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宗派不再如学派那样,仅仅通过学说的传承而形成松散的师徒、师友关系,而是具有严密的、全方位联系的宗教体系。宗派之间,除了学说上的分歧,还涉及到与世俗生活相联系的实际社会利益的矛盾。
●二隋唐主要佛教宗派
隋唐时期出现的佛教宗派有:天台宗、三论宗、三阶教、唯识宗、华严宗、禅宗、律宗、净土宗、密宗等。这些宗派的出现,不仅极大地丰富了中国佛教的内容,而且也深刻地影响了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发展。这里略述其中几个主要宗派。
天台宗产生于陈隋之际,因其实际创始人智颛长期于天台山弘法,故名。
天台宗的主要思想,是以“一念三千”为核心的止观学说。“止观”,系禅定和智慧的并称。“一念三千”,是指一念(心的刹那活动)具足三千世间(即三千诸法,泛指整个世界),三千世间只在一念心中。意即无论在空间上还是时间上,一念之心与三千差别世界平等统一,无前后之分。
天台宗的另一思想,是“性具善恶”说。大乘佛教一般认为,“性”或“理”是纯粹至善至净、超越善恶对立的。性具善恶说的提出,标志着印度佛教的进一步中国化;由于它综合了儒、释两家人性理论,所以能更有效地解释善恶现象,从而更易为僧俗两界所接受。
唯识宗远承印度瑜伽行派,特别是护法一系的学说思想。创立者是玄奘及其弟子窥基。他们的哲学思想,主要表现在玄奘编译的《成唯识论》中。《成唯识论》集中阐述“外境非有”、“内识非无”思想,确立“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基本原理,主张十分彻底的唯心论,并以此作为宗教实践的理论依据。“外境”,即外部境界,指客观事物;“内识”,即心、心识,指精神现象。外境因众生的虚妄认识而施设,愚昧无知者却执为实有,但其本质是“无”;内识为外境之所依,是一切现象的根本,所以是“有”。
为了论证“万法唯识”,唯识宗重点宣传了“八识”思想。“八识”,指人的认识作用(“心”)的8个部分,它们是: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阿赖耶识是世界一切现象的总根源。
华严宗以阐扬《华严经》而得名,实际创始人是法藏( zang)。华严宗的思想特色是“理事圆融”说。“理事圆融”的“理”,指世界本体和事物本性、本质;“事”指宇宙万有、森罗万象和个别事物。因此,“理事圆融”实际指现象与本体无二无别,无碍相即。法藏认为,理与事的关系也就是体与用的关系,或者是总与别、一与多、本质与现象、一般与个别的关系,可以概括为“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在理事圆融的基础上,事与事也都相互圆融,万物之间构成“相即相入”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华严宗重视逻辑分析和范畴阐释,思辨性较强。它通过理事、体用等哲学范畴的论述,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本质与现象、一般与个别等对立双方的内在联系,对后来的程朱理学产生了深远影响。
净土宗因专修往生阿弥陀佛净土法门而得名,它的实际创立者是唐代善导。所谓“净土”,是佛经所说的诸佛居住的地方。许多大乘经典都曾谈及净土,其中对中国净土信仰者影响最大的,当是《无量寿经》、《观无量寿佛经》、《阿弥陀经》,它们是净土宗所依的根本经典。
