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大门逐渐从视野中淡去,我心内怨怒如波涛汹涌,随一啸震破天地……
“我不要成亲!”
大门屋顶之上,再无那三人沧桑的影迹,正如来时一般毫无预兆,神龙首尾。
传说唐门三大长老联手,能轻易胜过千军万马,然而,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令长老们都束手无策的浩劫,正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
渝州城郊外。
落霞绮染山涧,涧水汩汩漫过嶙峋巨石,蜿蜒成溪,交汇成湖,水畔花枝疏影掠,碧柳如荫中酝酿着淡淡诡秘,血红的夕阳投落在湖心。
杨柳湖畔,一抹修长的黑影独坐树下石上,修长的玉指,轻抚水墨鲜明的画卷,眸中流溢出缕缕温柔,梦里依稀故容色,画中分明旧情怀。
柳陌碧草,春色悼,立世独傲,今朝。
黑袍男子抬首,闭目,面染安详,软玉温香,宛若犹在鼻息之间。
回忆中,往事如风,相思如梭,织云行梦,遥想当年旧事,旧梦皆成空。
犹忆去年,莺歌燕舞扬州城,杨柳湖中云烟袅,伊人十指纤纤,竹笛声声,婉转缠绵,如泣如诉,叫人爱怜。
光阴如流水,逝去唤不回,花好月圆如玉碎。
今朝曲终人散,劳燕各自飞,而今孤立湖畔,形只影单,伊人何方?
天各一端,终是无缘,千山阻,隔不断思念……
回味无穷之际,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
黑袍男子霍然睁眼,自如泉黑发中抬首,狭长凤眸中一瞬间迸射出的犀利流光,令来人寒噤不绝,颤身怯怯,忙不迭跪倒在地,恭谨匍匐。
苏游影抚摩着画卷,眼中氤氲着深邃难懂的殇惘之意,“什么事?”
黑衣弟子惶恐伏在地上,字斟句酌道,“禀教主,您吩咐的事属下查到了,那日花灯会上的两人,其中一人是唐门少主,另一人是他的随从。”
“唐门少主……”
苏游影沉吟着这个耐人寻味的称呼,夜色般深邃的黑瞳滑过黑衣弟子,挥手,广袖飘萧,不经意间掀起柳絮重重,飞扬成满天斑斓的梦境。
那人敛目垂首,悄然退下。
苏游影起身,步于雅居旁的湖畔,摊手,接下一片轻柔柳絮,仿如玫瑰花瓣一般瑰丽的唇瓣,轻轻扯开一弧诡秘的笑痕,令满林飞絮黯然失色。
“唐门少主么?她为何会和唐门少主在一起?没关系,只要我灭了唐门,捉了那个唐门少主,就不怕找不到她了!”
他面上平静,潜藏心底的执念却沉重而炽烈,若灰烬下潜滋暗长的火苗,逐渐融汇成狂乱的烈焰,卷向思念的终点,焚毁一切在所不惜。
湖泊在晚霞的渲染下,漾滟着一圈圈绯红的涟漪,恰似永无止境的鲜血一般,仿若见证了江湖的腥风血雨,爱恨情仇,望断红尘谁叹息。
渝州城外另一处。
桃林千千红艳,心思恋恋入弦,晚霞如虹,涛声隐隐。
山溪蜿蜒漫过桃林,从断壁如银河倒泻而下,于山腰散成飞雪玉花,细雨般漫天洒落,水潭中落出重重相叠的涟漪,风染三月青杏几枚。
一抹纤长的幽紫身影,独坐在桃花林的石桌旁,一道淡紫狐形面具掩盖了半张倾城绝伦的容颜,但那妖娆阴冷的气质,像极了蛊惑勾魂的狐妖。
他的肌肤恍若玉色入骨,晶莹剔透,下半张面容苍白近乎透明。
一道精致玉簪斜绾一束青丝,余则倾垂如瀑,妖娆似水。
一名蓝衫翩翩的女子,小鸟依人地偎在男子肩畔,纱裙中依约露出一双匀称纤盈的玉腿,潋滟着柔媚的诱惑,如画美颜弥漫着满足的况味。
酒暖炉烟浅浅绕,漫天桃花瓣如影如幻,冉冉飘坠在石桌的玄色古琴上。
紫袖微荡,玉指牵霞凝暮绕过云端,漫不经心拨动一根琴弦,柔婉的音色从指尖萦绕而出,伴随着飞瀑流转之音,苒苒散逸在整片桃林中。
玉指变换,速速转弦,翻手反排命格,覆手复立乾坤,一挽一殇恸四下。
一曲牡丹恋,相思已随琴音漫,深涧树下忆姣娘。
那时若非她急中生智,善良心慈,他早已葬身封神陵,埋骨无处。
曲音飘渺如烟云,其中缠绵情思,爱恨情仇,浓烈如火,灼痛了指尖心稍。
她,背叛过他,他,却放不下她。
因爱生恨,抑或因恨生爱,千丝万缕,爱恨交织,解不开,亦化不掉……
恍然间,将韶华葬入琴瑟,弹错弦索上三两声,信手打乱浮生沙盘。
爱掩不住恨,恨抵不过爱,终只是醉梦中沉沦,清醒中幻灭。
余音一曲倾塌,在指端千回百转,弦断那三千痴缠,付诸流水恩怨看破。
一名身着灰衣的男子,领着惊为天人的白衫女子,缓缓步入桃花林。
粉色的花瓣纷飞无影,随风掠过白衫女子动人的眼角眉梢,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女子与那蓝衫女子的眉目之间,竟有几分莫名的神似!
