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忖了半霎,待心神方定,才挝耳挠腮道,“那个,你知不知道……”
想来上次她还将我认成男子,不知李盛是否已告知她。
她垂首,如夜黑发在雪裘上垂泻成瀑,微晕红潮一线,卷拂桃腮,两弯梨涡霞光潋滟,“哥哥都告诉我了,是我不好,给林姑娘添麻烦了。”
“不不不,没有的事!”我忙不迭摆手赔笑,略显无措地食指刮脸,目光闪烁,口齿嗫嚅,“那个,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做姐妹怎样?”
她先是一惊,继而眉舒眼笑,发间流苏坠饰轻颤熠熠,削葱般的纤指绞着一方绣帕,不胜娇羞地颔首,“我当然愿意……林姐姐……”
这一声唤得我飘飘欲仙,一时又无回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一阵罢了。
两人就此促膝而谈,我对他们兄妹二人一无所知,遂问及她家世情况,却见她美眸流盼,唇绽樱颗,榴齿含香,怯怯羞羞道来,“我和哥哥来自京城,家里世代袭官经商,这次哥哥南下办事,我从小深居闺阁,未曾踏出家门,便央求哥哥带我出来,以增广见闻,今日正是要前往苏州……”
我若有所悟地臻首,搜肠刮肚之下,遂一番谈吐如流,声色并茂地为她讲述民间趣事,惹得她心驰神往,艳羡不已,我亦不忘真实目的,于有意无意间谈及朱潇,稍作添油加醋,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他赞得天花乱坠。
这番别有用心的撩拨,果真立竿见影,李莲忆俏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不时向混战中的朱潇投去盈盈眼波,见他挥洒自若,直似涧石惊龙落夜潭,越显如虹气势,少女颊边的绯红春韵已泛滥漫开,说不尽的旖旎幽情。
我暗暗窃笑不已,便想推波助澜,一手亲昵地携了少女柔荑,笑开烟霞一色,“好妹妹,正好姐姐也要去往苏州,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吧,一路上也好聊天说话,总比你那一脸严肃的哥哥强,姐姐还会带你吃好玩好,怎样?”
“好啊!”她纤细如烟的黛眉轻舒,转瞬又沉了下来,盈动的眼波游移着飘向李盛,低眸泄气地呐呐,“可是,我怕哥哥不同意……”
“没关系,有姐姐在,你不能一直听你哥哥的,我们现在就去跟他说!”
不待她有踌躇之意,我已携她起身,向龙争虎斗的六人而去,顿足于数丈外,遥遥扬声道,“三位哥哥,可以停手了,李姑娘有话要说。”
三人悉数按兵束甲,撤回至我身边,李盛早气得五色不正,霍然一甩袍袖,阔步折返而去,翻上白马,回身喝道,“莲忆,我们走!”
我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李莲忆,抬首直面李盛满目的怒光,“抱歉,你妹妹暂时寄放在我这里,和我们一起去苏州,等你们离开时再还你!”
他挽缰驻马,眸中顿时异波翻腾,带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她是我的妹妹,你凭什么留下她,她要是出事了,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我举步护于李莲忆身前,单袖负后,抬目傲然迎视,“李盛,你还配当她的哥哥么?你都见识过了,我们这么多高手,怎会保护好一个小姑娘?你怎么不问她的意愿,她既然喜欢和我在一起,你又何必逼人太甚!”
他利目暴射李莲忆的眼帘,声音沉毅如刃,“是吗?”
李莲忆埋首怯怯,黛眉轻颦,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待止而欲行,踌躇往复,久不作答,我见犹怜之态,越发如秋水般楚楚动人。
朱潇静立一旁,目光系于少女一人之身,一颦一笑都只因之牵动。
我攥过少女雪裘中的柔荑,对着她怯懦的眸光嫣然一笑,递送无言的鼓舞,她终于决意落定,抬眸迎上李盛凛冽慑人的眼光,似樱桃一点朱唇,带着不容辩驳的神采,“还请哥哥自行离去,我想和林姐姐在一起!”
李盛剑眉一拧,冷厉地凌扫我一眼,轰轰烈烈的一声冷哼下,霍然调转马头,扬鞭绝尘而去,溅起身后飞叶雾尘,模糊了三人奕奕神姿。
我终得以安心落意,拉着朱潇退避一旁,柔臂轻搭在他肩上,铺眉苫眼道,“你四妹我可是下了苦功,帮你把李姑娘留下来了,还在她面前说了你好些好话,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了,她现在是我妹妹,你可不能欺负她!”
他微微一怔,以扇敲了我前额一记,展颜朗笑,“知道了,多谢四妹!”