其他宗派一般都主张通过研习经典,求得解悟;或通过静坐专修,求得证悟。净土宗则强调以信仰者的念佛行业为内因,以阿弥陀佛愿力为外缘,内外相应,往生西方净土,名为“他力往生”。净土宗的念佛是称名念佛,即手掐念珠,口念阿弥陀佛名号,与他宗的念佛完全不同。
由于净土宗原理简单,浅显易行,收效极高,最能适合时人的实际需求。所以,它在发展过程中,深受社会各阶层的欢迎,成为最有影响的宗派之一。
●三玄奘和他的《大唐西域记》
在经历了十六国南北朝长达300年之久的分裂之后,隋唐重新统一全国,建立起强大的封建集权王朝。隋唐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都获得空前的发展,佛教在统治阶级扶植下,也进入鼎盛时期。
隋文帝取得政权后,改变北周武帝的灭佛政策,转而大力恢复和发展佛教。他曾多次下诏在全国各地兴建寺院、佛塔,广度僧尼,组织佛经翻译。据《隋书·经籍志》记载,由于隋文帝的提倡,“天下之人从风而靡,竞相景慕。民间佛经,多于六经数十百倍”。又据载,扬坚幼年时受尼姑智仙的养育,故即位后着意复兴佛教,并说:“弟子往藉三宝因缘,今膺千年昌运。”(《广弘明集》卷一九)这当然是神化自己政权的说法,不必定信。实际上,隋文帝复兴佛教,更有收揽人心、招致流民归土等政治、经济原因。与此同时,隋文帝更重视传统儒学的复兴。他接受历代帝王崇佛或废佛的经验、教训,力图建立以儒学为核心,以佛、道为辅助,调和三教思想的统治政策。
隋炀帝在历史上以暴君著称,为了掩饰自己的凶残面目,他也充分利用佛教。他在为晋王时,曾请高僧智顿为自己授菩萨戒,尊智额为“智者大师”。即位后,他亲自作《发愿文》,表示皈依佛教,文中自称“菩萨戒弟子”。
在佛教政策上,文帝和炀帝有一个共同特点,即要求佛教对王权负责。文帝认为,他是以“人王”的身份来提倡佛教的,所以佛教应有皇权至上的观念,忠实地“为国行道”。他在给智顿的敕书中,明确要求“宜相劝励,以同朕心”,即不允许佛教与王权离心离德。炀帝在尊祟智颛的同时,特别提醒他要“率先名教,永泛法流,兼用治国”(《国清百录》卷三),即必须把名教置于佛法之上,以维护王权的统治。
唐代帝王对于佛教的态度,出于真正信仰者很少,普遍地是从政治上进行考虑的。随着道教势力的不断壮大,唐朝统治者及时总结历史教训,在佛、道关系上有意识通过儒家予以调和,消融矛盾。这样,在唐朝,一方面儒、释、道三教鼎足而立,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协和一致。这说明,封建统治阶级在思想统治的方法和手段上,已进一步成熟,从而为宋代理学的形成作了准备。
唐初,太史令傅奕曾一再上疏,要求罢废佛教,唐太宗曾一度根据傅奕和道教徒们的要求,下令精简僧尼。但是,其后不久,他又说:“今李家据国,李老在前;若释家治化,则释门居上。”(《集古今佛道论衡》卷上)意思是说,从宗祖立朝的角度考虑,道教在先;①若从对社会的宣传效果看,佛教应居上。唐太宗的佛、道并重方针后来为唐王朝大多数统治者所采用。在他们看来,佛、道都有不可取的一面,又有可以借用的一面。就可借用的一面说,佛教有助于“治化”,即发挥它的教化民众的作用;道教则可以神化宗祖,抬高皇室,打击旧士族势力。
说到唐代佛教,我们很自然地联想到“唐僧取经”的故事。其实,《西游记》中的“唐僧取经”,是小说家运用浪漫主义手法进行艺术创作的成果,与历史上的“唐僧”玄奘有很大的不同。
