近的完全胜利中，将会有什么样的祝福。”随着不断地尝试新技术，劳动力成本已经降低了20%，最终这个数字还会大得多。 在1893-1898年的饥荒时期，依照他熟悉的格言，卡内基继续使用着廉价的劳动力和原材料，并将他工厂的规模不断扩大。几年前， 人们已经引进了托马斯(S·G·Thomas)冶炼生铁的转炉炼钢法，效率更低的贝塞麦转化法最终被淘汰。之后，在1890年，卡内基又购买了另外一家钢铁厂。在1892年后，年轻的主管施瓦布在布拉多克主持着另外一家钢厂的建设工作。最后，为了与所有这些收益以及更迅速的生产节奏保持同步，弗里克和卡内基这两位合伙人决定获得更多的铁矿石储量。
在他管理的早期阶段，弗里克就意识到，控制原材料货源对生产单位的完全独立至关重要。在这个生产单位中，他正在使分离的、彼此竞争的工厂联合起来。这家公司拥有了它自己的焦炭和必须要拥有的矿石。
匹兹堡人奥利弗（H·W·Oliver）有一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农场机械公司。他是第一批投身到明尼苏达矿石场中的东部资本家之一，并且于1802年在梅萨比（Mesabi）开了一家矿山。在霍姆斯特德罢工期间，奥利弗就开始与弗里克和卡内基谈判。
“与奥利弗进行铁矿石交易没有意义，就像和他打交道一样。”卡内基最初说道。但是，现在人们知道，洛克菲勒正在获得梅萨比铁矿带中的大部分。在1892年，梅萨比铁矿带无疑就像1859年的宾夕法尼亚油田一样有前景。很快，洛克菲勒将会拥有那里的所有铁路，“而且就像拥有输油管道线路一样”，卡内基警惕地评论道。卡内基推断，一场“压榨”将会发生。
洛克菲勒在他的回忆录中说道：“我很惊讶这些钢铁制造商们没有明白控制其矿石供应的必要性。”如果他能“悄悄地溜进去”，已经控制了石油行业的洛克菲勒将会真正成为美国地下资源的主人。洛克菲勒甚至可能会在苏必利尔湖的港口生产钢铁。
面对这样的威胁，卡内基迅速展开了行动。作为一笔抵押贷款，卡内基预先向奥利弗支付了50万美元。就这样，他在奥利弗所集合起来的矿业公司中获得了一个支配性的股份。 之后，他开始与洛克菲勒交易。卡内基认为，洛克菲勒是一个“强硬的讨价还价的人”，但是，他总想要让洛克菲勒平静下来。通过不再购买明尼苏达州内的矿田，并且保证“以标准重量和纯度的黄金来进行支付”，卡内基从洛克菲勒那里以极为有利的条款获得了一份50年的租约。这个租约能够使卡内基以每吨1·45美元的净成本将矿石大量地输送到伊利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钢铁生产者能对如此丰富的矿石供应进行这样的战略控制。通过租赁或获得所有权，卡内基拥有了三分之二的梅萨比铁矿石储量，而梅萨比矿石是现存的最高等级的贝塞麦冶炼矿石。随着铁矿石的年产量从2·9万吨提升到将近200万吨，在两年之内，卡内基就赚回了对奥利弗矿业公司的投资。与洛克菲勒的交易总能令卡内基高兴。很久之后，在1912年，卡内基说道：“一想到我胜过约翰·洛克菲勒，我就很开心。”他现在已经准备好向全世界低价抛售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去年真的很好。”当卡内基衡量着1894年的报告时，他给弗里克写信道。这份年报向卡内基展示了400万美元的净利润。“明年可能不会更好，但是在几年之后，我想这个数字会翻倍。”卡内基以他奇怪的语言讲述的预言是对的。卡内基就像鹰一样仔细地检查账本。为了单独工厂的成本、利润，卡内基会仔细审查成吨的报告，而且会亲自或通过电报呼吁：“更多！更多！更多！”当他来到匹兹堡时，他需要报告。“数据呢？我的朋友，数据！”卡内基将会对施瓦布说道。因为他的力量，卡内基的来访总让人感到胆战心惊，只有年老的比尔·琼斯上校和亨利·弗里克敢违背他的冷酷意愿。在卡内基的斥责之下，匹兹堡上空的云彩都会躺在一个更厚的罩子下面，到了夜里，烟雾与火焰变得更加可怕。正如一位当代人所注意到的那样，它就是一次“持续的焰火晚会”。而且“黑暗的工作环境”，夹杂着浓烟、粉尘的河流以及大批疲倦的健壮工人，使得钢锭的洪流膨胀着，成百万的黄金也越堆越高。
