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年前,有一阵疯狂地痴迷景泰蓝,痴迷到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到北京珐琅厂去转一圈,差不多每个月都要从北京珐琅厂的展厅或仓库里往家里搬回一两件,只要家里还揭得开锅。现在家里摆放的一个53公分高的六瓣葫芦形阔肚收颈蒜头瓶就是那段时间的收获。
那年,喜好白玉、铜镜、红木、国画等各式收藏的曲哥跟我说他又迷上了景泰蓝,珐琅厂还有一批新中国成立后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间生产的景泰蓝正在他们展厅对外销售,他刚花八千块钱收了一个估摸是七十年代生产的景泰蓝瓶,我听了蠢蠢欲动,让他哪天有空一定陪我过去看看。说起来,我和景泰蓝的感情有可能是命中注定。1984年大学刚一毕业分回北京,我就被分配跑工艺美术。珐琅厂车间常去,工作台上几十个工人一块干活,有时候干的活都是同一个尺寸的瓶啊盘啊的,壮观得很。要说那时候要想买上点什么得多容易啊,包装车间里,库房里,销售门市部里的东西多得很,没人跟你抢,可劲挑呗,可那时候谁有钱啊?刚毕业,又成家,养孩子,顾家里,刚温饱,哪有心思和闲钱玩艺术?家里仅有的几个景泰蓝小瓶,都是那会儿开会发的纪念品,行活,永远成不了大器,现在终于有了点钱,有了点闲,就从熟悉的下手吧,琢磨着制胎、掐丝、点蓝、烧蓝、磨光和镀金的,做个景泰蓝的东西多麻烦,才卖这么点钱,以后谁还干啊?
那天和曲哥上了趟珐琅厂,一眼就相中了这个三十多年前为建厂二十周年献礼用做的瓶子——六瓣葫芦形阔肚收颈蒜头瓶。问了问价,说是四万八。因为当天没找到管事的领导,所以就没下手,只买了十来个胭脂盒,打算今后送朋友用,也算不虚此行。临走,我又看上了一个里里外外连盆底都是龙凤图案的圆形聚宝盆,很有皇家风范,标价三万八。同样是因为没有领导在场拍板,没有人敢做主给我个让我满意的价格,所以,离开时有些不舍。两天后,厂那边回话了,说是价钱让到了一万八,曲哥认为有点贵,我也觉着不便宜。心想算了吧,可又于心不甘,又托到主管会计的亲戚,说是可以打到四折,我算了下,—万九千二,心想要骂人家祖母了,这价钱越找越贵,有谱没谱啊?好朋友张女士决心要为我这个真正热爱艺术的人豁出去了,她找了厂里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人家问我—万六行不行,再不行就真不行了。我赶忙说行,于是,—万六成交。人的本性是得寸进尺,我见这六瓣葫芦形阔肚收颈蒜头瓶已经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就又想把那个聚宝盆也收入囊中。问人家,才知道早已被别人捷足先登,捧回家中,你出多少钱也没有用了。收获一个总比没有收获好,待我交完—万六千块钱,准备把我的心爱之物带回家中时,却被告知,暂时还不能取走,因为2006年1月10日是珐琅厂建厂五十周年厂庆,厂子拍纪念画册可能要用到这个瓶子,所以要等画册拍完后才可以把六瓣蒜头瓶拿走。我无奈,却又无可奈何,只有等。终于在厂庆的头一天,我等来了我的蒜头瓶。
有意思的是,这事过了有几个月,有人说,我这只蒜头瓶买贵了,在人家那里一万六可以买两只,问我要不要?我想,买贵就买贵了,反正他们的价钱就是没谱,找不同的人就能有不同的价,贵了就认了呗,再买两只我也不能熬着吃,就说不要了。可中间人很执著,非要促成这笔生意,最后居然告诉我说,六千块钱就可以买两只。我想,反正亏是亏大发了,干脆再买两只摊一下成本,就说哪天你们给我送来吧。结果人家果然如约而至,两只同样大小,同样造型,同样材质的蒜头瓶只收了六千元,我把新买回来的那两只瓶子放在了阳台上,甚至懒得拿出来仔细端详端详。直到有一天姐姐和姐夫来我家串门,、他们俩也同样堪称艺术爱好者。坐在那里喝茶瞎聊,我把自己买蒜头瓶“受骗上当”的经历讲给他们听。他们俩执意要对比—下。于是,他们把放在我卧室里的—万八的蒜头瓶和阳台上那六千块一对的蒜头瓶都放到阳台明亮处,结果,我笑了。真的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先前我花—万八买的那只蒜头瓶线条优雅、柔和,图案细腻、逼真,色彩得当、均匀,从底部到上面的四层结构上面布满了缠枝莲、喜鹊、红牡丹、白牡丹等图案,每一部分的图案都完全对称,肉眼很难看到瑕疵和气孔,连瓶内的涮蓝都那么均匀、优雅、内敛,像大家闺秀,卓尔不凡,但绝不张扬。从这只瓶子上仿佛可以看到七十年代的工人在车间里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样子。而那对六千元买来的蒜头瓶看上去就粗糙许多,打磨得不够细致,六瓣上的花卉、小鸟等图案也显得有些生硬、粗俗,看来,乡下的村姑气质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出身皇族的格格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