玄奘(600-664),通称“三藏法师”。俗姓陈,名祎( hui).洛州缑(90u)氏(今河南偃师缑氏镇)人。15岁出家,曾游历洛阳、长安、成都等地,求教于名师。鉴于当时佛教各学派在一些问题上存在矛盾看法.佛教经典中也有不尽统一之处,使人难以理解,他便决心西行求法,以释心中之疑。贞观三年(629),玄奘离开长安,孤身孑影,踏上西行征途。经姑臧(今甘肃武威),出敦煌,取道今新疆、中亚地区,历经西域16国,九死一生,行程数万里,进入了北印度。又经10余国,辗转到达中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入当时印度佛教最高学府那烂陀寺,从著名佛教学者戒贤学习《瑜伽师地论》等瑜伽行派重要经典。玄奘在这里勤奋学习,五年内取得优异成绩,深受印度佛教学者的敬重,待以上宾之礼。此后去印度各地游学,参观名胜古迹。四年后重回那烂陀寺,应戒贤之请,为寺众成功地讲解《摄大乘论》等经典。从此声誉日高,其地位仅次于戒贤,其学同则高于戒贤。
在那烂陀寺,他曾与佛教以外的印度各学派论师展开辩论,每次都获全胜。当时统治中印度的戒日王,久闻玄奘的才学,特地为他在曲女城召开无遮大会,邀请印度各国国王和佛教学者、婆罗门学者5 000人出席。玄奘在大会上宣讲大乘教义,发表见解,18天内竟无一人敢于提出异议。为此,他获得了“大乘天”(大乘佛学最高权威)的荣誉称号。贞观十九年(645),玄奘谢绝一切友好挽留,满载着荣誉和友谊,返回故土长安。他带回大、小乘梵文经,律、论520夹计657部,以及许多佛像。
玄奘西行的非凡经历引起了唐太宗的重视,将他召往洛阳,并劝他还俗辅政,担任朝廷高官,但被他婉言辞谢。于是唐太宗只好命他住在长安弘福寺,主持佛经翻译工作。从贞观十九年五月至龙朔三年(663),19年间,玄奘先后在弘福寺、大慈恩寺主持译场,译出经、律、论73部1 330卷(一说75部1 335卷)。他的译经,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是空前的。
玄奘的翻译,代表了译经史上的最高成就。他提出的“五不翻”原则,规定凡汉文中无可对应和佛教特用的词语,只音译而不意译,以避免望文生义。他本人是译场的主持者,梵汉都十分精通,因此,尽管他的翻译有一定的倾向性,但能如实地表达出所宗经典的内容。他的译文凝练而精美,既保持了原本的文采风貌,又显示了汉文的典雅、明畅。
玄奘的另一伟大贡献,是他将西行旅途见闻撰写成《大唐西域记》一书。该书以行程为经,地理为纬,记叙了西域、印度共138个国家、城邦和地区的情况,包括疆域、气候、山川、风土、人情、语言、宗教、佛寺以及历史传说、神话故事等,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他亲身经历的。由于玄奘博学强记,使《大唐西域记》的内容既丰富多彩,又翔实可靠,成为研究中世纪中亚、南亚各国历史、地理、宗教,文化艺术以及中西交通的极为重要的资料,具有不朽的价值,至今仍深为国际学术界所重视。比如,帕米尔高原一向被认为是神秘的地区,由于自然条件险恶,很少有人涉足,直到玄奘时代,还未有人对它作过详细记述。玄奘在这一地区前后3次往返,进行实地考察,具体记载了它的地理位置。又如对南亚各国的地理位置、物产气候、风土习俗和历史遗迹等,他也都有广泛的考察,细致的记录。玄奘还对西域各国的政治状况、历史沿革、赋役租税等方面作了客观记述。
与此同时,玄奘对西域和南亚各国的宗教流传情况,作了详尽的介绍。有关佛教史迹方面的记载,书中更是随处可见,极为丰富。由于书中对地理位置有明确汜录,从而为印度佛教遗址的考古研究提供了方便。近代以来,那烂陀寺、王舍城、鹿野苑、阿旃(zhan)陀石窟、迦毗罗卫城等重要遗址的陆续发现,大多得助于《大唐西域记》的有关记载。
玄奘是一位杰出的旅行家、翻译家和佛教哲学家。他的卓越活动在历史上曾经为沟通中印文化,丰富祖国文化,促进中外关系和中西交通的发展,作出过重大贡献。玄奘大师确实是我们民族的光荣和骄傲。
●四韩愈反佛和“会昌法难”
唐太宗以后,不少皇帝也都提倡佛教。