卡内基这位钢铁大亨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开拓着他的市场。卡内基向俄国的海军出售装甲板；他也致力于修建美国大海军中的绝大多数舰船，虽然卡内基倡导世界和平。甚至有时候，卡内基试图将联邦政府也“镶嵌”到这个过程中。1893年9月，告密者，也就是霍姆斯特德工厂的前雇员们，将卡内基公司没有“平坦且正确地”锻造装甲板的证据带给了海军部长希拉里·赫伯特（Hilary· A· Herbert）：
钢板上有堵塞和隐藏的气孔，这很有可能会使得政府检查人员拒绝这些甲板。他们并没有通知检查人员，而是重新处理了这些被挑选出来进行冲击试验的钢板。这样，这些重新处理过的钢板就会比那些有问题的钢板质量更好、更为坚固。
告密者们声称，一些装甲板，在为了测试而被挑选出来后，“在夜里，在没有通知检查人员的情况下，被秘密地重新处理了——也就是重新煅烧和再回火”。现在，工厂主管施瓦布关于甲板处理和加热的精准时间的声明，被指控是虚假的。而在1894年，由桑普森上校（Captain Sampson）指挥的调查，维持了所有的指控，并且建议对所有的装甲板处以15%的罚金。施瓦布、弗里克和卡内基应邀来到华盛顿，但是劝诫与作证都是徒劳的。弗里克否认所有的诈骗指控。他将在夜间鬼祟地取出这些甲板，并将再处理的行为归咎于工人们的“过度热情”。最后，如今已经成了一位艺术品赞助人的弗里克紧张地表示，钢铁中的均匀是不可求的，每一根横梁或者每一块甲板都像一首诗。“你可能也会说，画家每次都能够创作出一样好的画，但是米勒也只是画出了一幅《晚钟》（Angelus）①
而已”。但是，克利夫兰总统并没有因为了解了这些甲板的艺术性品质而受影响，他只是温和地斥责了这家大钢铁公司，并且对他们征收了140484·84美元的罚金，也就是这些钢铁价值的10%。
卡内基同盟这个忠诚秘密的团队会定期举行会议，这些会议的记录都被仔细地保存起来。要想让卡内基的钢铁操作能够以他们正在扩张的速度进行，那得需要不懈的警觉，需要不眠不休的劳动。因此，到1899年时，他们已经获得了更高的收入：其利润为2000万美元，而且美国钢铁出口总量中的70%都是由他们制造的。
在这样的会议中，他们彻底地通报了新竞争者或钢铁联合进攻的所有报告，其中主要的是与保护性关税相关的政治问题或劳资问题的报告，并且他们依此制定了策略。例如，一位秘密的代理商带来了一条令人担忧的消息——芝加哥的钢铁生产者正在从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获得特惠的运费，这个数字要比卡内基公司支付的运费每吨少1美元。卡内基立刻决定，要粉碎铁路垄断对匹兹堡的强大控制。他秘密地购买了一条荒废铁路线路的控制权，这条线路就是匹兹堡-契南戈（Chenango）-伊利湖铁路。它从伊利湖的康尼奥特港(Conneaut)延伸到了距离他钢铁厂30英里以内的地方。之后，卡内基继续完成了一条专门为他自己的工厂服务并且连接了湖边矿船的货运线路。
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管理人员急忙惊慌地提出了让步，但是卡内基继续扭捏作态地躲着他们。与此同时，当这些管理人员恳请面谈时，卡内基传唤了一位负责运输事务的年轻人。
“我必须得到准确的、给予我们竞争者的不同折扣。我不想知道，也不关心你是怎么让他们得到的，但是我必须得到它。”
这位年轻的间谍活动业余爱好者——但是，为什么人们会认为在重工业中间谍活动很罕见呢？——迅速地将需要的信息交给了卡内基。根据亨德里克的说法，“从那天到现在，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得到这些铁路公司秘密中最机密的东西的”。而且，卡内基的传记作者还带着惊人的天真评论道，这次服务被认为是如此的重要，以至于这位年轻人“及时地”被允许成了卡内基钢铁公司的合伙人。
带着他们掌握的竞争对手的秘密折扣的准确证据来面对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主人，卡内基现在可以将他们对自己征收的每年150万美元的过高收费都消除掉。最终卡内基与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达成了和解，但是他并没有放弃前往伊利湖的支线货运线路，也就是之后被重命名为匹兹堡-贝塞麦-伊利湖的铁路。因为他所有的承诺和交易，卡内基很快就完成了这条组成他“垂直”托拉斯工业单元链条中至关重要的连接铁路。而且，这个工业链条在1896-1897年就彻底地完成了。现在，这样的扩张是必需的——这是一个直接的自我保护的问题。