灰衣弟子在石桌前单膝跪下,恭谨埋首,“禀圣主,与画像中相似的人属下又寻到一个,她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请圣主享用!”
那蓝裳女子秀眉一横,贝齿轻咬,依约寸许怨恨与嫉妒。
舒亦枫抬首,纤指勾在唇角,一笑非罪孽,纵千金难求,“另一件事呢?”
嗓音悦耳如薄冰轻击,一波无形的涟漪在暮色里泛开,苒苒散遍方圆十丈。
白衫女子低低埋首,忍不住偷偷觑向石桌后的紫袍男子,却在目及他的刹那,仅是薄唇那抹绚丽逼人的妖笑,已令她目夺神移,心旌摇荡。
尘世之间,竟有如此美的男子,足以让天下所有男女自惭形秽!
未觉身畔女子的异样,灰衣弟子毕恭毕敬地回道,“属下已奉圣主之命,召集附近所有冥阴教弟子赶来渝州城,相信不多日便能到达。”
“哈哈哈,舒亦枫,你居然还没死,躲在这里享受!”
林中凭空响起一道狂笑,洪亮犹如雷鸣降世,一时不知震落了多少桃花。
一抹白影穿越桃林而来,一个异邦装束的中年人,已稳稳落定石桌前!
中年人头裹缠帽,白纱重叠缠身为衣,一双棕色的眸子深深凹陷,额上眼角已镌刻有数道岁月的痕迹,却依旧不减那份粗犷的倨傲。
舒亦枫挥手屏退弟子,玉指轻捻着晶莹的什锦珐琅杯,媚目柔光摄心魂,“你来干什么?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我要你办的事办好了没?”
南洋降头师落坐舒亦枫对面,手抚大把胡茬,直视眼前狐面的伪装,“急什么,那小子的命在我手上攥着呢,我随时可以动手,不过……”
他瞥过两个闭月羞花的女子,似笑非笑地睇向舒亦枫,“真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人,你想要那个女人就去抢呗,干嘛非要弄几个替代品!”
两名女子皆一怔,目间不无惊诧嫉妒,凝望舒亦枫的翦翦水瞳,秋波无限。
瑞兽玉炉中紫烟氤氲,在桃林中袅袅晕散开来,粉润的花瓣承接着晚霞的柔光缓缓飘扬,坠入繁华展娇媚,在清澈如泓的溪流中缱绻飘荡。
舒亦枫抚着怀中女子的秀发,任由缕缕青丝自白璧无瑕的指间簌簌滑落,倦眉淡扫倚风流,浸染出一帘不豫,“不关你的事,她如今并非自由之身,为了保护那真正的唐门少主,定不会轻易离开唐家堡,我既已知道她身在何处,便不急于一时,她终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一定会将她弄到手!”
降头师嘿然一笑,一叠幸灾乐祸的讥嘲,毫不掩饰地形于言表,“我看你还有其他目的吧,上回没得到七灵蝶,你怎么会甘心?”
舒亦枫目光一凝,心间已有愠怒,却不动声色地掩饰在唇稍一瓣笑色下,妖娆蛊惑一如既往,恰似冥河之畔的曼珠沙华,千年盛衰的彼岸花。
“我不仅要得到她,还要让她得到惩罚,我要让她亲眼看见最想保护的人死在面前,让她痛苦绝望,真想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呢……”
眯眼,神色中晕出一段魅杀,“得到她有何难,我有办法让她再也逃不掉,让她永远只属于我,即便她会因此恨我一辈子,我也在所不惜!”
降头师随手端起桌上的酒盏,仰首豪饮而尽,旋复不屑地横眸而睇,“可惜,不管你找到多么相似的女人,却也无法及她万一……”
舒亦枫轻易不皱不折的弦月眉,骤然紧凑成利刃,珐琅杯脱手而出,凌厉至极地擦过他的脸颊,让那一色揶揄坏笑,过翼间被抽搐取而代之。
舒亦枫蓦然拽过他的衣襟,桃花眸蓄满阴冷的凌波,唇齿间渗出森森的阴鸷,犀利胜若死神索命的镰刃,“我告诉你,你休想打她的主意!你真以为自己那么厉害,能杀掉封神陵里面所有的守护神兽和神兵?要不是座主出手,你怎么可能是它们的对手?如果不是看在座主的面子上,我早把你杀了!”
舒亦枫松开手,径自摩挲着毓灵扳指,一片莹润珠翠在指间流转。
降头师抹去脸上如丝如线的血痕,眉头煞气猛盛,血腥的戾气炽如烈焰,“你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也不过是座主身边的走狗,若不是他给你力量,你还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且以现在你的能力,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一片桃瓣卷过舒亦枫嘲讽的薄唇,面具下的双目阴冷如潭,“就你那点旁门左道也敢拿出来显摆,论武功,三脚猫的功夫都能将你打败!”
降头师纵有不甘,却只得压抑不现,气焰当即熄了一半,嗤之以鼻之下,转身飞纵而去,如流云轻风般一逝无痕,余音犹回荡在桃林间……
“我很快就会把那小子杀了,你在这里等着吧!”