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女皇帝。她于天授元年(690)正式即位称帝,但实际掌握政权则始于30年前。为了君临天下,她迫切需要来自各方而的支持。载初元年(689),僧人怀义、法朗等人表上《大云经》,并撰写《大云经疏》。宣称,根据佛经所说“即以女身当王国土”,武则天是弥勒(未来佛)下生,当做阎浮提(人类所居之处)王。意思是说,武则天当女王,乃是暗合佛经内容,顺应佛的旨意。武则天对此极表满意,随即敕令于两京(长安、洛阳)及天下诸州各建大云寺一座,寺中藏《大云经》,令法师升高座讲解,又度僧1 000以表庆贺。对撰写《大云经疏>的僧侣一一“赐爵县公”,并且“赐紫袈裟、银龟袋”(《资治通鉴》卷二0四),以示奖赏。长寿二年( 693),菩提流志等又译《宝雨经》,上武则天。该经是梁代曼陀罗仙所译《宝雨经》的重译,但新添了佛授记“Ⅱ月光天子”于“摩诃支那国”、“故现女身为自在主”的内容,译者也因此而受到武则天的赏赐。
武则天执政期间,始终不遗余力发展佛教。首先,她曾亲自组织80卷本《华严经》的翻译(在此之前已有60卷本)。为了表示对泽经事业的关心和支持,在《华严经》译成后,她还特意写了一篇序文。其次,她给高僧以特殊的礼遇。如,义净( 645-713)慕法显、玄奘游历印度的壮举,取海道西行求法。他于咸亨二年( 671)从广州出发,历时25年,途经30余国,于证圣元年(695)回到洛阳,带回梵本佛经近400部。当他返回洛阳时,武则天亲自出迎。又如,神秀是当时北方禅宗界的领袖,被武则夭请入京师,时时请教佛法。第三,她直接支持佛教宗派的形成。在80卷本《华严经》译成之后,武则天诏令法藏在佛授记寺大力宣传该经思想,给予充分的物质保证,推动华严宗的创立。华严宗凭借政治势力,曾风靡一时。第四,她热衷于建寺造像。著名的洛阳龙门奉先寺卢舍那佛像,就是在武则天的支持下雕凿的,据说她曾为此捐助了20 000贯“脂粉钱”,并主持了工程落成的“开光”仪式。她又令僧人怀义制作夹纻(zhu)大像①。这一大像的小指头上就可以并坐数十人,每天需要工匠10 000名,“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资治通鉴》卷二0五),耗费了大量民脂民膏。
唐玄宗是著名的信奉道教的君主。开元年间( 713-741)是太平盛世,史书上称赞说,那时边疆没有战事,国内和平统一,人民安居乐业。这一政治环境和社会气氛,使最高统治者保持自信,能够容纳各种不同的意识形态。所以,当“开元三大士”(开元年间三位佛教大家)善无畏、金刚智、不空相继来华传播密教时,唐玄宗仍给予极高的荣誉和礼遇。开元二十六年(738),玄宗亲自为《金刚经》作注,并颁行天下。
“安史之乱”后,唐王朝从繁荣的顶峰上跌落下来,国运渐衰,徭役和赋税日重,民众纷纷以寺院为逃避之所。肃宗、代宗、德宗有意保护佛教,或造寺度僧,或鼓励禅修。至唐宪宗时,崇佛活动又进入一个新的高潮。
据佛教传说,古印度阿育王在释迦牟尼逝世若干年后,借助于鬼工神力,修造84 000座宝塔,重新安放佛陀舍利。位于今陕西扶风境内的法门寺塔便是其中之一,塔内藏有佛陀指骨一节。唐代宗时,曾命名该塔为“护国真身佛骨宝塔”,十分敬重。宝塔所在的法门寺大约建于东汉桓帝、灵帝时代,原属宫廷寺庙,历经魏晋南北朝数百年,已逐步向民间开放。因塔内珍藏佛骨,所以它为法门寺增添了无限光彩。按唐代通例,该塔每30年开启塔门一次,即可使岁丰民安,国运昌盛。自高宗显庆五年(660)首次迎佛骨于官内供养起,其后各帝均竭力仿效。每当开塔之际,“京邑内外,奔赴塔所,日有数万”;“或有烧头炼指,刺血洒地,殷重至诚,遂得见之。”(《法苑珠林》卷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