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为帮你,我一心只为幻幽界着想,虽然你会给幻幽界带来灾难,但只要你不留在这里,自然也无法对幻幽界不利。”
“可若是妖王发现了,你会不会受罚?”
“不劳你担心,我是大祭司,不会被轻易惩罚,更何况殿下仁厚。”
我莞尔,淡去了一腔愁绪,“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只要你保证回人界后,再也不要回来。”
“当然,我对这里避之不及。”
“那么,不送了。”
她手中法杖朝我立处一点,脚下立现一道法阵,周身倏忽涌起耀眼银光,瞬间化作滔天漩涡,绕身疾速旋舞,万落琼宫逐渐在眼前稀释了痕迹。
再次苏醒之际,自己已然身在海边,海天交接处,一道红芒陡然亮起,将苍茫东海照得一片章灼,一轮旭日正自海平线上缓缓升起。
我心神一阵恍惚,幻幽界的三日白驹过隙成空白,如同一场来去如风的梦。
沧澜,对不起,我不能留下来,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天际朝霞流离幻彩,红日跳跃,向海边倾洒万顷流霞,东海金光粼粼,沙鸥振翅啼鸣,逐浪掠影,远处锦鳞破浪,青鲨游弋,鲸呿鳌掷。
收起荏苒岁月覆盖的往事,我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即欢快掠入茫茫晴空中。
所幸幻幽宫与扬州相去不远,我在海边小镇买了一匹骏马,轻步疾行马长啸,北上疾驰而去,不过两个多时辰,便已至诗情画意的扬州城。
虽只阔别三日,但城中的风土民情,红瓦白墙,都让我觉得无比怀念,一颗心如蒙大赦,仿似游鱼归海,羁鸟投林,说不出的舒逸轻畅。
春光日暖之中,我正信马由缰,缓行于瘦西湖畔的大街上,却忽闻前方熙攘如织的人海中,一声呼唤破空而至,瞬息打碎了我冶游的闲趣……
“小飞!”
我堪堪挽缰勒马,迎着焕炳日光眺去,只见两道人影破开人潮疾来,其一正是着藕色长衫的神羽璇,他身畔并行着一个青衫女子,粉色长发柔顺披垂,衬得双颊如樱花般柔媚,一双橘色眼眸吟吟点笑,便似染活了一湖春水。
毫无疑问,这粉发橘眸的女子,便是神羽璇的姐姐……神羽薰!
神羽璇疾奔至马旁,仰视我的茶眸中溢出星点喜悦,“小飞,你回来了!”
我朝少年含笑臻首,翩然跃下骏马,一手牵住缰绳,目光投向少年身畔掩嘴窃笑的女子,“这位便是薰姐姐吧,现在身体好些了没?”
神羽薰殷勤地拉起我的手,酥指点唇芙蓉俏,清丽的眉眼间笑华和煦,“林姑娘可真贴心,我今天刚醒来不久,先前在妖界一直昏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小璇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姐弟重逢。”
我淡笑摇头,“是小璇自己的努力,我不过是陪伴他而已。”
神羽薰斜觑了一眼少年,眸中一弯明媚下,染上了半分笑谑,“这几天小璇可一直在担心你呢,若不是为了照顾我,恐怕早就冲去妖界找你了,这不我刚一醒来,他就耐不住了,说是一定要把你救出来!”
“姐姐,你……”神羽璇羞赧地垂首侧目,颊边隐现两片红霞,惹得神羽薰掩口偷笑更甚,宛如花枝乱颤,抖落了一地的柳絮。
我并未予以留意,只瞻眺着平湖北面莺歌燕舞的听雪阁,思绪纷纷落,“小璇,我这几日没回来,我的哥哥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神羽璇挥去了羞色,抬首微笑,“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担心,就没告诉他们妖界的事,你是因为我才留在妖界的,我要亲自救你出来!”
俗事烦忧均抛远,我放松地撑了个懒腰,即牵过两人的手,向听雪阁流逸而去,“走,去见我那几个不良兄弟,得找他们好好敲诈一顿……”
携二人回到听雪阁,扬州三杰见我自是喜不自胜,多番询问我三日的去向,终是被我舌底澜翻敷衍而过,三人见我安然无恙,便也不复多问。
扬州三杰先前一直帮忙寻找神羽薰,此刻见其终被寻到,俱是欣慰不已,互为认识后,便风风火火地奔赴城中著名酒楼,聚会饱餐一顿。
虽回到人界让我欢欣不已,但心底免不了愧对沧澜,他共救过我两次,我却再三逃离他,不知道他发现我离开后会怎样,但偶一思及他早知我家在扬州,恐会随时跑来抓我,我便度日如年,也只能祈祷他能放弃此念。
神羽薰倒是个热情开朗的女子,时常携弟邀我出玩,却往往在半路寻隙离开,便留我与神羽璇漫无目的地游逛,神羽璇又是个万年闷葫芦,半天无出一言,偶尔说话亦是支支吾吾,我莫可奈何下,也唯有怅叹连连。
月圆入云端,寒风袭然,清夜凄然,衣袂飘然,只影寂然。
海边千丈悬崖之上,一华衣男子临风缦立,缓带轻衫惊鸿若,傲视万壑松涛闻风语,一道纯白陶瓷面具静掩殊容,衣袂鼓风恰似死亡幕布。
一阵轻风无端拂过,一个侠士已如鬼魅般闪现在他身后,刀削斧刻的面容带着嗜血的冷酷,负后之手暗自运气,“破晓天书在哪里?”