一行人复坐回湖畔,我特安排朱潇与李莲忆并坐,两人起先倒还颇为拘谨,但三言两语交谈下,亦逐渐熟络起来,很快便无话不谈,朱潇熟谙遣词用语,凤叹虎视,惹得李莲忆欢笑阵阵,旁观诸人看出形景来,相视笑不语。
众人坐谈一时半刻,在这耀目朗日下,不免渐觉口干舌燥,又添饥肠辘辘,我便携着神羽璇暂辞大伙,潜入密林,以寻野果充饥解渴。
日光直泻而下,将天地万物染成薄金,满林里青翠萦目,红紫迎人,金风淅淅入怀,梢头鸟雀引颈啼鸣,端的是锦绣乾坤,花花世界。
两人正四顾寻觅,突有一声呼啸袭背而来,我惊觉间一掌推开身畔之人,同时闪电退开,“唰”的一声拂过耳畔,竟是一条儿臂粗的藤蔓当空劈落,瞬将前方大树劈成两半,草地上被犁出一道狭长深沟,惊起尘土飞扬。
神羽璇经此一推,狼狈地跌落在地,我亦如飘叶般轻盈落地。
蓦然回首处,映入一袭妖艳似血的纤影,绯红的绫裳迎风舞动,灿如霞披,眉心一点灼艳的菱花,映衬着芳容丽质,更显妖娆生动,那鲜红的一抹翩然于满林绿荫中,皎若春曦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明媚了整个幽林。
她方圆十丈内条条藤蔓鼓吻奋爪,恍若无数立起的巨蛇,伺机而动。
我不由倒唬的一展眼,犹未然置信地喃喃,“红裳?你怎么会在这里?”
以往与之相遇,她均是与夜煌双双行动,而今突发袭击,不像是不期而遇,更不会是苏游影派遣,她擅自只身前来,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红裳花容如霜,冷笑不言,右手一举,翩翩红袖若纷飞蝶舞,霎时漫天藤蔓蜿蜒盘卷,直似深海绿龙破茧而出,撼天动地般俯冲疾来!
我惊骇间立即身形侧让,如草上滑冰般斜掠三丈,险险避过迎面劈到的藤蔓,却不防三条藤蔓如驱霆策电,疾追向惊慌奔逃的少年,又似虬蛇般灵动盘卷,顷刻间缚住他的双臂与腰间,将他凌空架起,悬于半空!
我登时惊煞了满面,却见神羽璇悬空动弹不得,周身藤蔓蠕动紧缠,一双俊眉痛苦地紧颦,却教我不自觉地抽紧了心,又不敢轻举妄动。
强抑下焦灼的心绪,我暗自攥紧了纤纤十指,转眸瞥向红裳,“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她素手一收,自漫天张舞的藤蔓中翾轻步来,纤腰之楚楚,宛若回风舞雪,纵是一笑倾城的天姿,却因眉心镂刻的深幽怨恨,带上了几分悚然的狰狞,“谁跟你无冤无仇,真不明白教主怎么会执着于你这样的小丫头,我全心全意为教主出生入死,他却从未多看我一眼,为什么你却可以得到他的心?!”
她声音不大,于我却若金钟铜磬一般,瞬时敲破迷障,心底升起滔天惊骇来!
难怪乎她上次视我的眼神如对宿仇,而她初时所言不让女人接近苏游影,与今日所为一一印证,全是出于同一个原因……她深爱着苏游影!
红裳不徐不疾而来,如浪裙裾软软拖过草地,经珠不动凝两眉,莹白皓齿映得双眸如幻,“我恨你,只要你死了,教主就会只看我一人了!”
我无暇震惊于甫得的真相,一门心思系于少年身上,手心捻着一把汗,心中忖度一番,忽而计上心来,立将那份焦忧压抑得全无踪影。
我转身倚树抱臂,摊手接下一片落叶,气定神闲地顾自捻弄着,“红裳护法,我劝你最好不要对我动手,倘若真如你所说苏游影对我有意,那么如果他知道你杀了我,他又该作何想法?你岂不是更难得到他的心了?我这是为你好,我也没心思跟你抢苏游影,所以你来找我只是白费力气,抱歉了!”
仿似因之惊住,她生生顿在了当场,垂首彷徨地低喃,“教主……”
眼见她神色渐变缓和,藤蔓亦略显滞涩,我方才略解忧闷,心下正盘算时,却被她一瞬的踌躇下紧随而至的一言,瞬睒惊散了所有侥幸……
“不管怎样我也要杀了你,我别无选择!”
一念未遂,却见她如一团赤焰般向后飘开,挥手似流星,登时满天藤蔓交接着倾舞而下,势若输泻跳蹙,汹汹而欲崩屋,刮得树木刷刷乱响。
头顶的阴影迅猛笼下,瞬忽遮蔽了明灿日光,满林昏暗在这一刹落入眼中。
我顾不得多想,当即电闪移避,身如鱼跃于渊,穿梭飘荡于四面八方袭至的藤蔓中,脑中迷雾却是层见叠出,不由遥遥喊道,“我说大姐,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都说了不和你抢苏游影,你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有人要你死,你就休想活下来!”
我心里突突乱跳,浑然不知她何出此言,更惊异于她竟另有主子,而那人却并非苏游影,究竟会是谁?为何想要置我于死地?!
正此意乱分神间,不防一条藤蔓如飞而至,我惊觉下点足退跃,哪及它星奔川鹜之速,眼睁睁地看着它疾逼面门,一时间竟全无应对之法!
值此生死一发间,左腕乍然大方毫光,霎时间迸射出千丝万缕的蓝芒,道道纵横交织,于面前织成一张巨网,瞬间挡住了来势汹汹的藤蔓!
三人俱是一怔,却见那光网竟电速旋转起来,犹若一把撑开的巨伞,迎着藤蔓的攻势迅猛逆推过去,光辉所及之处,竟是威能焚石碎玉,将节节藤蔓摧毁化无,顷刻间已逼至红裳跟前,瞬将措手不及的她震飞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