在1896-1898年之间，由耐心的谈判人艾尔伯特·盖里与J·P摩根一起合作建造的西部大钢铁联合体引起了匹兹堡钢铁大亨们的注意。然而联邦钢铁公司却进行了过度资本化（用仅有5600万美元的账面资本进行了2亿美元的资本化）。卡内基集团依然没有必须要付款的“掺水股票”或债券，也没有什么银行债务缠身，并且拥有无限的“战争基金”。卡内基协会形成了一种旧式的“亲密”伙伴关系，而不是像那些投资银行家们在那些日子里，在一个又一个行业中建立起垄断性的官僚主义。生铁、管道或片材的所有联合，很快就将会痛苦地感觉到卡内基的竞争。卡内基强烈要求一种“武装中立”的政策：
我们应该愉快地看待发生在我们竞争对手身上的每一种联合。他们发展得越快，就变得越容易受到攻击。这对国家和公司而言都是如此。在“分散的财产”中不可能会有可靠、简洁和集中的力量。
之后，当国家管道公司（由摩根发起的）宣布成立时，卡内基说道：
我注意到了管道联合，我真诚地希望它能够经受住考验。我们只想做独立的生产者，但是对此应该保持低调。
卡内基同盟的这些策略既狡猾而又猛烈，他们准备好了“毁灭或者统治”他们的战场。要对付这些策略，真的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任务。带着摩根的帮助，盖里希望在为了征服世界市场的更大设计上发展以他为首的钢铁厂。但是，盖里发现，在出口行业他们不可能站稳脚跟。
在1898年，随着美西战争的逼近，盖里与卡内基共进了一次烤野鸭晚餐。其间，这两个人再一次联合起来，生产了这个国家一半的铁轨。当人民正在与外敌交战时， 钢铁大亨们发现，彼此之间达成和平是明智的做法。价格维持在高位，并且获得了巨大的利润。但是，假如明天卡内基从这个联营中脱离出来将会怎样呢？之后，摩根钢铁公司的未来将会在平衡中颤抖，恐慌就可能会被释放出来。
在焦虑中，盖里对摩根说道：“如果我们可以买下卡内基公司……”
而摩根答道：“我可不会想这个事情！我认为，我不可能筹集到这笔钱。”
第四节
与此同时，1893年之后的萧条并未给标准石油公司带来明显的改变。标准石油公司在俄罗斯、中国以及两个美洲的边境继续征服着市场和资源。这个工业帝国并没有受到艰难时代的阻碍。而且，禁止性的法律或诸如在俄亥俄州的某些区域对这个公司的谴责，也丝毫没有阻拦它的前进。该公司的法律顾问使用了所有能够想到的法律托词来简单地抵抗着俄亥俄州要求该公司解散的命令。而且7年之后，标准石油公司完全脱掉了外壳，并且以一家新泽西控股公司的身份出现了。
但是，在1893年之后，标准石油公司拥有了双重角色。它不再是一个由那些只是简单拥有和管理他们石油生意的人们所组成的工业垄断。很大程度上，它变成了一个货币蓄水池、一家投资银行、一个不在场的拥有者（absentee owners）。该公司的年利润增加得非常迅速，从1886年的每年1500万美元增加到了1889年的每年4500万美元。因此，在石油以及同类贸易中，这些资金作为资本，总是无法被花完。标准石油公司的人们定期将这些资本广泛地再投入到新企业中，并在他们不在场的所有权下继续运营，而且这件事情变得不可避免了。很巧合的是，这些发展正好发生在约翰·洛克菲勒宣布从实际业务中“退休”的时候。
穆迪在他的《资本的大师们》（Masters of Capital）一书中讲道：
洛克菲勒家族不是那种满足于5～6个百分点利润的投资者。如果可能，他们想要在他们剩余资金的投资中获得就像他们曾经习惯于在自己业务范围中所赚取的大量利润。但是，要想如此迅速地赚钱，就需要同样精明优秀的商业方法……对于目光敏锐的人们来说，很显然，标准石油公司把它的资金投入到最终都必须要由标准石油公司来控制或主导的那些其他企业。多年以前，当威廉·洛克菲勒在芝加哥密尔沃基圣保罗铁路公司的财政管理中变得积极的时候，他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预见到了这个发展。但是，一直到1893年的恐慌发生之后，他和他的同事们才开始奋力地去控制许多企业的命运。
①米勒的名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