华衣男子翩然回身,柔美的唇边噙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弧,眸光潋滟生波,明如晨星,仿若能洞悉尘世万千,“我没有破晓天书。”
侠士的目光瞬间变得其利如刀,怒容显而易见,“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声如珠玉落盘,中正无华,“自然是……利用你来实现我的计划。”
“找死!”
侠士森然怒喝,右手携一道凌厉掌风,若跳涧猛虎,轰然击出!
男子含笑注视掌风迅猛而来,岿然身姿稳如磐石,右手轻轻一翻,一团幽蓝的莲状烈焰突绽于掌心之上,瞬间窜出数丈高的火苗,流光腾舞空中,上下翻卷不定,若苍龙咆哮,挟万钧之气,劈头盖脸地朝侠士呼啸而去!
侠士匪遑躲闪,任由冲天蓝焰扑面而来,瞬间淹没在一片噬人的光浪中!
风过而万物成灰,这一阵风掠过大唐锦绣江山,原本静谧的世间陡然寒灰更然般苏醒过来,高山沙舞,大河惊浪,又见西荒地裂,东海龙翔。
漫天飞尘中,电流星散,惊涛骇浪般的狂潮转瞬平息。
侠士怔立在原处,望着男子的眸底漫起无穷恐慌,甚若目睹死神降临。
他的额心之上,一个金色的玄妙符印飞速旋转闪耀,其中心处乍然一红,倏地飞出一滴鲜血,稳稳落入男子手中,悬浮于食指尖三寸之上。
昂藏的身形轰然倒下,却是死不瞑目,只那额心的金印在月光下隐隐生辉。
男子绾指揽一缕星火,轻轻屈指一弹,那滴鲜血便超尘逐电地射向夜空,径直穿过千重云霭,投入那轮中天圆月之中,就此渗透不见。
翣翣眼间,那皎洁明月瞬红几分,恍若蒙上了一层极淡红雾,只那满天恒河沙数的星辰,任凭风雨吹尽世间传奇,仍是千秋不换的缄默。
男子直面大海茫茫,对月祭奠浮生梦三千,幽然一叹。
这一叹引得风翔云涌,连那夜穹满月银盘,都被生生惊退了几分。
他闲看大浪淘沙,白陶面具在脸上投下诡谲阴影,宛若森罗地狱,语出幻然牵梦,“咒术开始了,将你召唤过来,是否真能如我所愿……”
帘卷西风残,云松叶惊落,簌簌风舞残花逐。
此日艳阳高照,听雪阁雅庭之中,被穿云泻下的日光熏照得暖意融融。
炯栏杆庭院,绿檐高飞,缦回廊腰,睢园翠竹,弯月般的九曲桥横跨池上,曼妙多姿的莲叶摇曳池中,清香沁满庭院,别有一番清雅娴静之趣。
池畔立有一方木案,其上置有黑樨木制成的棋盘,其上黑白棋子错综复杂,上空三寸之处,凌空悬着一只柔荑,捻着一颗若骊珠明珰的白子。
纤纤素手久凝不动,白子在手中捻了又捻,迟迟未落,纤长的尾指稍微翘起。
幽幽一声怅叹,那只柔荑如朝花带露般撤回,带出一片静美的残影。
我潇闲躺回藤椅上,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前后摇晃藤椅,左手浅持一本棋谱,右手捻着一枚白子,目色在书与棋盘上来回游移。
今日扬州三杰都不在,就留我一人独在院中,闲来无聊便钻研起棋艺来。
自从女儿身被识破后,我便回归本色,着上了平素的天蓝绫裳,为免惹人耳目,每每出入听雪阁皆轻功来去,不为人知,是以无人叨扰。
便在此濠濮间想之际,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女娇滴滴的莺声燕语,由庭外连绵潜入,直若耾耾雷声,回穴错迕不尽……
“白公子,不要走,我是真心倾慕白公子的……”
“小女子对白公子一片真心,白公子不要躲着我嘛……”
循声望去,但见白修自庭外遽亟奔来,其后紧随五个衣妆楚楚的妙龄少女。
此情此景,我早习以为常,当下只作视若无睹,顾自挟策读书。
白修若獐麇马鹿匆来,入庭方觉四下无路,仓卒之际,遂避身躲在我身后,对着接踵追入庭中的少女遥声一喝,“给我站住!”
此喝声如钟似磬,高低和鸣,字字相叠,风一般穿庭而过,却似蕴藏着神奇魔力,令热情十足的少女堪堪驻足廊下,秋水翦瞳盈盈望定白修。
白修翩立藤椅后,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遥望着三丈外的少女们,面上又堆起了那俊雅微笑,“姑娘们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一名绿衫少女自袖中掏出一锦绣荷包,簪花扶髻从容步,双手盈盈递上,脉脉含羞轻语恋,“这是小女子亲自绣的荷包,还望白公子收下。”
“这是我亲手为公子织的绣帕……”
“我也有……”
众少女纷纷出示各自心意,却引得白修苦笑不得,面上难色凝如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